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疏乔这一工作就是没日没夜的跑了整整三天,工作场合又碰到了之前打电话给他的导演,对方也挺有意思,特意找林疏乔喝茶，话里话外还是不离小韩总。
“我看她还挺有天赋。”
“试试总可以吧？”
林疏乔略带歉意地笑了笑。
“她应该没时间。”
对面的导演看着林疏乔，他慢慢地用茶水盖子撇开上头浮动的茶叶,心里头想林疏乔把人藏得这么深这可不厚道,但是林疏乔下一句话却让他有点儿错愕。因为林疏乔看了一眼导演，然后方才慢悠悠地说道。
“罗导演您或许不知道。”
“她是瑾风的总裁。”
这位大导演睁着眼睛看着林疏乔，林疏乔说。
“您不是答应了做瑾风新电影的监制么，你很快便能碰见她了。你的意思可以亲自对她说。”
“我不能替她应许您什么。”
瑾风主投资的新电影,女主演定下了李和睦,男主演还在留意，基本上锁定了国内的另一个演技派中年男演员,对方看完剧本之后愿意降低片酬出演，这部电影的投资并不高，因为是现代题材的原因。
说到底还是因为那个剧本太过硬了。
那位中年男演员演技公认出彩，这么多年却欠了些运气,始终差一个影帝头衔加冕，这部戏正好挠到他的痒处,所以他才不惜主动降低片酬也要出演这部电影。
一开始还定了另外一个演员。
但是这个男演员对李和睦的人气号召力同剧本能否过审都存疑,所以一直迟迟徘徊不定不肯签约，直接被排除在主演人选之外。李和睦听说了这件事情,心里头倒是很感激,她这段日子和祁宣宣来往得多,也逐渐明白了那位年轻得过分的女总裁的本事。
这个机会对她而言，太来之不易。她这么多年在圈子里头蹉跎，太渴望拍一部好戏。
主要角色还有几个人陆陆续续定下来，其实下周就要进组了，这部电影的消息还是密不透风。请这位几年不出山的大导演做监制的风声放出，一下子等同于平地一声雷。
这个项目，一下子从不被看好的冷清项目。
变得热门起来。
不少粉丝都隐隐希望自家偶像能进这个剧组，虽然这个戏眼前看上去前途叵测晦暗，但是若是能够通过这部戏搭上大导关系，必定是大赚特赚，就像是韩野当初看中林疏乔一样，送他鹏程万里的光明前途。
林疏乔同这个大导演又谈了谈电影。
这电影他虽然不出演，但是其实他有投资。不是瑾风，而是他个人工作室投资，剧本也是他看上推荐给韩笑风的，所以他很了解这部戏。他和这位罗导演聊天，对方显然有些惊讶于他对剧本的熟悉，饮了一口热茶，话语说得意味深长。
“这剧本……可是双刃剑。”
“我看到的时候，都心惊了一下。”
“不过这年头，好本子难遇。这剧本一看就是耗费了功夫细细打磨过的，水磨工夫不外乎如是，而且写剧本的人胆子大又有生活经验。说实话，我看一遍就心动了，现实题材的片子这么贴切生活的太少了，而且确实写的好，一点儿不虚浮，实打实。”
“但是谁来拍？”
这位大导早年间也拍过的脍炙人口的电影。但是他虽然对这部电影的本子心动无比，却还是只想要做监制，不肯接下这烫手山芋。
“你不演是不是因为你自己也有点儿迟疑？”
“李和睦她是渴望这种好剧本太久了。”
“你前途光明的确没有必要蹚浑水。”
林疏乔没有直接说自己投资这部电影的事情，他说道。
“我没有时间在开拍时候进组。这部电影等我的档期的话，大概要等很久——而且我的年纪确实不合适。”
剧本里头角色吃重的几个角色年纪都偏大。反倒是眼前这位导演，林疏曲突然笑起来。
“导演您倒是很合适客串一把。”
……
聊电影的时候的林疏乔专注而又愉快，对面的导演看着林疏乔轻巧自在的状态，问他。
“你当真打算走海外路子了？”
林疏乔说道。
“有机会总是要尝试。不尝试不知道走不走得通——但是不尝试总归是不会甘心的。就算不成功，大不了重头再来，我也不是没有重头再来的底气。”
他里里外外都显得特别坦荡荡，对面的导演反而凝望林疏乔眼底那一片浅淡光芒，他觉得林疏乔的确状态不同了，他更气定神闲，也更宠辱不惊，他想要告诫他两句，他在圈子里头三十年，见过太多人。
他其实当年在韩野捧这个青年的时候，不太明白他有什么特别。但是接触过几次，发觉的确不一样。
有的人，不会浪费命运赠予的每一个机会。他慢慢地撇开杯盖上头的茶叶，林疏乔听见他说道。
“我们的年纪也渐渐大了。圈子里头总要传承，总得不断有新人浮现出来，才不至于是一潭死水。我第一次看你电影的时候有点儿惊喜，老韩打电话给我，说看见一个好苗子让我一定要看你的试戏片段。”
“说实话，你这两年比之前进步得多。你是适合这条路的，有的人不适合，也没有必要死磕。”
“但是外头的世界又不一样。这个世界变化太快了，你回来未必还有立足之地，你自己得把控好分寸。”
“但你确实最不用操心。”
导演更明白。
有的人就是天生老天爷赏饭，训练也训练不来，比也比不过，气也没有用——反正大部分人也没到比拼天赋的程度，能谦逊勤勉认真做功课已经很难得了。
圈子里头的他们这群老伙计眼神毒辣着，谁能走的更远他们一早就看出来，大部分都能沉得住气，都等着那些小辈在圈里头再打磨打磨，看看再抛出橄榄枝。
可他一眼看中韩笑风，就跟当年韩野看上林疏乔差不多，一眼就认定，丝毫不犹豫不迟疑。
有的人你一看到，连怎么拍镜头都想好了。
光从哪一边打。
阴影留多少。
清清楚楚，甚至不用思考。
看见她就有画面浑然天成，这种在时尚圈也有，是设计师的灵感缪斯，对于导演而言，任何一个这样的演员也是可遇不可求。
有的导演可能拍片一辈子都从来没撞上这样的演员。
但是韩野有林疏乔这个怪胎，一眼看中，在他十七岁就发掘了他潜质，果然他就成了二十来岁的影帝。
他看着韩笑风，想到她身份的确不可能来拍戏，只能苦笑了一下，喝一口觉得怎么喝都是寡淡无味的雨前龙井压下心头的这点苦闷罢了。
这位罗导演是没有遇到陈之容。
要不然，两个人在关于小韩总这件事情上，想来会很有共同语言。就是有点憋屈有点无力，更无可奈何。
若是能够说动她当然很好，但偏偏又没有这个本事。
林疏乔低头，茶室里头安静得很，他一个年轻人坐得特别稳，对面的导演他歇了歇，才感叹。
“都是年轻人的江湖了。”
他这话不好接。
对面的林疏乔却只笑了笑，然后他说。
“万变不离其宗。”
都是局中人。
……
时代广场上悄无声息地挂上了新的大幅广告牌，林疏乔的新代言全线铺开地面宣传。
国内各大商场里头也都挂上了林疏乔的巨幅海报。小韩总今日去谈生意，对面的男人大概三十来岁，身形体态都维持得特别好，年轻且精神。
他搭上互联网这一波浪潮，白手起家，在国内的名气也很大，公司眼下野心勃勃想要进军娱乐产业，所以找了瑾风求合作。
小韩总跟他一并走过这条光鲜亮丽的璀璨过道，对面的男子当然不会关心粉圈的那点儿事情，所以他倒是并没有认出小韩总就是网上最近风口浪尖的瑾风新人，他跟她说了几句话，便十分礼貌地提出了共进晚餐的请求。
他觉得对面的女孩应当不会拒绝。
但是韩笑风看了他一眼，摇头。
“我已经有约了。”
她连客套的等下次有机会这样的话都没说，但是身旁的人看见她的眸光落在巨幅海报上头，他说道。
“平台的力量是强大的。流量明星可以捧出无数个。”
他的主业不是娱乐圈，开口谈得是冷冰冰的大数据，韩笑风往前走，她说。
“流量明星的确有无数个。”
“林疏乔只有一个。”
她说着，广告牌那张俊美无比的面容便活生生地站在通道尽头，看着小韩总展露笑容。小韩总转过头同身旁的男人礼貌告别，然后从容不迫走向林疏乔。
林疏乔没想到她今天跟人谈事，对面的人他有印象，好像是风头很盛的某位商圈年轻才俊——毕竟三十来岁，的确算得上是年少多金的大佬，但是跟小韩总比……差了还是不止一筹。
韩笑风说道。
“合作谈平台的事情，今年的几个项目去年就定下了。”
瑾风的主业本来也不是拍电影。上一次韩笑风公司清理过一轮之后，眼下基本都能被她牢牢掌控住，反而不需要再耗费那么多的精力，而且那些元老也安分不少，不再做一些小动作。
所以小韩总的心情颇为舒爽。她放权下去，反而比之前轻松得多，林疏乔问她。
“你有没有要说的？”
“我后头又要进组了。这一次……时间大概有点长。”
小韩总这儿任何问题都不是问题，她轻描淡写低下头看了一眼时间。
“那我就去找你。”
“闭关训练可没有说不许家属探视的。”
林疏乔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说好了全封闭训练。”
但是他对小韩总那句家属感到十分心动。
家属。有一个家，才能，成为家属。
小韩总唔了一声，她慢慢地往前走了两步，林疏乔的广告牌一连串排出去，各式各样各种造型，感觉像是一场秀，来来往往兜兜转转，林疏乔说道。
“这些都会消失的。”
他看得很开，也很冷静。
韩笑风看向身旁的男青年，她的态度更自信。
“还会有更好的。”
“就算消失，还会有更好的。”
林疏乔看她的眼，韩笑风说出来的话就给人一种很强烈的感觉，她说的话都会是真的，她又笃定又强大，内心的力量可以支撑一切她所说的话实现。林疏乔往前走，他听见韩笑风说。
“我明天去见罗导演谈监制的事，你要我去送你么？”
林疏乔的眼睛里的亮光，格外好看。
……
林疏乔和韩笑风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刻，粉丝们等综艺更新等的度日如年。
每个娱乐圈号称料最多的八卦博主下都有各种追问，问得都是韩笑风的身份，但是哪怕号称消息最灵通的博主也讳莫如深，说得不清不楚。
粉丝们在祁宣宣那儿嚎了两天也没等到头号cp粉祁宣宣的一张照片，渐渐便也死了心。可越是如此，越是抓耳挠腮一般的好奇，祁宣宣这一次也是真的能忍，她隔天出席一个美妆品牌的地面推广活动还被主持人问了。
“听说宣宣你很欣赏瑾风的新人，还帮她宣传了？”
祁宣宣露出无懈可击的活动专用微笑来。
优雅，得体，美得大气，穿着一双细直高跟鞋同露出纤长美腿的小礼服裙的祁宣宣，笑起来唇角的弧线都是经过设计的完美。
“没有吧。”
“宣宣你是不是认识瑾风的新人韩笑风？”
祁宣宣摇头。
她大大方方地说出她所知道的事实。
“瑾风有没有一个新人叫做韩笑风我不知道。”
“但是我知道瑾风总裁是韩笑风。”
她这句话说出来，旁人都以为她是在开玩笑，祁宣宣大小姐在心里头暗爽于这种只有我知道事实而你们都被蒙在鼓中的感觉，但是记者下一把火就烧到她身上，让她得意不起来了。
“听说你和圈外男友秘密订婚了？”
“上一次选的是否就是订婚戒指？”
祁宣宣笑眯眯地说道。
“私事虽然不方便透露，但是你们也知道，我不太喜欢藏藏掖掖，若是我当真订婚，我一定会告诉大家。”
“现阶段，我还是想要以事业为主。”
“你们可以多问问品牌的事情。”
祁宣宣大小姐走下台，她慢慢松了一口气，低下头又翻了翻评论，这几日粉丝们渐渐消停下来，祁宣宣的化妆师给她补妆，听见她问自己。
“你觉得……我要怎么做一个好演员？”
化妆师一愣，她跟祁宣宣合作很久了，从来没有听见她的语气这么不自信。毕竟她是顺风顺水的小公主，一路走过来别人梦寐以求的资源都是触手可及，她想拍电影和电视剧，就有好几个本子给她挑选，何况她那么美，她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祁宣宣其实也不是在问化妆师，她更多的是在问自己。
祁家说过，让她在圈子里头玩到二十五岁。
然后退圈回家。可是她不大甘心。祁宣宣不久前才拒绝了一个重复人设的电视剧剧本，是真的想往演技路上走了。
她戳着手机，手机响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号码，接起来二话不说直接一句话。
“你带我吃火锅去吧。”
对面的人说好。然后二十分钟后，她就和男朋友坐在火锅店里头了。热气腾腾的鸳鸯锅，她等锅沸腾，烟雾里头对面的男朋友看着她，问她。
“在想什么，怎么发呆不吃了？”
祁宣宣慢慢叹气。
“我家里给我安排相亲对象了。”
对面的姜笙的筷子顿了顿，然后继续烫菜，祁宣宣看着他，心里头突然有点儿大小姐脾气爆发的委屈。
“你就不多问一句什么？”
“你就不问，我是怎么想的么。我一点儿都不想去。我已经有男朋友了，而且我事业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我一点儿都不想回去相亲，结婚——他们谁爱去谁去。”
姜笙看着祁宣宣，她特别委屈，又特别可怜巴巴的样子让人觉得心碎，他无可奈何地叹气，然后对着女朋友问。
“那还吃不吃肉了？”
祁宣宣是真委屈。
“干嘛不吃。你倒是说句话啊。”
“你当美食博主当真当上瘾了对不对？”
“我给你开家店也好，我……”
祁宣宣其实不是嫌弃男朋友的职业，她脑子里头就没有那根弦，说到底，什么都能得到，她被保护得太好了，有的时候不知道该怎么照顾别人的情绪，哪怕不是有意。
而对面的青年则是走到她身旁来，他把肉专心致志地烫好，蘸料，然后去掉多余的酱汁堆在祁宣宣碗里头。
他这么一心一意地做这件事情。
祁宣宣看着他侧脸，突然好像没有那么生气，而姜笙说道。
“你都说了谁爱去谁去，那我还要说什么？”
“你不是想要拿影后么，那就做你喜欢的事情。”
“其他的事情难道比吃饱饭更重要么？”
祁宣宣的眼睛瞪得圆溜溜地看着姜笙，他似是叹了一口气。
“你一个，林疏乔一个，都是让人忍不住想要操心的主儿。”
娱乐圈里头这么多人，偏偏他选了林疏乔做那个圈子里头唯一的朋友，选了任性的不食人间疾苦的大小姐祁宣宣做女朋友。
但是他这个人吧。
有点儿倔，认定了不会改，九头牛也拉不回，认识的是林疏乔，不管那个家伙多么麻烦，他都把林疏乔当成兄弟。
至于这个女朋友……
他只想疼宠着她。韩笑风宠了那么多年，换他接手这个黏人的女朋友，他原本也不想让她吃苦头。
他把祁宣宣面前的食物堆好，祁宣宣这才好像晃过神来，她抬起头，气鼓鼓地一边吃肉一边鼓起腮帮子反驳。
“你胡说，我哪里让人操心了？还有比我更好的女朋友么？你说说看，圈里还有比我更漂亮身材更好的女孩么，明明论坛里头的那些男人们都恨不得提刀见你！”
“而且我对你那么好！我那么喜欢你！那么多帅哥，我都不喜欢，那么多年轻才俊，我都不喜欢，我就喜欢你！”
祁宣宣委屈的小模样其实是讨人喜欢的，她的肩膀抽动了两下，突然又飞快抬起来头，眼睛又亮晶晶起来。
“等等，你说清楚，我到底让你操心什么了？”
姜笙看着她，笑了笑。
“操心担心太多人追你。嗯，怕你看到那么多帅哥那么年轻才俊，就移情别恋。这难道不值得操心？”
祁宣宣撑着胳膊往他身上靠，她是知道自己的杀伤力的，她在他眼前晃，然后问他。
“你就这么没有自信？”之家
“他们谁能有你做菜好吃？”
祁宣宣一把拉住他手臂，却又眼神里头带了一丝疑惑。
“等等，林疏乔又有什么好操心的？”
“他事业爱情双丰收春风得意好得不能再好了。他在我心里头，拐跑我的绝世大美人儿是当之无愧的狗贼！他林疏乔又有什么好了，还不如你呢！”
姜笙啊了一声，然后他一本正经糊弄女友。
“你说得对。他运气太好了，我怕他遭天谴。”
……
晚上姜笙一个人在夜灯下头往回走，祁宣宣今夜和朋友有个约，他在手机敲了一行话发过去，然后很快便有人打语音过来。
他拿起手机，电话里头的青年声音尾音都是带了点慵懒的。
“你怕我遭天谴？”
“你骗自己的女朋友自己是一无所有的小网红美食博主你怎么不怕你自己遭天谴？”
电话那头似是又响起了一道声音，那声音好听并且拥有极高的辨识度。
“姜笙？”
“我还以为你早告诉宣宣了。”
姜笙听见这道声音倒是难得有点儿尴尬。他顺着路灯往回走，电话那头那道声音隔着电话都能让他感到压力，他看着自己的影子摇晃，然后他说。
“我怕她生气。”
对面的声音冷静却又一针见血。
“她肯定会生气。这是必然的事情，你又有什么好犹豫的。无非是早一些被她知道同晚一些的区别。”
“你等她自己发现的话，后果怕是你便控制不了，她一点儿也不喜欢被人骗。当然，谁都不喜欢。”
隔着电话，小韩总的声音特有腔调韵味。
“还是说，你想我今夜就和宣宣谈一谈关于你的事情？姜笙，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一旁有林疏乔的声音。
“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
韩笑风的回应是这样的。
“所以我到现在都没有插手。”
“但是我不能保证今夜过后的我，会不会改变主意。”
姜笙还想要说话，但是通话已经被直截了当地挂断，他默默地往前走，又想到女朋友委屈而又可怜巴巴的样子，她越这样，他却不想看见她生气——但是的确生气在所难免。
姜笙苦笑。
他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现在倒好，跳不出来了。
……
韩笑风把电话果断挂断，林疏乔盯着她眼睛看。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韩总瞥他一眼，她的目光，好似一眼就能看透人。
商场如战场，商场之上，并不会因为你年纪小便会优待你，相反那意味着，经验的缺失。她是个可供下手的好对象，容易错漏百出，处处都是弱点。
小韩总一开始那么生疏，吃亏流血，走过能把人打趴下的弯路，但是如今却是经验老道的操盘手。
狡似狐，狠似狼，锋似枭，她走的路，是能让人以百倍速度飞速成长的路，也是一条不能回头的路。
她说道。
“很早。大概是……宣宣告诉我姜笙成了她的男朋友的时候开始吧。”
林疏乔叹了一口气。他倒是没有任何反问，更不会说出半句诸如你为什么不相信我的朋友之类的话，他隔了好一会儿，才给了一句相对不那么偏颇的点评。
“姜笙他自己……有点儿作死。”
小韩总唔了一声，然后她补充插刀。
“何止一点点而已？”
“祁宣宣很不喜欢别人骗她。姜笙可以看看，真相大白的时候，他这个男朋友的头衔还保不保得住。他就不能老老实实，非得玩这种试探真心的把戏？”
“老老实实早点交代不就一了百了。”
“人么，总是觉得许多事情拖下去就会过去——”
韩笑风精准无误地给出精准打击。
“但事实上只会越来越糟糕。祁宣宣为了他跟家里闹翻，眼下被断了资源同银行卡，她这么可怜巴巴地图什么，粉丝们说宣宣恋爱脑也没骂错她，如果他真的什么都没有，祁宣宣反而不会生气，但是他是么？”
林疏乔不说话了。
他想了想含糊地说道。
“其实他的确……大多时候还是靠他自己。”
“我们也从不聊这方面的事情。”
“他不知道祁宣宣跟家里闹翻……”
小韩总说道。
“他不会不知道。难道祁宣宣家里头平白无故就要给她相亲么？之前随她在圈中闹，到今天突然忍不得看不下去了？可明明祁宣宣家里是宠她的。不过是大家合起伙来给她演戏。”
“为她好没有错。”
“但是谁问她乐意不乐意了？”
林疏乔不说话，从他的角度，虽然姜笙是他的朋友，但是他也觉得姜笙的确有做得不对同不厚道的地方，自家女友这一次发火也是积蓄许久的怒气到今日方才爆发罢了。她转过脸颊来说道。
“其实我也没有资格怪姜笙。”
“我其实本质上跟他也有相像的地方。”
“若是对我在意的人好的事情我便要去做，从不会犹豫。”
“我当年给宣宣铺路，其实也没有问过她乐意不乐意。她想要靠实力在这个圈子崭露头角站稳脚跟，但是我同祁家联手，直接把这条原本应当坎坷泥泞的路给她铺的四平八稳，我也没有问过她的心意。”
小韩总当年出手，一方面是因为她的确同祁宣宣有年少情分，她也喜欢这丫头纯粹直接，不想她在这一行吃苦遭罪。
另一方面，其实也是因为同祁家做了利益交换。
她并不避讳这一点，祁宣宣也知道，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份情感不纯粹。
相反——这样两家更长久。
林疏乔看着她的侧脸，她说道。
“我现在想，再重来我还是会这样做。”
“我不可能看着祁宣宣在这个圈子里头吃苦遭罪，即便那或许能让她成长。”
“但没必要。”
“她没必要压抑自己大小姐出身的骄傲，没必要去和投资方应酬笑面相应，没必要为了一个资源在酒桌上推杯交盏，没必要品尝那些苦头，没必要被人利用吃干抹净之后还要被踩一脚。”
“祁宣宣是我捧的又如何，她想做演员，她就只做演员，她想当明星，那就让她放肆开心地去当明星，她拍戏，就有剧本给她。”
她的眼中，似是有星河璀璨，这种光芒，偏执倔强，却是一种灼眼的亮光，她独断专行——其实她若是出现在镜头前，她也是从来无所谓旁人的爱恨的。随你爱生爱死，爱不爱她，痛不痛恨，又有什么重要的？
林疏乔不说话。
她说祁宣宣没必要经历的那些。
他其实经历过。
被人利用吃干抹净之后还要踩一脚，他最痛苦的时候，也曾经想过混这个圈子面对形形色色的人太累，明明同龄人只需要在校园里头面对书本，最大的苦恼就是考试不要挂科，他太早进入这个圈子，毫无准备，倔强少年一身意气清疏，碰得头破血流。
旁人说他被大导看中好运气。
可是这样的人不止他一个。
但是他咬牙蜕变成今日的林疏乔。
他没有祁宣宣幸运。没有她的出身，没有年少遇到一个强势护短的小韩总。
但是他其实比祁宣宣还要幸运。
他淌过阴暗暗河，他见过人世黑暗，知道向上攀爬的每一步需要浸透何等血泪，品尝过一切蜕变带来的痛苦。
正因为如此，他才知道——人世间能有这种庇护是何等可贵的事情。而那个在背后背负起这一切的人，又要承受多少未可知的痛苦？
负重而行，不言疼痛。
难道她生来就强大？不是。自家女朋友，也不过是一个被疼宠的小姑娘。她怕镜头，她还有哥哥，只是最后还是她扛下了那些沉甸甸的期许。
他看着她精致的侧脸，他的声音有些嘶哑。
“她以后有姜笙护着了。”
“他会对她很好。”
韩笑风开口是天经地义。
“若不是这样，要他做什么？”她半仰头，在林疏乔的唇角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他指尖落在她发间，听见韩笑风说道。
“我早一点遇见你就好了。”
林疏乔格外认真。
“现在也不晚。”
他不敢想，如果是八九年前年少偏激的林疏乔，会如何面对一个来自豪门的少女的眷顾与优待，他那时偏激倔强，就算喜欢也远不如今日成熟懂得面对，他不敢多想。
这已经是最好的时机，早一点儿晚一点儿或许都不如现在，他伸出手，她胸口的那条项链熠熠生辉，她贴近他脸颊，他看着她的脸，他低声说道。
“韩笑风，我爱你。”
对面的少女嗯了一声。
“我知道。”
她那么肯定的说她知道。
她的声音沉稳，她的气息灼热。他拉着她的手掌，感觉整个人像是在宇宙流浪飘荡，有一种极致的失重感，他喃喃说道。
“其实演戏和你……”
“你更重要。”
但是小韩总说。
“可那不是对立的。我喜欢你，所以我要成为更好的我，我要支撑你同瑾风拥有更多。”
林疏乔慢慢地伸出手触碰她的背脊，她那么意气风发的好看，他心里头的情感，汹涌得像是无数破土而出的春笋，嫩生鲜脆，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飞快长成参天竹林。
他拥有的情感，从遇见她，就在世上多出一种。
他说。
“我会让瑾风和你以我为荣。”
万千人会为我欢呼。我要被人铭记，而我的名字，我的灵魂，我的全部，都属于你。
对面的韩笑风慢慢地闭上眼眸，她握着他滚烫的手腕，她说。
“我知道，反正你早已经打下我的烙印。”
她凑近他耳廓，她太会撩人。
那气息涓涓，林疏乔脸颊爆红，却听见她说道。
“喏。所以你可要——加把劲儿。”
“我等你。”
……
姜笙同林疏乔的通话结束得仓促。红绿灯还有漫长的几十秒，他盯着对面闪烁的数字，转过身进了路口的便利店，他想起他曾经在异国他乡的街头，那时候他还只是对做饭有点儿兴趣的人，可他当吃过一百家平凡的小饭馆，他觉得做朴实而又幸福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好。
他人生走过许多十字路口，不需要旁人教他应当怎么做，他自己知道。他只要吃饱恢复元气，什么都会好起来。
便利店里头的关东煮热气腾腾。
他拿了一份，坐在木凳前，玻璃窗前走过的情侣笑着闹着，也有年轻的穿着校服的小姑娘注意到这个看上去温暖帅气的男青年，表情有点儿惊喜地偷偷看他的侧脸，他却的目光却离不开店里头悬挂着的祁宣宣的海报。
这里都有她代言的产品。
货架上贴着的图，远不如祁宣宣本人好看鲜活。
她不是别人眼里头高傲的女神，她会闹会笑会撒娇，吃了高热量的东西就要不停地做运动维持身材，笑起来很开心，窝在他怀里头追综艺看剧的时候像只慵懒的猫。
会拖着他偶尔打游戏。
和他吃东西的时候，祁宣宣的眼睛都好像会发光。
他曾经想过，细小的幸福，平凡而又朴实的那些时光，在这么一个最张扬不过的女明星身上实现，这是他在几年前万万想不到的事情。他宠她宠得理所应当，她被宠得心安理得，两个人好像天差地别，却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姜笙买了一份她代言的产品，便利店的工作人员特意取了一份祁宣宣的海报递给他，他看着祁宣宣的脸庞，久久不接下海报，却听见对面的年轻女孩笑着说道。
“祁宣宣的确很美。她代言之后，我们的货都好卖了。”
她以为对面的青年也是她的粉丝，才会买她的产品支持。姜笙接了海报道了一声谢，他电话响了，他对对面的便利店的售货员露出抱歉的表情，然后接起手机，电话那头的女孩语气依然开朗。
“你来接我啊。”
“我等你。”
开朗的声音又念叨了两句。
“啊我头有一点儿晕——你快点，我等你来。”
售货员看着对面的青年好像在掏车钥匙，善意地提醒他还没有买单，看着他支付，又忍不住说道。
“是你女朋友的电话吧，声音好像祁宣宣啊。你女朋友一定很美。”
姜笙嗯了一声。
“是很美。”
声音很像祁宣宣，因为就是祁宣宣。
……
这一夜，小韩总倍神采飞扬，所以她第二天接到祁宣宣电话的时候，因为做足了准备加之心情不错，所以语气轻轻松松，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了她的怨气。
“我要和姜笙分手！”
“他混账！”
“他骗我！”
“他才不是一无所有！”
“他就是个不要脸的大骗子，他欺骗我的感情，欺骗我的身心，我居然还相信他，我好蠢，我怎么早没有看出来？”
小韩总十分冷静，气定神闲地说道。
“嗯。那就分手吧。”
她四两拨千斤。
祁宣宣啊了一声。
她折腾了一宿，姜笙对着她坦白从宽之后被她赶出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流落在哪条大街，她昨晚酒喝多了，醒过来也想不起来昨夜都放了什么狠话，只是模模糊糊记得自家男朋友身份似乎不一般，根本不用她发愁的那种不一般，亏得她之前还为了他担心得要命，跟家里差点断绝关系，恨不得以泪洗面还得强撑着跟家里犟劲，跑去又是买钻戒又是放出自己订婚的消息——
她这么折腾图得是什么啊她！
她给小韩总打电话其实也是想要痛诉一番，小韩总一句干脆的那就分手倒是让她啊完之后有点迟疑。
“那就……分手？”
“等等……你为什么不吃惊，不问……”
祁宣宣大小姐这才反应过来。
“你早就知道了？”
“可你没有提醒我……”
小韩总十分淡定轻松地说道。
“反正也不是大事情。”
“他有钱有势，比他一无所有，不是好一点儿么。”
“不过要分手也行。”
“怎么样都行。宝贝，你觉得开心就好。”
她这句话说得特霸气，祁宣宣握着手机，大脑倒是一下子清醒了不少，她沉默了好久，才说道。
“你说他天天在我身边闷不吭声做饭图什么。”
“他怎么这么不务正业啊他。”
小韩总倒是能给出一个祁宣宣想听的答案，而且也不那么毒舌了，大概是因为看在是林疏乔的朋友的份上，终归给了三分面子。
“他图什么？”
“他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