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平日里充斥着愉快哼歌声的房间这时却安静得可怕。空调发出轻微的运转声,除此之外,唯一证明这个房间生气的是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毛毯下忍不住轻微颤抖的纤细背脊。
上一次碰到Hara在两个月前,当时她也是那副表情,怨恨地质问她、贬低她,可朱研也知道这并不是没有理由。她可以解释离开LunarSeal的理由,可是只要每次Hara鄙视父亲,什么好态度就都消失殆尽。这是她的逆鳞。
朱研不是没听到白白对叶月行动力的自豪感,也并不是不知道叶月所谓“其实也没什么”的背后是怎样的情形,解决的过程根本就没有一句话带过那么简单。出了那么大的事,公司上下至少开了好两次会议,在让LunarSeal所属经纪公司自动破除流言,还是利用这个机会为Bounce乐队的即将出道而进行炒作这两个选项中做艰难决定。依叶月的个性,肯定不希望炒作,但这刚好与公司大部分人的想法相违背,天知道他费了多少口舌。
她还在LunarSeal时听舞蹈老师说过,叶月成为金牌经纪人并不是一朝一夕,而且这不仅仅是一个象征,更多的只是一个称号,从事这行的人没有一个不在娱乐圈里抓摸爬滚过的,那是真苦。结识的人多,仇人更多。
脑海中浮现着一幅储存已久的画面,一个意气风发的男子温和地看着她,那眉眼那神情是她在熟悉不过的。“小研,如果自己能够做到,记得永远不要麻烦别人。”他这么说道。因为这句话,朱研从小到大从来没有请求别人做什么事,从来没有请求别人帮自己什么,齐筠曾经毫不留情地骂她太犟,她不是太犟,她只是太善良。
画面迅速飞转,刚刚拿到高中毕业证书的她兴高采烈地从马路这头往飞奔马路那头,哪怕快一秒都好,她想立刻就抱住对面那个微笑着的男人,那个工作了几个白天夜晚满脸胡茬,只是遵守承诺赶上这一刻的父亲。
突然,不远处刺耳的喇叭声响起,眼前是煞白了脸隐有疯狂神色的向自己跑来的父亲。画面定格在这一刻,温热的泪水一瞬间划过脸颊,湿了枕头,也凉了心。医生说是撞击产生血块压迫了神经,不易消除,也就是说,他可能就这么傻一辈子。如果她没有跑向马路对面,就不可能发生车祸,就不可能把他的后半生都毁了!父亲前路光明的建筑师事业,父亲引以为傲的发明创造都成了笑柄。有谁会相信昔日一个申请了十多个专利的发明家会是现在这个连女儿都认不出来整天就是吃睡的傻子!
如果不是她!如果不是她的跳槽,Hara还是那个温和热心的姑娘,她也不必承受Hara的诅咒,不会牵涉到父亲,更不会麻烦叶月给自己收拾烂摊子!
“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对不起…都是因为我…”朱研整个人都蜷缩在了一起,红着眼眶眼泪不住划过俏丽的脸庞,嘴里嘟囔,“爸爸…怎么办…”虽然只是无声的哭泣,但是歇斯底里而无助。
解远想要敲门的手猛地顿住了,转而捏紧门把手,眼中是无尽的复杂。
这个周末过得并不安稳,先是周六跟着朱研和齐筠出去结果遇到Hara发生不愉快的交谈,接着周日齐筠说周一有其他事,所以把练习安排调整到周日,整整练习了一天,河琛手臂和腿都快抽经了,好不容易能好好睡一觉,可杉杉一大早就把他从被窝里拖起来,所以现在这个情况是…
“干什么?”河琛接过杉杉递过来的水桶抹布和扫帚拖把,眼中有些警戒的神色。
“打扫秦先的房间啊。”杉杉理所当然地说道。
“啊?我打扫?”河琛想用手指指自己,无奈手上已经满了,只得晃了晃脑袋以表达自己的不满。
“不然谁打扫?这件事情以前就是我和白白一个人打扫一周轮过来干,我一开始没说吗?”陆于杉扬了扬眉毛,开始释放自认为很强大的气场。
“真没有啊大哥!”河琛无奈地叹气,本以为杉杉很严谨,没想到在这种事上还是没有解远靠谱。
“是吗?”河琛这么无辜的眼神连杉杉自己也怀疑真没说了,“那现在不就知道了?而且你今天的训练不是调到昨天去了?”
河琛点头,觉得自己有点凄惨,“OK,OK,明白了,你去公司吧,我会做好的。”
陆于杉满意的笑笑,又交代了几句才出门。
秦先的房间采光很好,而且大,原本河琛就不怎么待见秦先这个人,明明是秦先的原因齐筠却老是迁怒于他,直到见到这个房间,河琛更不待见秦先了。房间这东西没什么民主不民主,先到先得。想到自己那地方,他又叹了口气,认命地打湿了抹布。
因为原来的东西都没处理掉,杉杉和白白也都一直在打扫,如果不是来华缘都一两个礼拜了,他不出意外会觉得这房间一直有人住着。房间里装饰物不多,有三四个模型,另外秦先也只比他多了个玻璃门的书柜。
书柜里有音乐专业的书籍和中外名著,大部分是生涩的理论书。不知是杉杉和白白偷懒还是有些忌讳,好像里面都没打扫过,书籍的上方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河琛扫了一眼,和所有人一样洞察力十足饶有兴趣且颇有报复心理地抽出角落里两本厚厚的相册无误的东西,一本大概有些年头了,角上磨损比较大,另一本是卡通的形象。没想到一个男生还会用这么粉嫩封面的相册,河琛恶趣味地扬起一边嘴角,吹掉了灰尘,缓缓翻开。
“纪念Bounce乐队成立。齐筠赠。”他慢悠悠地读出写在扉页上的字,瞬间就明白了,齐筠那么恶劣的人会送这种东西并不奇怪。只是这字迹让河琛颇不适应,很有力道的行书,像男生写的,好像让他又重新认识了齐筠这个人。
一张张照片记录着四年前乐队成立那天开始的变化,先是秦先、齐筠、解远三人,公司一些工作人员,还有叶月。看来秦先是个爱好摄影的人,连解远一本正经地在商场挑衣服都拍下来了,当然还有齐筠吃早饭时开小差的画面。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文艺十足,河琛大学时期加入了文学社,也是个文青,看着这些对口味的照片心里很是舒畅,倒是有一个人的出现令他浑身都不自在。
这男生长相其实很清秀安静,五官很耐看,只是整张脸都透着一股病态的苍白,而且从照片上看,和齐筠十分亲密。半本相册看过来就他和齐筠的合照最多,有靠在一起看书的,有拥在厨房研究菜谱的,比起秦先个人的相册,这更像是他和齐筠共同生活的凭证。连朱研、杉杉、白白和萧瑾习到来的喜悦也被他俩的光芒压下去了不少。
虽然看到冰冰冷冷的齐筠因为那陌生的男生展现出同龄人该有的乐观和开朗有些不太爽,河琛还是继续翻了下去。后半本相册的风格比前版本阴郁了很多,有一起练习做调味品,不过还是能看出齐筠眉间的忧愁。他看到那男生在病房里对着镜头笑,整张脸显得疲惫不堪,齐筠从来都不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对着同一个方向,连挤出一个浅浅的笑也做不到。接下来拍摄的时间跨度很大,可能一两个月才拍一张照片,最后还剩下了好多页没有被相片填充。其中乐队的部分越来越少,那男生也越来越憔悴,直到看到最后一张照片,齐筠推着坐在轮椅上的男生在医院的院子里晒太阳,两人的阴郁似乎都消失了,正对着阳光微笑。
是男生的病好了?还是暴风雨前最后一点宁静,如果是病好了,那为什么他从没在齐筠的身边看到过这个人?是像秦先一样突然离开了?还是分手了?河琛迫不及待地翻开另一本磨损较大的相册,可惜的是这本是秦先的个人相册,他从小到大的生活记录,还有亲戚什么的。从头到尾都没有齐筠和这个男生的身影,应该都是来华缘之前的照片。
河琛叹了口气,看来没什么线索了。不过还真没想到,齐筠这种人竟然交过男朋友(应该),换个角度想,那个时候的她,毕竟和现在太不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