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娘、樱樱带着澄远在可园里逛到晚上才回来,刚到院门口就看到一脸焦急的周和:“姑奶奶嗳,你们怎的才回来,夫人跟二爷吵了一架,又被桓老夫人带回清雅居了!”
元娘立眉:“跟二爷吵了一架?怎的又吵架了?我的小祖宗嗳,这个暴脾气,嗳..”
周和急道:“元娘!跟二爷吵架也就吵了,可那桓老夫人可是带着杀气来的,说是咱们夫人害死了三夫人,要严刑拷打呢!”
元娘一瞬间腿就软了,樱樱勉力搀着才没跌坐到地上。
樱樱急道:“婉婉呢?”
“婉婉比你们早回来一小会,现下去清雅居寻人了。”周和也是一脸急色,怎么二爷刚一回家就出了这么一大摊子事,一件接着一件:“你们可真行,这么大个院子没留一个人,要不是我从载福堂过来看了一眼,出了什么事都不知道!”
元娘嘴里只顾着念叨:“我们夫人害三夫人做什么?我们夫人害三夫人做什么?”她一急慌,情绪感染到了澄远,他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更把元娘弄的手忙脚乱。
樱樱拥着她进院:“元娘你别乱走了,你把公子看好,我去那边看看。”
元娘不放心:“你行吗?”
樱樱没回答,只是点了点头,转身便朝外跑去。
元娘看着她的背影,才惊觉当年扎着两个小揪的小胖墩已长了这么大了。
桓老夫人自然不会拷打阿芙,只是将她绑在立柱上,着人不断的问她,不让她有片刻安宁,更不能休息。
一晃就是三天过去,樱樱和婉婉跪在清雅居门口亦是三天,憔悴的不成人形。
叔裕什么也不能做,在家呆的焦躁无比,最后只是耗在兵部。
这一日下朝,向老爷特地截住他,笑眯眯问道:“裴尚书....”
裴叔裕急忙停住脚,行了个大礼:“见过岳父。”
向老爷乐呵呵:“嗳,嗳,裴尚书快免礼,咱们一家人不做两家事。我跟你岳母早就想去看看阿芙,不巧这满月宴又取消了,我们寄去的信,阿芙也不回,你岳母担心的要命,就想让我来问问....”
叔裕心里了然,却不知道如何开口。踌躇一会,艰涩道:“要不我跟您回府接上岳母,下午您过来融冬院瞧瞧?”
向老爷眉开眼笑:“那感情好,那感情好!”
向老爷是坐马车上朝的,叔裕也就陪着他坐进了车子里。
这车对两人来说倒也宽敞,坐在那面面相觑,不说点什么倒也尴尬,叔裕又不敢轻易提起裴府的一汪浑水,想了想,问道:“年初家宴上不是讨论了阿芙四妹妹的事吗?最后是....”
向老爷笑道:“你岳母是识大体的,四姑娘自然是在她名下了。”
叔裕心中暗赞,礼部尚书就是了不起,这句话说的含蓄隽永,先夸了自家夫人,“在她名下了”,准确勾勒出庶女名列主母名下但又由生母抚养的境况。
到了向府与向夫人一说,她自然也是万分激动,穆欢年也因许久不曾见到阿芙,好想跟着去,只是不敢说。
这要是往日,叔裕便将他一家子都拉了去,只是这一次当真是不敢,生怕控制不住局面。
载着向氏夫妇俩,到裴府门口了,叔裕才字斟句酌地开口:“岳丈,岳母,阿芙如今在清雅居。”
向夫人饶有兴致:“你们搬家啦?”
“呃,没有。是这样的,我弟妹前一阵子难产去世,她阿娘桓老夫人难以接受,就找阿芙问些细节...”
向老爷点点头:“应该的,姑娘都是爹娘的心头肉,若是阿芙知道些什么,当然是该给人家说的。”
向夫人奇道:“阿芙能知道些什么?她不也才出月子?”
叔裕艰难道:“呃...说是阿芙送与弟妹的一只香包里头有麝香.....”
登时车里就静了下来。
车子恰好停下,向夫人慌不择路地跳下车,一路小跑着往融冬院去。
向老爷颤声朝妻子道:“阿芙在清雅居!清雅居!”
两个人也无暇与叔裕说场面话,抓了个婢子引路便往清雅居去。
向氏夫妇加起来快一百岁了,当然不会天真到觉得香囊里有麝香,桓老夫人还只是跟阿芙“聊聊天”。
叔裕心里打鼓,面上只不显,在后头跟上。
刚一到清雅居门口,就看到樱樱和婉婉跪在门口,向夫人眼前一黑,险些跌倒在地。
向老爷一辈子文雅人,这会不管不顾抬脚朝门揣去,木门发出沉重的一声闷响。
叔裕怕出事,一只手拦住向老爷,一只手砸门鼻:“开门,是我!”
里头是个老婆子:“老夫人说了,谁也不许进。”
向老爷声嘶力竭:“开门!”
叔裕没来得及说话,向夫人红着眼眶问他:“几天了?”
叔裕道:“今天第四天。”
向氏夫妇看着他,简直不敢置信,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四天了,你就没事人一样?你就不担心?”
叔裕哑然。阿芙是有嫌疑的,最好的方法就是让桓老夫人去拷问她的婢子,逼到劲,若是婢子还坚称她没做过,自然也就洗脱了。
可是阿芙不愿意,他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向老爷挪开目光,恨道:“你让她开门!”
叔裕懒得开口,一个飞踢,门后老婆子一声惨叫,连着门板一起被踹飞几米。
向老爷和向夫人明显有些惊到,愣了一下才急步进去,接着是连滚带爬的樱樱婉婉。
很快,屋子里就传出向夫人的哭声。
叔裕一瞬间有些恍惚。
从他意气风发凯旋归来,到街头行人似笑非笑的绿帽怜悯,再到惊悉桓羡之死、遭遇桓老夫人的诘问,他心里乱得一塌糊涂。
阿芙刚被带走那晚,他叫周和去,半恳求半威胁,要桓老夫人注意分寸,被这位前右相府的主母不软不硬回了。
“阿芙现下仍旧是裴府二夫人,老身自然有数。”
桓老夫人,不只是桓羡的母亲,她更是桓冲的夫人,叔裕着实要敬她三分。
清雅居的门匾好生陌生,叔裕在门口略一顿,到底是走了进去,正瞧见面色灰白的阿芙正勉力向她的爹娘微笑。
桓老夫人确实没干什么,不少吃不少喝,洗漱出浴一概正常,唯独不许阿芙睡觉。
不过人在极端缺乏睡眠的时候,纵然有吃有喝,也是生不如死。
向夫人疼惜地摸着阿芙的脸颊,哭道:“我儿受苦了.....”
阿芙想说什么,一张口就忍不住干呕起来。
太久没睡了,喉头直犯甜腥。
桓老夫人坐在一边,面无表情。
向老爷憋住一肚子气,平静道:“桓夫人,我们可以把小女带走了吧?我们身为父母,对小女的品性还是有了解的。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缺德之事!香囊虽是小女所做,可又非铁铸,谁不能充填香料呢?”
他还想说什么,被桓老夫人打断。
桓老夫人定定地看着呕得抖心抖肺的阿芙,认命道:“带你姑娘回去吧。这一次,许是冤枉你们了。”
她已无力气再客套或道歉,失去亲女的悲伤和无力,再一次将这位身居高位的桓夫人吞没。
向老爷还想说什么,向夫人拉住他,扶着连连干呕的阿芙道:“好了好了,先送咱们阿芙回院子歇下。”
阿芙已几乎站不住,向老爷随即躬下身子,要将她背起。
叔裕忙上前一步道:“岳父,我来吧...”他伸出手,牵住阿芙的一条胳臂。
阿芙昏昏沉沉,一被允许入睡,这会虽勉强还睁着眼,却已不认人了,感受到有人牵住他,下意识朝那边偏去。
向夫人却将姑娘揽在肩上,一把扒拉开叔裕的手,冷道:“无事,我们的姑娘,不劳您帮忙了。”
向老爷诧异地看了妻子一眼,只见她沉着脸,理也不理叔裕。
樱樱和婉婉将阿芙扶到向老爷背上,向夫人跟在一边,一家人急急往融冬院去。
叔裕跟在后头,仿佛一匹迷途的老马,格外无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