雪过路滑，郊外公路上的大小车辆都在小心地开着，唯独那辆银灰色的捷达车，时不时地甩着车尾，与那些紧急避让的车辆擦肩而过。
尹建峰双手抓着方向盘，右手中手机还没有来得及放下，瞪着眼睛努力地看着湿滑的路面。
“你先去我的办公室，我有个大客户要见，这客户也真是会挑时间，都下班了还来审厂！”建峰将孟企凡放下，急急忙忙地跑开了。
跑到会议室时，一群人已经坐在那里，左边都是厂里各个部门的主任，而右边的应该就是老爸在电话里说的国外客户吧？看着一个个的倒是彬彬有礼的样子，除了最边上那个留着中分发式的家伙。
“哦，李次长，这就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尹建峰。”最左边的办公室主任看到他进来后有些如释重负般地介绍着。
对面一排人很有礼貌地站了起来。
“你好！”右侧最边上的那货果真是个翻译。“我们是百代公司的代表，这位是公司的李次长，然后是金课长、李系长，然后，我是金系长兼翻译，完了！”
尹建峰依次与对方握手，表示欢迎。
“欢迎欢迎，快请坐，请坐！”
“不要坐啦！我们已经等了很久，本来要审一下贵公司的现场的，可是你们的主任们非要等您回来，看看现在已经快要下班了，我们还是抓紧吧！”翻译的话明显有些挑理了。
车间里，已经有工人开始打扫卫生。
走到成品车间时，那个李次长终于忍不住了，跟翻译耳语了几句，翻译频频地点头迎合着。
回到会议室，翻译拿出笔记本，很正式地念了起来：
“咳，关于对贵司的现场审核，李次长及两位同事总结了以下几点：首先，对贵司的厂房和设备都比较满意，但在管理方面就略显不足，尤其是5S做得不到位，各别车间几乎没有做，物品摆放混乱，成品与半成品、待检品与合格品无明显区分，半成品周转未采用保护措施。另外，部份员工未配戴上岗证，接触产品未配戴手套......!”
“额，不好意思，打断一下，金系长！”尹建峰假装看了看手表。
“李次长，您看，现在已经快六点了，你们也忙碌一天了，咱是不是先去吃个饭，然后，回来后我们可以加班，一定虚心听取贵司团队每个人提出的意见和建议，好不好？”
那种弯腰握着双手的姿势加上一脸的赔笑让人很难拒绝。
几个国外客人低声商量了一下，分分站起，询问食堂在哪？
“食堂？”尹建峰差点吓了个跟头。
“哈哈！别开玩笑了，怎么能让客人去食堂吃呢？车已经准备好了，咱们去最近的酒楼好吗？”
见对面几个人大眼瞪小眼，他忙又解释道：“这里跟贵国、贵司的习惯不太一样，一般不会让客人去食堂吃的！”
酒桌上，几个老外真得很有礼貌，也真得很有酒量，几圈下来，公司里的几个能渴的都已经败下阵来。
更难应付的是那个喋喋不休的翻译，不停地说着这里不合格、那里不过关的，建峰他们也不知道他说的是不是出于那些外国人的本意，于是，他找了个机会。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翻译看着尹建峰，只等着他接话。
“哦，我送您过去吧，不太好找！”
洗手间里，建峰再次表示对翻译的感谢，又拍肩又握手的，顺便将一个信封塞进了他的西服口袋，那翻译竟然像没有发现一样，仍旧很自然地说说笑笑，一直地说说笑笑，那个镜头一直在他的眼前重复着，直到醒了过来。
厂区的凌晨就像一个睡梦中的工人，香甜而又宁静，除了办公楼正中央的那个房间。
尹建峰看看手机，刚刚四点五十，睡是肯定睡不着了，于是穿上衣服踱出办公室，走出厂区，还回头看了眼成品车间，脑子里一直转着那个翻译挑剔的口吻和镜头，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他们的模样和说的内容了。
刚出门口，突然一团黑影快速地闪过，他认得那团黑影，是那辆跟踪过企凡的奔驰，那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他跑回了车库，几秒后捷达车便卷着尘土跟了出去。
那奔驰不紧不慢地开着，开过了中心街，开过了[企凡心理咨询室]，然后稳稳的停到了阓府酒店的门口。
天已经有些放亮，街上依然沉寂。捷达直接停在了奔驰后面，因为他知道，奔驰里的人早已经发现了他。
他下了车，气冲冲的朝着奔驰的驾驶室位置走去，刚到车旁，那车门已经打开。
“你为什么跟......？”话到嘴边，见到下来的人他又惊地咽了回去。
“是你？”
“你认识我？”下来的人四十多岁，留着典型的老板分头，身材微胖，方脸国口，浓眉中有几根略长的眉毛特别显眼，可不像电话中那人说得是那种比较彪的人。
“怎么能不认识？王总啊！我参观过您的[北方电子集团]啊！等等！不对！”他又想起了什么，努力地把脸上的激动压抑了下去。
“你，先是跟踪企凡，又在我们厂区门口出现，什么意思啊？你这么大个老总不会亲自干什么坏事吧？是那个所谓的老板让你来的吗？”
“哈哈，这话听着好像我们这种人都会背后干坏事一样！”王总低头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来。“我还有个客户要见，想知道什么给我打电话吧。”
捷达车缓缓地停到了企凡的住处，车上的人还呆呆地看着路面。
“公司很忙吗？怎么晚了啊？”企凡已经小跑着钻进了车里，边检查着自己的包包边询问着。
“啊？哦，不是，我见了一个人。”他快速的转了转脑袋，努力地使自己回过神来，“哎——！你猜那个跟踪我们的奔驰是谁的？”
企凡突然怔住，两手牢牢地焊在了包里，然后有些颤抖地转过头来，“你，你问这个干嘛？”
“我见到他了！”
“啊？”她手里抓着的手机又掉回了包里。
“建峰，那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人，离他们远点儿好吗？”
“你听我说，他不仅仅是那个项总监的老公......”
“你怎么知道他是项总监的老公？”
“我......哎！别管了，总之他还是[北方电子集团]的老总，我们这个行业的顶尖人物啊！”言语中，他的眼睛都在放光。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这都说得过去了，前天他跟在你车后确实只是想通知你别在给她老婆看什么病了，但是他来亚新的真正目的绝不是为了这个，那只是个幌子！”
车子已经发动，他仍无法按耐住兴奋之情，边开边说。
“我一直没有问你，因为我猜你也不知道，就是你那个神秘的幕后老板究竟是谁？”他显得很得意，她却瞪着惊讶的大眼一言不发。
“不知道了吧？那货姓杜，属于后起之秀的暴发户类型，敢投资、下手狠，三年内就涉足了北方大部分金融、期货、娱乐市场，并都占有一定份额，唯独没有涉足电子行业，可能是因为其从不愿相信别人传达过来的信息，而自己的知识量又很难亲自去了解电子市场。这也使得那个跟踪你的王总的电子集团幸免没被他吞掉。”
“等等！这么乱，都王总了，还亲自来跟踪我们？”
“所以啊，那只是表现给你的老板看的！而他真正的目标是我们这些中小型的电子公司。”
孟企凡不明白，不明白那个本来针对自己的什么王总怎么又盯上了建峰，更不明白被盯上的建峰为什么还如此得兴奋。
“他在组织一次商业对抗！”建峰越发的显得神秘。
“他想把我们这些中小型电子企业都集中起来，控制电子市场，让任何有资本的投资商无法渗入，然后再利用区域筹码一步步地涉足其它领域。”
她仍是一脸茫然。
“哎！就是想取代你那个老板！”
她缓缓地靠在车座上，低着头，非常平淡的吐了几个字：“建峰，你不了解老板，我们根本斗不过他的。何况，与他树敌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好处当然有啊！最直接的就是订单啊，挂在集团下面，我就能拿到国外订单了啊！再说，从长远上讲，也许可以帮你摆脱那个老板的控制呢？”
孟企凡再次沉默，缓缓地抬起头，看着远方的街道，视线如同穿透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