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支着下巴打量她哭泣的样子,视线落在她紧握成拳的小手上,才恍然大悟,随即失笑道,“还在生气?”
她不理他,倒是止住了眼泪。伤心退去却又心头火气,看也不想看他,只不说话。
他又笑起来,两手扣住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身。
“喏!你自己看。”
未夏原不想理他,眼睛却不受控制的瞥见镜子。
那镜中的女人睫毛濡湿眼眶红肿,因为愤怒正大眼圆睁,嘴嘟嘟撅的老高,脸颊微微鼓着,再往下,偏偏她今日穿了一身碧绿的绣缎夹袄,袄子不太合身做的有些大,腰腹的部份向上微微隆起,那摸样,真的很像一只绿油油的青蛙!
看着这副滑稽的样子,她再也挂不住表情,控制不住也想咧嘴了,于是只好板着脸手指紧紧掐进掌心。
君亦衍握住她的手强行分开她的手指,凝着镜子里那张强装怒气的脸,笑意盈盈偏头道:“是不是很像?”
“我要是青蛙也是最可爱的青蛙!”一句话便那么不受控制的脱口而出。
说完两个人都愣了。
君亦衍诧异看着她,在镜中端详了她一会,失声笑道:“是,你不仅是最可爱的青蛙,还是最美丽的青蛙!”
她却看着镜子中的倒影,怔怔的愣在原地。
……
“你这样子真像一只战斗中的青蛙!”
“我要是青蛙也是最可爱的青蛙!”
“你不仅最可爱,你还最美丽!青蛙公主,青蛙女王!”
……..
曾经,任禹也说过同样的话。说她生气时嘴会不自觉撅起来,脸颊会鼓成两个小球,瞪圆了眼怒气冲冲的样子活脱脱一只准备打架的青蛙,然后推了她到镜子前面让她看自己的样子。
她当即挂不住脸,忘记两人正在吵架,对着镜子笑开。
任禹看她不再生气,便拿青蛙的比喻继续打趣,非要她承认自己像只青蛙。
她被逼的急了,恼羞成怒道,我要是青蛙也是最可爱的青蛙。
他愣了,然后失声笑道,说她不仅时最可爱的青蛙,还是最美丽的青蛙。
她彻底高兴了,手指点着他的胸口,嗔他,说我要是青蛙,你就是癞□□。
他顺势在镜子前抱住她,吻着她的脸笑说刚好,癞□□与青蛙原本就是一家。
于是青蛙的比喻自此被延续下去。
每次只要她一生气,任禹便笑她青蛙,然后扮怪脸装可爱嬉皮笑脸的喊她最可爱的青蛙、最美丽的青蛙,青蛙公主,青蛙美人…
她便再也气不起来,回敬他,喊他癞□□。
他也不否认,索性鼓起脸扮癞□□的样子继续逗她,逗得两人笑闹在一团,忘了吵架。
往事如一把美工刀,将记忆牢牢雕刻在心底,前尘往事,梦中爱人,一切像还在眼前。
君亦衍看着镜中默默流泪的女人,不知她为何忽然变得失魂落魄。
只当她还在生气,抬手擦掉她脸颊的眼泪,温声道:“别哭了,这样恼么?”
未夏任他在脸上擦着,没有一丝反应。
他叹口气,声音放柔:“要不你也骂我?”
“这样,”他想了想,轻笑,“我骂你是青蛙,你就骂我癞□□,如何?”
她终于有了反应,站起身抬头怔怔的看他的脸,眼里却一瞬间溢满了悲伤。
他只好再接再厉,继续哄她:“癞□□可比青蛙丑多了!”
她的眼泪却成珠子一般大颗大颗往下掉,捂住脸放声大哭起来。
他着实被吓到,第一次见到有人哭地这样绝望,像一个孩子丢失了最珍贵最珍贵的宝贝,再也无法拾回。隐约也知道她并不是为了刚才的比喻而生气。
他从未哄过女人,伤心哭泣的女人。心被她的眼泪搅得一团糟,不知如何安慰。她哭的越发不可遏制,抽泣着大口大口喘息,似乎下一秒就要断了气倒在地上。
他忽然觉得她需要一个支撑,没有犹豫,伸手便将她拥进了怀中。
她没有抗拒,也早忘了抗拒,双手攀着他的胳膊握住他的手臂,像要留住什么一般抓的死紧,然后猛的转过身,扑进他怀里紧紧将他回抱住,恸声大哭。
她的手在身后紧紧揪着他的外袍,脸埋在他胸口,呜呜哭泣的声音便从衣料中闷闷传出。她一直哭,他便听着她哭,没有出声安慰,手却在她背后一下下轻轻抚拍着,仿佛很久前他也曾经这样安慰过别人。
冬日,衣衫不算薄,她的眼泪明明没能浸湿到他的皮肤,他却觉得胸膛那一处被烧的隐隐发烫。
屋子里很静,明晃晃的日光从一侧半开的小窗投进室内,暖暖撒在地板上,再慢慢爬上妆台,爬上镜前相拥的两人。
她早已停止了哭泣,却没有离开,趴在他胸口,安静的像只乖顺的猫。他忍不住俯身看去,她闭着眼,已经睡着了。湿漉漉的睫毛被阳光一照,亮晶晶闪着光华。她其实很美,是君国闻名的美人,他又觉得不可思议,她嫁给他已经有些日子,到如今他才发现她美,尽管此刻她眼睛又红又肿,发丝凌乱没一丝仪态可言,脸颊也被泪水浸的起了一块块红印。
“王爷,辰时过了,您还要到刑部……”刘完的声音小心翼翼从门外传来。
君亦衍眉心不悦地蹙了蹙,低头看了眼怀里安睡的女人,没有回应,也没有动。片刻后,未夏睁开眼,没有立刻起身,脸颊在他胸口处贪恋地蹭了蹭,似乎仍在眷恋这一刻的温暖和拥抱。
君亦衍看着她的动作神情,吻不由自主落在她的发顶,那吻原本很轻,触到时却忽然不想离开,唇便重重印在她的发心。
“王爷!”刘完有些焦急,在门外的又喊了一声。
未夏终于清醒过来,抬脸看了看君亦衍,松了撰着他后背的手,稍稍后退一步,退出了他的怀抱。
她很久没有那样哭过,像要把一切隐藏在心底的情绪全部发泄出来。只是,为何是他,说出那样的比喻,惹她想起往事。对象是他,所以有些尴尬。她摸了把还有些湿气的脸颊,靠着梳妆台福了福身,垂眸不看他的脸勉强笑道:“未夏方才失仪,还望王爷不要怪罪!”
他似乎想说什么,唇微微抿了下,未夏觉得自己一定是哭花了眼,不然怎能看到他眼里满满的疼惜,他怎会疼惜一个女人?
“王爷,您还是先去刑部吧,今日才复职迟了不好。”她哑着声抢在他开口前说道。
他皱了皱眉,思索了下低声道:“那好,你也累了,今日便不要搬了,在这边歇着吧。”
她忙拒绝:“不用,可以搬完的。”
他眼光扫向她的左脚:“你这几日不能再走动,就留在这里!”
见她咬着唇一副不愿意,又道:“我今晚还睡书房。”
他这样说,是为她的脚着想吗?未夏忽然觉得不好意思,她本就是要搬走的,昨日已经说的清清楚楚,现在怎能霸着主屋,让他去睡书房。
“不……”
刚出口一个字就被他沉声打断:“我如今刚刚复职,刑部事多公务繁忙,便直接在书房宿了,你不必多想!”
她越发愧疚起来,他真的很细心,连她在想什么也猜到了。她还想说些拒绝的话,他却再不理她忽然转身,径直过去开了门。
未夏猛然间记起了一件要紧事,大声喊住他。
“王爷!”
他停住,转身看她。
“阿免…”
“阿免的事明日有空我来东苑再与你谈!”他着重强调东苑二字,搁下话便开了门出去了。
他没有关上门,她坐在妆台前隐约听到他吩咐侍女今日不准再搬东西不准让她走路,吩咐老嬷嬷去给她准备热水梳洗,盯住她们若她睡了不要吵醒她,等她醒来再给她传早膳过来,末了吩咐刘完去给她找大夫来看看脚伤。
然后院子里恢复安静,她的心却静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