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相仿的五六个兄弟姐妹里,阿芙年纪最小,又生得玉雪可爱,是大家娇惯的对象。每当芙妹哭了,男孩子们就知道要挨骂了。
一群孩子白日被拘在私塾里念书,时辰一到便一头扎进在穆家偌大的园林里野来野去,晚上就都挤在穆老夫人的碧纱橱里,小猪一般酣然入睡。
晋珩的两个哥哥晋尧和晋绍,还有几个姐姐都知道阿芙和晋珩有娃娃亲,小孩子在一起,没事就拿这个打趣。
一开始阿芙一听就哭,晋珩一听就怒;后来大家都不提了,两人却各自上了心。
欢年觉得阿娘和婆母对这起子儿女情长都是知道的,只不过现下阿芙另嫁,两边都不提了罢了。
若她是向夫人,恨不能把这过往一笔勾销,又怎会让晋珩住在向家。
不过,或许向夫人是真的觉得,小孩子间的约定都是不作数的吧。
后来阿芙猝然出嫁,欢年在寄给晋珩的信里百转千回不知如何落笔,晋珩的回信却只是轻飘飘一句“知道了”。
但姐弟情深,她知道晋珩心中的惊涛骇浪。
昨日下午,晋珩就坐在她对面,房里只有姐弟俩和她的贴身婢子。
她试探着问:“阿弟,你..要不要见阿芙一面?”
晋珩穿着一袭青衣,阳光落在他的面颊上,似乎要把他融化了。
他怔忡许久,淡淡一笑:“算了,还是不要打扰了。”
这边厢母女又叙了阵子闲话,阿芙才从向夫人房里出来。
婉婉正百无聊赖地在门口等着,一见她就扑过来:“姑娘!少夫人找你过去呢!”
阿芙眼睛一亮:“欢年姐姐?”
婉婉笑着点头。
阿芙一拽袖子:“走!”主仆两人就风风火火过去了。
铭君在外书房,欢年独自一个人在屋里做衣裳。
阿芙兴致勃勃地凑过来:“怎得,姐姐这么早就做冬天衣裳了?”
欢年拉她坐下,笑道:“也没什么事,就先准备着了。阿娘同你说什么了?”
“她是要把大姐姐嫁去李家吗?”
欢年点头:“嗯,婆母已经同公爹说过一次了,公爹不同意,但也没明确说不行。”
阿芙蹙着眉头挤着欢年坐下:“姐姐,这样不好吧?平白无故连累的我夫君比那李什么要低一层。”
欢年点点头:“这倒是真的,你是裴家的原配,可是你嫡亲大姐姐却是李家的继室,可不是尴尬吗!公爹也是不想咱们向家出一位填房夫人,才不乐意的。”
阿芙犹豫:“我爹爹能说服我阿娘吗?”
欢年递了个“当然不能”的眼神。两人一时静下来。
良久,欢年觑着阿芙的脸色,问道:“阿芙,你还记得你四哥哥吗?”
阿芙本还出神着,这一下瞳孔巨震。都没逃过欢年的眼,她就知道,阿芙心里是有晋珩的。
阿芙低着头不出声。这一低头,倒让欢年看出她眼肿了:“你怎的眼肿了?你哭了?你娘说你了?”
欢年用手轻轻摩挲她的眼皮:“怎得肿成这样,看着可人疼。”
她这一说,叔裕的那一堆子事顿时又浮上阿芙的心头。
她抱住欢年,头枕在她肩上:“我夫君那个...”她想说杀千刀的,又不敢说,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简略跟欢年说了说两人闹得别扭,欢年倒没多么动气,毕竟她夫君向铭君也不是什么“好货”,比叔裕差去千八百倍呢。
她安慰阿芙:“男人都这样,你别放心上。”
阿芙委委屈屈:“晋珩哥哥就不这样!都怪我阿娘把我这样草草嫁出去!”
欢年心中一动,把她从身上扒下来,正色问道:“阿芙,你想见晋珩吗?”
阿芙毫不犹豫:“当然想见了,我如今已经快两年不曾...”
欢年截断她的话:“他就在我院子耳房里住,今晚下了殿试便回来,你可要见他?”
忽听得眼前人触手可及,阿芙突然怯了。
她噤声。
欢年摇摇她:“见不见?见你便来我院子里,不见便散了。”
她想想,替自己弟弟憋屈,赌气道:“你倒是潇洒,说嫁就嫁了,连个信也没有,晋珩还傻乎乎地等你...”
阿芙愧疚地缩起小肩膀。
见还是不见?
她当然想见她的晋珩哥哥了,抛开儿女情长不谈,两人一起长大,亲如手足,多年未见,总还是思念的吧。
可是真的见了,她又害怕。
她怕他怨她,她更怕自己守不住底线,怕自己从此不能自安于裴府的小院。
她好不容易才说服自己,这辈子就这样算了吧。
私奔是不可能私奔的,她受不了苦,她也不能这么伤害穆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