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夏天的人鱼(1 / 1)

她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梦见上一辈子。梦见二十岁生日那天晚上任禹拿着那只小小的戒指在女生宿舍楼前的花藤下跟她求婚,并老实向他交代其实从初中起就在打她的主意,还说她那一次恋爱失败是因为自己从中作梗,让她目瞪口呆的是一晗和细细还是他的帮凶……那晚也是她第一次把自己交给他,之后便是幸福甜蜜的同居生活。

她大二,他大三。她被他宠的无法无天,除了吃喝玩乐什么也不会。家里的家用电器他用的比她熟,她同班同学的电话号码,他也比她熟,因为她常常起不来床,他就按顺序给她的同学打电话,请她们帮她点到。

一晗和细细常一脸愤慨的说她自从跟任禹在一起后就越来越没有女人样了,说她再这样懒下去,要是哪一天任禹跑了,看她到哪里再去钓一条这样正点的美人鱼。

她不屑,抱着任禹的脖子小声逼问,你会不会跟别人跑,他正在帮她画透视图作业,被她晃得一根线歪到了天上,回头无奈看她一眼,反问:你觉得我会吗?她不乐意,还是摇,他一边换张纸,一边头也不会的说,我嘴刁,只吃你的饵,只咬你的钩,满意没?她愣了一下,随即吧唧亲他一大口,故意弄他一脸口水,然后冲着冒鸡皮疙瘩的一晗和细细嚣张大笑。从此她将他的□□昵称改成夏天的人鱼,将自己的改成人鱼的夏天。

很快,两家的家长知道了他们在一起的事,家长见面会比想象中要顺利热闹,小学时他们两家曾是同住一个小区的街坊,她家住单元房,他家住别墅,直到初二时他忽然搬走。任妈妈认出是她之后,诧异了很久,笑着说难怪小禹初中时坚持不肯去新学校读书。

人生大事就这样被顺利的定下来,她觉得这辈子都将是这样幸福圆满。

后来……后来就是毕业,找工作,身边的同学都忙碌奔波的瘦了一圈,只有她被任禹喂的体重飙升,她几次问任禹她是不是太胖了,任禹将她转过来翻过去的看,然后一本正经的告诉她,除了胸和屁股,别的地方都瘦了。她对他的话持怀疑态度,因为细细每见她一次就笑她一次肥婆,喊她加菲猫。

她对着镜子左照右照,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已经胖了不止一个圈,她开始不好好吃饭,逛超市不准任禹买零食,在镜子上贴了一个大大的加菲,并发誓一定要减掉20斤,任禹怎么哄怎么凶她也只吃半碗,后来他被她磨的没了脾气,只勒令她早饭一定要好好吃,中饭晚饭可以适当少吃。那时他在准备成立自己的工作室,忙的团团转,除了能早饭能陪她,中午和晚上大多只能请阿姨监督,她看似乖乖听话,他一不在家她就开始节食,不吃肉,饿了就吃水果。

终于有一天,她晕倒在电梯里,醒来是在医院的病床上,任禹守在床尾,一脸憔悴,她知道因为自己贫血晕倒他生气了,坐起身摸摸他的脸想哄他,任禹却忽然转头握住她的手说,为什么不听话,为什么要任性减肥?她一愣,手上湿湿的,那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哭,她问怎么了,他不说话,只将她抱紧,并说再也不许她减肥。

那是任禹第一次真正的生气,出院后,她每餐按时吃饭并乖乖吃掉任禹准备的各种营养药丸,尽管他小心藏起了所有的病例,她还是察觉出事情不对,任禹开始频繁带她去医院做各种检查,却不让她听到医生说话。一晗和细细来看她总是欲言又止,细细还曾几次莫名其妙的跟她道歉,任禹开始讨厌一切跟猫有关的东西,开始对细细冷淡。最让她不安的是,自从她出院,任爸爸任妈妈再也没给她打过电话,她问任禹需不需要问候一下,任禹顿了顿说不用,说爸妈出去旅游了,可是她却好几次听见他脾气暴躁的在阳台接电话,他对着电话那头大吼我不同意。她再也忍不住,从爸妈口中她问到了真相,她患有糖尿病和心脏病,医生说,两种病都是遗传,被营养不良诱发。

她愣在原地,耳中嗡嗡作响的是爸爸最后一句话,爸爸说,医生判定她的身体已经不能承受怀孕生子。

任禹接到阿姨电话赶回家中时,未夏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肯出来,任禹将她抱起来,拉下她的被子,她扑进他怀里一叠声地说着对不起,任禹哄她说那是是遗传病,是老天爷不长眼,说不要孩子也没关系,说可以把她当做娃娃养,要把她养成一个胖乎乎软绵绵的宝宝。

她一直都知道,这个男人是多么的深爱自己,也正是仗着他的宠爱她无法无天的撒娇任性,可她从没想过她的任性会毁掉两个人的将来,未夏哭的说不出话,她相信他可以不要孩子只守着自己过一辈子,可是,她却不愿他因为自己人生变得不完整,她知道他为什么一直处心积虑将她养的胖胖的,他曾不止一次的拍着她的肚子说未小夏,等工作室走上正轨,咱们一结婚你就给我生个小小夏……

那天她说了分手,任禹哄她不要多想,说科学这么发达以后也能治好,可无论他怎么哄怎么保证,甚至拉着她说马上去登记结婚,她还是摇着头执意分手,他头一次跟她发了脾气,摔门出去,走到客厅又返身冲着卧室对着她一字一字道:未小夏,你说分手,那你现在就走,你今天若走出这个门,咱们这辈子就再别见面!你信不信我明天就去找个女人结婚!

未夏哭着摇头,口中喃喃说着不要,任禹看着她的样子终是心软蹲下身抱起她,一下一下拍着她的背,说自己这辈子只打算娶她一个人,只要她好好的,他什么也不在乎。

后来,他们和好如初,生活渐渐恢复平静,只是谁也不再提起结婚和孩子。任禹是独子,她知道他爸妈不同意他们再在一起,为了防止任禹偷偷登基甚至藏起了家里的户口簿,并跟街道办打招呼不准给任禹开任何证明。

任禹将她保护的很好,家里的电话被换掉,任爸爸任妈妈上门找她谈过一次话后,他迅速带着她搬了家,那段时间他过的很辛苦,工作室刚成立忙的焦头烂额,还要顾及她的生活,带着她去医院定期检查,人一下子消瘦了很多,她看着心疼,忍不住又说了一次分手,任禹看了她半晌,轻轻笑了,他说,你知道吗?我真的很累,每天都在想,我做这一切也许根本就没有意义,因为指不定你什么时候又受不了要跟我分手,未小夏,你有没有心?你觉得我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那次之后她再也没有说过分手,她知道这个男人爱自己已经爱到了骨子了,而她所谓的分手所谓的为他好,不过是因为害怕跟他一起承担一起面对那些痛苦和困难,不过是自私。她开始学着做饭,学着养生,跟他一起锻炼身体,他的工作室也逐渐走上正轨,他们过了三年平静无波的生活。

可是,总有一些东西再努力也无法挽回。

尽管任禹从不让她看病历和检查报告,她还是感觉到她的身体已经越来越差,她食量增大,每天要吃很多餐还是会感觉饿,还常常会晕眩,任禹拿给她的药丸也越来越多,他不再让她做家务,甚至做.爱的时候他会频繁的问她有没有不适,他带她去医院的次数越来越多……后来,她开始接受胰岛素注射。

她的身体越来越胖,她变的自卑和焦躁,觉得自己配不上任禹。再后来,她渐渐绝望,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再也不会好了,她又开始说着分手的话,任禹担心她的身体不跟她吵架,只对细细态度越来越差。

心情好不吵架的时候,她问过他为什么这么讨厌细细,医生都说了是遗传病,即使那时不发,以后也会发病,任禹说他知道那件事不怪细细,可是他就是想要找一个人来恨以恨,他需要发泄,他还说讨厌细细支持她分手。她愣了很久,其实细细不是支持她分手,只是不想她过的太累。

任禹压力大,她的压力也大,任爸爸任妈妈通过各种方式找过她很多次,劝说她离开任禹,到后来自己的爸妈也开始劝她,说不要拖累了任禹。她还知道任家一直在给任禹相亲,尽管任禹老实交代除了被妈妈骗去见了第一次面后再没有联系过,那位叫做关情的小姐却乘任禹不在的时候找上了门。

关情说他们已经登记结婚,说双方家长已经在给他们准备婚礼,她甚至还掏出了两本盖着钢印的结婚证。未夏看着那个红本本上两人甜蜜的合影晕倒在地,关情吓坏了落荒而逃,任禹赶到医院的时候,未夏已经醒来,她目光呆滞手中还紧紧的握着那个红本本。任禹夺过那个东西撕掉扔的远远的,拍着她的背哄她,说那证是假的,照片也是假的,并向她保证永远也不会娶别人,她在他怀里哭的泣不成声。任禹不知道,她一早就知道关情在撒谎,知道那个结婚证是假的,她伤心的是,她再也不可能与他拥有那样一个红本子。

那之后他们又一次搬了家,新家的地址除了一晗和细细谁也没有告诉,她知道任禹想将她与一切流言隔开,不想让她承受任何压力。可是夜深人静她看着他静静的睡颜,手指抚上他心口处那个绿色的纹身,总会想起关情的话。

关情说,他为了你跟家里都决裂了你知道吗?他有多久没有回过任家你知道吗,你有心脏病,任叔叔也有心脏病你知道吗?家里的亲友都在骂他不孝子孙你知道吗?她说你这样自私的人根本不配跟他在一起。最后她问,以你的身体,你觉得你又能陪他多久?

那以后她常常问自己,以她的身体还可以陪他多久。她虽说了那么多次的分手,没有一次是真的下定决心要离开他,任禹有多爱她,她也有多爱他。

从她小学三年级那年被一只书包砸倒在地,一群哈哈大笑的男生中,他第一个对她伸出手时,她就记住了他。可那时的他太耀眼,她从不敢妄想。她总是清楚的知道他每一科得了多少分,拿了什么奖,评了多少个优秀,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包括喜欢什么颜色讨厌什么颜色,在一起后,他每一次参加户外探险,她都要担惊受怕的不能睡着。

明明是这样相爱的两个人,却不能够携手白头。两年后,她二十七岁,任禹二十八岁。她病情恶化,看着糖尿病转为尿毒症的检查报告,她又一次提出了分手。

任禹不理她,只与她谈着病情,说先透析,联系好□□就换肾。可是这一次,她再也不想自欺欺人的相信他的话,她的身体如今连房事都已承受不起,她知道再也好不了了。

她说你娶关情吧,叔叔阿姨找过我,他们说那个结婚证是真的,是他们托了关系办的,说你与关情才是夫妻,我们在一起才是不合法的,关情也一直在等你……

她没说出口的是,那个女子其实是在等着她死。

任禹低头沉默很久,到她第三次说要他娶关情时,他缓缓抬头,看着她的脸认真道,你是不是说真的?

未夏点头,说是。

他站起身哗啦啦从包里掏出所有的病例,化验单,计时药盒,丢在她面前说,未小夏,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是不是要我娶关情?

未夏目光呆滞,不看他的眼,点头。很想哭的,可是却流不出泪。

任禹说,好好,如你所愿!我娶她我现在就去娶她!你还想要我怎么办?

未夏不说话,眼泪终于掉了出来,可是这一次,她再也无法开口留下他,她自私的拖着他,害他因为自己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她知道他爷爷过世,任爸爸甚至没有让他进灵堂守孝。她还知道,任妈妈曾闹过两次自杀。

她又一次摇头,说你走吧,别再管我。

任禹后退一步靠在门框上望着天花板说,董未夏,你问问自己,真的是为我好吗?你其实只是害怕,怕我哪一天不要你了,怕你变丑变胖,我会抛弃你,你也从未信过我,你不相信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爱你,你不相信我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他转过头看着她说,那些话既然你从不当真,我现在便收回,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管你,再也不会爱你!

未夏哭倒在地上,口中一遍遍喊着对不起,喃喃的说着下一辈子,说下一辈子一定要有个健康的身体,到时让她来找他,她一定会好好的爱他。

任禹忽然大笑起来,笑的癫狂,笑出了眼泪,他转身,蹲在她面前,抚着她浮肿的脸,轻声的说:未小夏,你知道吗,你是我唯一爱过的人,到现在仍爱……可是,若真有下辈子,我不愿意再认识你了,你是个胆小又自私的女人,跟你在一起很累,你的下辈子,我不愿意等了。

任禹放开她,站起身子走到门边,顿住脚步,他说我会娶关情,你的每一个心愿我都帮你做到了,这最后一个愿望,我也帮你实现。

她很想说,他明明知道那不是真的心愿,她的愿望一直都是能嫁给他,做他的妻子,给他洗衣做饭生孩子。可这句话终究没有说出口,因为她知道,她每许一个愿,他费尽心思也要帮她实现,唯独这一个,他给不起,她也要不起,她宁愿留在心里,说了只是让他为难。那天下午,她没将这个愿望说出口,成为这一辈子最最后悔的事。

她冲过去抱着他的腿哭的喘不过气来,颤抖着喃喃的哽咽的都是同样两句话:对不起和不要不爱我。

任禹却已放开她,转身出门。

那是未夏最后一次见到任禹。

那天争吵过后,他们断了联系。听说,他的婚礼定在市里最豪华的酒店,她身边的人都收到了漂亮的请柬。这样也好,她想,至少他还能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完整的人生,能有一个孩子自,而不是被自己拖累。

但他终是没能实现那个虚假的愿望,她也再没机会说出真实的心愿。

任禹死了,婚礼前一天醉酒而死。

听说,他在酒吧喝得大醉,身后一对情侣吵架闹分手,女的问男的那个女人哪里比自己好,男的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说,比她年轻,比她漂亮,比她身材火辣。

任禹忽然扑上去,将那男人按在地上,疯了一般死命的打,拉也拉不起来。

酒吧保安冲过来把任禹强行拽开,被打的那人爬起身忽然抓起一个酒瓶,向他扎过来。

听说,救护车还没到,他就死了,死的那样快,那样决绝,仿佛生无可恋。

未夏没有去参加他的葬礼。一晗说他的墓碑上有她的名字,身份是妻子。

关情冲到病房,伸手就是一个巴掌,那个女人愤怒对着她哭喊着,都怪你,都怪你,你满意吗,他是为你而死,你连他最后一面都不愿意去看吗?你凭什么要他爱你?你这个狠心的女人,你为什么不去死?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想,她为什么不去死呢?

她不敢去看他,这样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打扰他的安眠,他死的那样决绝,是终于解脱了吧。而其实看不看最后一眼,又有什么关系,他的样子,早已牢牢刻在心上。

她不敢随他去死,他说过,若有下辈子,他再也不爱她了,再也不等她了,再也不要认识她了。他离开那天,甚至深深的恨着她。她怕若她也死了,下辈子真的无法再遇见他,不要有来生,至少在这一世,她拥有他全部的爱,而来世,她再也没有机会。

她没有寻死,只是再也不提起那个名字,她积极配合医生的治疗,只是再没喊过疼。移植手术很成功,三年后,她三十岁,她终于康复,可是却忽然死了,死于出院后不久的一次车祸。多么讽刺,她不是死于病患,却是死于病愈后的车祸。

没有人知道,其实那车祸,原本可以避免。

她的鞋带松了,弯腰去系的时候,忽然想起从前,任禹在医院的门前弯腰给她系鞋带的样子,那时她大一,他们刚在一起,在学校门口一辆车忽然急转向任禹冲来,她想也没想就将他推到一边,还好那司机及时刹住了车,她只是轻微擦伤和双手腕骨骨折,从医院出来,她的鞋带松了,她看着自己上着夹板的双手疼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委委屈屈将他望着,任禹摸摸她的头,蹲下身给她系,一边系一边说,以后再遇到危险一定要自己先跑。

捏着两根带子,手却抖得不成样子,无乱如何也无法将它们打上一个结,她蹲下身捂住脸泪流满面,口中喃喃,任禹任禹,我好了,我好了你知道吗?

细细和一晗发现她情绪不对,蹲下身想将她搀扶起来,一辆大卡车就这么横着撞了过来。闭上眼的那一刻,她仿佛看到任禹在另一个世界向她招手,她想她终于也解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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