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风带着呜呜的吼叫声肆虐着大地,演武场周围的老树枯枝不断的簌簌摇骆掉在了地上,有些甚至飞落到了场子的中央,正落在地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旁边。
“启哥哥,启哥哥!”灵慧公主大叫了一声,拔脚朝演武场中央奔了过去。
高启躺在地上,胳膊上中了一箭,鲜血从伤口那里慢慢浸出,濡湿了他白色的蜀锦袍子。
“启哥哥,你怎么样?”灵慧公主蹲了下来,慌手慌脚的想要去扶他起来,可高启毕竟比她大三岁,她又如何扶得起来?她的贴身宫女香玉丢了箭壶,也紧跟着奔了过来,脸色发白,高启是太后娘娘的侄儿,进宫给皇上做伴读,没想却被皇上射伤,如何能跟高国公府交代呢?
“快,快些去请太医过来!”江六跺着脚吩咐自己的干儿子江小春:“还愣着作甚,片刻都不能停留!”
赫连铖站在那里目瞪口呆,那只弓倒提在手中,不住的在摇晃。
他只想吓唬一下慕瑛,根本没往她那个方向射,可灵慧公主与赫连毓拉着他的手,偏了他想射的位置,这边高启又冲了出来,正好射中了他的胳膊。
高启冲出来的时候可真是太巧了,赫连铖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支箭就这样扎了进去——开弓没有回头箭,这是谁教他的话?赫连铖有几分懊恼,望了望站在不远处的慕瑛,她依旧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斗篷被北风吹得飞舞起来,露出里边宝蓝色的撒花绸缎长裙泛光的面。
“你!”赫连铖将弓一扔,大步朝慕瑛走了过去:“你为何不下跪求饶,为何一定要跟朕硬扛着?现在阿启为你受了伤,你满意了吧?”
慕瑛昂着头,墨玉般的眸子盯住赫连铖,灿灿有光,没有一点妥协之意:“皇上,你不就是想要折磨死我吗?那就来点爽快的便是,我又何必躲闪?一箭过来,一了百了,什么都不用管,总比让皇上零零碎碎折磨着要强。”
“谁说朕要折磨死你了?”赫连铖心中一紧,他可不希望慕瑛死,一点也不希望!他走了过去,猛的抓住了慕瑛的手:“你向朕求饶,朕便可饶了你。”
慕瑛傲然的看了赫连铖一眼:“皇上,要打你便打,要杀你便杀,慕家的女儿,不会轻易说出求饶二字,更何况我根本就没做错什么事情,何来求饶一说?”她用力一甩手:“皇上,你放手!”
赫连铖没有想到慕瑛竟然会如此大力气反抗他,略略一呆,慕瑛一用力,已从他的掌控里脱身,飞奔着朝高启跑了过去:“阿启,阿启!”
高启已经被香玉抱住,灵慧公主咬着牙红着眼圈用手帕子正在给他扎胳膊:“启哥哥,太医马上就到,你且支撑着。”
“放心,我死不了。”高启朝她微微一笑,眼睛转了过来,看着慢慢蹲下身子的慕瑛,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还好你没事。”
“阿启。”慕瑛眨了眨眼睛,蝶翼一般的睫毛上盈盈有细碎的泪光:“阿启,你这又是何必,皇上他不会真的射杀我的,你……”她的心里很难过,再也说不出话来,高启是为了她受伤的,这分情意,自己又该如何去还呢。
当高太后赶到射苍宫的时候,太医已经帮高启将箭拔了出来,顺带盛赞了他一番:“高大公子可真是人中俊杰,年纪小小就英雄如斯!方才下官替他拔箭时,他竟是一声都没有吭,瞪着眼睛看着下官将带血的箭镞拔了出来!”
高太后此时无心听这些奉承话,只是急着追问:“怎么样?阿启的伤势如何?”
太医拱手回话:“回太后娘娘话,高大公子伤势无碍,只需静卧休息一段时间,用宫中最好的金疮圣药涂抹,配上几副中草药,每日熬制两回,口服,即可。”
皇上力气还小,射出的箭没太大力度,那箭镞入肉也不深,还未伤及内里,等于只是一些皮外伤罢了,太医对于高启伤势的治疗还是很有把握的。
“还不快些去开方子!”高太后这才放了心,转脸看了高启一眼,见太医虽然说得轻巧,可高启依旧是满头大汗,胳膊上扎着的布条上渗出了血,也很是担心:“阿启,这可怎么办才好呢,今日都十八了,转眼你就等回府过年了,你父母问起,这该怎么说呢?”
“回太后娘娘话,阿启自然是说不小心摔倒,扎到铁钉里去了。”高启吃力的伸出手来:“这伤势也不深,指不定到过小年的时候就会好了呢。”
高太后微微颌首,自己兄长的这个儿子可真是聪明,闻弦歌而知雅意,自己才一开口,他便揣摩透了意思,好好培养,将来定能承担重任。
“既然无事,那就都散了罢,阿启这些日子在盛乾宫安心养伤,不必出去了。灵慧,阿瑛,你们两人跟哀家回慈宁宫去。”
“母后,灵慧想送启哥哥去盛乾宫。”灵慧公主有些依依不舍,站在高启身边,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的胳膊:“母后,启哥哥有伤在身!”
“不过是皮肉伤罢了,算不得什么。”高太后很严肃的看了灵慧公主一眼:“快些跟哀家回慈宁宫去!”
高太后变了脸色,灵慧公主也不敢争执,只能低着头走到高太后身边,虽然心有不甘,却还只能扶住高太后的胳膊:“母后,咱们走。”
慕瑛走到了高太后的另一侧,正准备如灵慧公主一般伸手去扶她,斜里伸出来一只手,将她挤到了一旁。
纤纤素手上一对鲜红的珊瑚手串,颗颗晶莹剔透。
前不久高太后赐了一对南海国进贡来的珊瑚手串给沉樱,自此之后,这一对手串便没有离过沉樱的手腕。
慕瑛抬头看了沉樱一眼,见她脸上有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仿佛在说,这里才是我的位置,你是想要跟我争么?她默默无语走到了一旁,没有再上前去,沉樱这意思,分明是要排斥她了——自己与她无冤无仇,为何她总是有些隐隐针对自己的意思?
赫连铖站在那里,看着慕瑛伴着高太后慢慢朝外边走了去,心里忽然空落落的一片。
为何会是这样?他本意是要让慕瑛受点惊吓的,可没想到最后受惊吓的人不是她,反而变成了自己。
看到高启倒地的那一刹那,赫连铖的心忽然就悬了起来,他马上想到了高国公府——即便是高国公府他都需要思量一二,更别说是大司马府了,若是慕瑛真受了伤,他可要怎样应对慕府才是?
他倒不是怕慕华寅来责问他,他就怕慕家会趁机提出要求要将慕瑛接回府去。
他已经习惯了有她陪伴的日子,没见到她,他就会觉得少了些什么,心里空落落的一片。
上次慕瑛回府小住一日,他整个晚上翻来覆去没有睡着,梦里看到了她,醒来以后眼前全是她小小的身影在不住的晃动,直到起床以后都不得安心,宁可推迟上朝也要去后宫门口等着她回宫。
她有什么好,为什么自己会如此惦记她?
赫连铖捏了捏拳头,这慕华寅的女儿怎么跟她父亲一样可恶,竟然悄无声息的就融入了他的生活,让自己无法摆脱她的影子?
“皇上,回宫去罢。”江六佝偻着背站在一旁,声音压得低低:“这演武场已经没有人了。”
赫连铖一扭头:“你去让人将朕的坐骑牵出来,朕不回去,朕要骑马跑几圈!”
“皇上……”江六抬头看了看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寒风呼啸,像是要下雪的样子:“这天色晚了,寒风刺骨……”
“少说废话!”赫连铖怒吼了一声:“快去。快将马给朕牵出来!”
黑色的小马奔驰在演武场上,赫连铖的衣袍被北风吹得鼓了起来,高高飘扬,就如春日里放的纸鸢,长长的尾饰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他高高的昂着头,手里拿着皮鞭不断的抽打着小马驹:“快,快,再快些!”
江小春带着几个马夫跟着马狂奔:“皇上,您得骑慢些,慢些!”
赫连铖听而不闻,继续策马狂奔,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边,若是皇上万一有个闪失,他们就是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赫连铖的嘴里有些发苦,为什么会是这样?分明是自己在惩罚她,可到了最后自己不仅没有感受到那份快意,反而心里难受?
“皇上,皇上!”演武场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了一个人,江六赶忙上前一把拦住:“什么事儿这般咋咋呼呼的?没见皇上正在骑马?万一惊了马,你够脑袋砍吗?”
那小内侍喘了口气,急急忙忙道:“江公公,奴才是来报信的,慕大小姐……出宫去了!”
“皇上,皇上!”演武场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了一个人,江六赶忙上前一把拦住:“什么事儿这般咋咋呼呼的?没见皇上正在骑马?万一惊了马,你够脑袋砍吗?”
那小内侍喘了口气,急急忙忙道:“江公公,奴才是来报信的,慕大小姐……出宫去了!”
“皇上,皇上!”演武场外跌跌撞撞的跑进来了一个人,江六赶忙上前一把拦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