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扮妥当没多久就有下人来报,新郎已经在庄外迎亲了。
连续几日皆是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屋外积雪早已融化,只余檐下那一丁点的冰凌子还在滴滴答答趟着水。
一片吹的震天响的奏乐声中,未夏被人扶着上了轿。八抬的喜轿,行的快又稳。
半个时辰后,队伍却忽然停了下来,所有的奏乐声也一并停止。然后从不远处传来一股旋律很奇怪的笛音,声音一婉一转跳跃极快,几乎不成调。
接着,喜轿再次被抬起,以极缓慢的速度恢复前行。未夏疑惑,这喜乐怎么突然变了风格。
掀起盖头,轻轻将轿帘拉开一条缝,外面的景象让她吓了一跳,轿子外的媒人和婢女们,竟都是闭着眼睛在走路。
她将头伸出帘子外面一看,竟连抬轿的轿夫和侍卫们都是紧紧闭着眼睛的!难怪速度如此之慢!
笛音婉转,从身侧后方响起。未夏偏头一看,竟是董央雪正站在一棵大树上,手持长笛,那诡异的喜乐便是出自她口。她身边不远,董佐明站在另一株树上,眸光平淡看着行进的送亲队伍。
来不及细想,她只觉眼前的景象突然旋转晃动起来,眼底像万花筒一般搅成一团,大脑也跟着晕眩恍惚,身体出现一种无法控制的感觉。
蓦地,撑起帘子的右手忽然一疼,嗒一声,随着小东西掉在地上的声音,所有的景象逐渐归位,清晰罗列在眼前。
低头看去,脚边多了一枚小小的松果,方才便是这东西打痛了她,也将她从幻境中打醒。
诡异的笛声还在继续,感觉侧后方似乎有一道视线,她回望,董佐明正深深紧紧的蹙眉凝着她,未夏这才注意到他脚下正是一棵松树,那松果也是出自他手。
见未夏还伸着脑袋往外面看,董佐明一皱眉反手向后往树上一抓,未夏一惊,头还未来得及缩回,一枚松果又弹了过来,结结实实敲在头上。
未夏气恼,捂着额头狠狠瞪着那个混蛋,可惜阿免不在身边,不能帮她。自她坚决不同意婚事起,阿免便被扣在了庄子里,要等她与君亦衍完婚,才会放出来。
董佐明看到她的样子,竟然微微一笑,未夏更恨了,抓起脚边的松果便要丢回去,董佐明极快的反手再一抓,便往未夏的方向丢来。
这一回,她反应迅速,飞快的闭眼缩头。
半晌,并没有遭到袭击…..
她睁开眼,一点点把头伸出去,小心翼翼转到大树的方向。
那边董佐明一手扶着树干,笑的不可遏制,一手捻着一枚松果一下一下抛起又接住,动作和表情颇具挑衅意味。
居然被捉弄了!……未夏懊恼又愤恨,她都被他设计成这样了,到最后还要戏耍她一次。
眩晕又一次袭来,眼前的景物又开始旋转,又是那种的感觉。
嗒一声,松果再次痛击在手上,她恢复神智,看到董佐明也换上了严肃的神色,对着她无声做了个口型,“进去。”
未夏再不敢乱动,乖乖缩回轿子坐好。
她知道眩晕和幻像与她盯着外面事物看有关,难怪那些人都要闭着眼睛走路。记起阿免说的,玉湖庄外遍布阵法,不会解的人很容易就会陷在里面,再也走不出来。以往听的时候还觉得玄乎,现在身临其境才真的相信。
又是璋气又是阵法,还那么多凶猛野兽,玉湖庄真是个诡异的地方,董家人倒是会挑地方,安家在这里的确安全。可为什么要不满足呢,入朝做官真有那么好么。
想来,上回那名刺客,倒是有些本事的。
恍恍惚惚,喜乐声又奏了起来,噼里啪啦鞭炮忽然在轿外炸起吓了她一跳。
身侧的帘子忽然被掀开一角,一张喜滋滋的脸伸了进来,那胖媒婆正要说话,看到新娘子却脸色一变。
“哟,大小姐哎,快放下快放下!姑爷就要来迎亲了,喜帕可不能掉了,要到洞房花烛时才能由夫君摘下来的!”
未夏撇撇嘴,将喜帕盖好,坐端正。
媒婆的声音瞬间充满喜气:“这就对了,大小姐!这已经出了庄了,姑爷不便进庄就在前边迎亲!等下要换上姑爷府上的轿子!大公子会抱你上喜轿,记得脚可千万别落地,喜帕也别掉了!”
她恨死了这破规矩,临了还要被那混蛋占一回便宜……
换喜轿还算顺利,未夏一动不动。只是在董佐明抱起她的时候,她忍不住狠狠的掐了他一下,他没动,任她在手臂上掐着,未夏以为还不够用力,使足力气使劲一拧,他还是没动,哼都没哼一声,抱着她的手却微微紧了紧。
未夏感觉到了,呵呵,终于报了一回仇!她满意的放开手。任他抱着将自己放进轿子,转身出去之前,董佐明极快地塞了一样东西在她手里。
轿帘放下,吹拉弹唱和鞭炮声继续,喜轿再次被抬起。狭小又密闭的轿子里燃着熏香,听媒婆说,这叫续香火……未夏只觉那熏香呛人,叹一口气,已经这份上了,就再忍忍吧。
打开手心,董佐明塞给她的是一小张纸片。展开,纸上并没有字,只画了一个符号。
她看了又看也想不通这符号什么意思,但这张纸决不能被人看到,不然董佐明不会偷偷塞到她手里。
她自然想不到,昨晚董佐明去找她,原本也是有话跟她说的,却被她那番话气跑了。
未夏又将纸上的符号看了一遍记在心里,把纸片揉成一团扣在手心,这东西要找机会再丢掉,留在轿子里肯定不行。
轿子走了大半天功夫才到王府,未夏连续好几晚没睡好,今天又凌晨就被抓起来梳妆打扮,轿子轻微的晃悠像个摇篮,未夏不由困的睡倒。
媒婆拉开轿帘吓了一跳,新郎已经在轿外等着,新娘子还没睡醒。
媒婆慌忙看向新郎官,新郎似乎并没有怒意,她稍稍放下心,准备去将新娘子叫醒,还没开口,哐当!剧烈一声响,却是那一脸温和的新郎突然一脚踢在轿门上。
未夏被震的一下子惊醒,反应了一会才想起自己正在嫁人。
只是,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回事?
这时媒婆赶紧凑上来陪着笑脸推了推她道,“新郎官都踢过轿门了,新娘子快下轿子吧!”
下轿?原来已经到王府了。她坐正身子,正要自己爬下来,被遮住大半视线的喜帕下,却看到一只玉白纤长骨节分明的手,那只手在等着扶她下轿。
未夏脑中乍现刚才喜婆的话,忽然反应过来,刚才那一声巨响,是这只手的主人在踢轿门。
她知道古代嫁娶,新郎接新娘下轿前,会踢一下轿门,象征男子的尊严,表示丈夫管得住妻子。她有些不服气,想了想,站起身,运足了劲,朝着轿门一脚踹了回去,然后才将手放在那双白玉的手上,任他牵着下了轿。
媒婆显然没料到新娘子会来这么一下,新郎官好歹是一名皇子,新娘子还没进门就敢公然挑衅丈夫的权威,偷偷看新郎官的脸色,除了在新娘踢轿门时微诧了一下,然后便是一脸和睦。
喜婆不禁感叹,这位皇子的涵养真好,不像这新娘子一样野蛮又没有礼仪,哪有人大婚在轿子里睡着东倒西歪的,也就脸蛋长的美才能嫁入皇家,可不乖顺的女人再美也是得不到夫君长久的宠爱的。
踏火盆时,未夏后悔刚才那一脚用了太大的力气,脚有些疼。也只能装作若无其事的走路,还好扶着她的那只手很有力,拉着她时用了些力,提携着将她拉向自己,这样她走路时就不那么累。
视线大半被遮住,未夏从缝隙中打量那只牵着自己的手,手背十分白皙光滑,手心里却有一层厚茧,还有一条凸起,触感咯手像是疤痕。
未夏想,君亦衍此人大约与他的手一样,外表温润光滑,内里神秘莫测吧。宫廷剧看过一些,也知道生在皇族的人,不会如表面那样光滑单纯。
整个婚礼过程,未夏觉得自己像一只盲了眼的宠物,被人牵着到各处折腾。熬过了闹哄哄的拜堂,一路被送回了洞房,才觉得真的消停了下来。
新郎还得继续留在庭前招待宾客,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她希望最好被灌醉了不要回来。洞房,虽然也许无可避免,但能躲一时是一时,好歹让她有个缓冲期适应一下,两个第一次见面的人就那什么,也太惊悚了。饶是个现代过来的,也接受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