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0 真相(1 / 1)

此话一出,刚刚止住哽咽的女人顿时情绪崩溃,嚎啕大哭的声音不仅外间的两个男人听得清楚,就连院中的侍卫丫鬟们也全听到了。

床上的女人伤心欲绝地失声痛哭着,忽然疯了般用手捶打着自己的小腹,口中喃喃,一会儿大喊着孩子,一会儿哭嚎着我该死。

吟姝自然知道主子这是何意,心一凛连忙伸手去扶,怯怯地劝说未夏保重身体,一边劝一边哀求地看向路婉芙。

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也曾经历过小产的路婉芙自知作为一个女人的失子之痛,当下连站起身,与吟姝一道拉开未夏捶打胸口和腹部的手,殷殷劝道:“董妃妹妹不要太过伤心,你和四弟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未夏只顾摇头,声音嘶哑,哭的像要断了气一般,脸上全是眼泪与鼻涕,断断续续哭诉道:“孩子,孩子……我可怜的宝宝,姐姐,你说,他是不是被我克死的?姐姐,我好后悔,好后悔!若我不跟亦衍赌气不在宫里乱跑,就不会……不会摔跤,我的孩子,兴许就没事,可是我……我对不起我的宝宝,对不起亦衍,对不起父皇和母后,我我,我如何有脸,有脸去见他们,有脸看太医?姐姐,若不是亦衍,我早就不想活了……”

伤心的母亲一直絮絮叨叨地哭诉着,一副悲痛欲绝的神色,说到激动处竟几次极端地想要寻死,无论怎么劝仍旧不见好,路婉芙左手被未夏抓住,她每每情绪失控时,手便被她的指甲掐的生疼,偏偏又不好抽开不让她抓,而那个女人又一点觉悟也没有,又是一声哭嚎后,左手一紧,手背火辣辣地疼痛,路婉芙痛喊一声,猛地回自己的手,只见常年保养得力白嫩光滑的手背上已被抓出长长的一道红痕,几乎快要见红。

吟姝吓的顾不上自家主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怦怦磕头,一边磕一边慌张地道:“锦王妃娘娘恕罪,我家夫人实在是失子悲恸,王爷已经是严令禁止,我们谁都不敢再提孩子的事了!”

路婉芙心里火大,自知这股气发不得,压了压脾气摆了摆手道:“起来吧,好好照看你家主子,这还在月子里,莫要让她哭坏了身子。”说完却再不愿上前劝说仍哭得很大声的未夏。

吟姝抬起头,小心翼翼看了路婉芙一眼,这才谢了恩站起身,手上口上一边小心翼翼地拉扯着床上,耳朵却密切注意着房中的动静。

外间,君亦衍应付着君亦澈,眼神却不时瞟向门帘,眉目隐隐焦急,似被里面的哭喊声扰得心神不宁,而坐他对面的男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路婉芙心情烦躁地看了看手上那十几个青紫地指甲印,仔细检查了险些被抓破了皮的一道,心里不痛快,加上那女人哭得实在闹人,当下离开床边走到吴太医身前,以眼神询问。

吴太医瞧了一眼床上,摇了摇头,低低道:“看诊需静卧,董妃情绪波动过大,无法诊脉,不过看面相,确是重病之相,极有可能是小产。”见路婉芙犹疑,吴太医微抬下巴,眼角瞥了瞥一旁的矮桌。

路婉芙心领神会,在心中计较一番,与吴太医使了眼色。缓缓走到床前站在吟姝旁边,挡住床上的视线,俯□喊了一声董妃妹妹。

未夏已哭得神志不清,并没有听到,路婉芙耐着性子又喊了一声,未夏抬起头,看到是她,嘴一撇喊了一声姐姐,又开始放声大哭。

见她如疯子一般鼻涕眼泪横飞,路婉芙再不愿上前,象征性安慰了两声丢下一句我去请四弟进来看你,便出了屋子。

一直到一双大手牢牢握住她,拍打着她的脸颊,告诉她可以了可以了,未夏才终于能够停下,她瞬间安静下来,头发凌乱,脸色白里透红,却不是正常的红,额上的头发全被汗水打湿,她瞪大一双被泪水浸泡成红肿的眼睛死死地呆望着帐顶,似连转过头看一看来人的力气也没有了。

君亦衍心疼地用袖子给她擦干净眼睛鼻子嘴巴,想抱起她,给她翻个身,手刚托住她的肩膀,未夏身子顿时剧烈一颤,哆嗦着干枯开裂的嘴唇恳求道:“别动!求你别动!”

眼泪一行行落下来,她无辜地转过脸,如一个小小的孩子向母亲哭诉自己的委屈一般不住抽吸哽咽着:“我疼,我疼……”

“我知道,我知道!”君亦衍低低应道,咬了咬牙,安抚般亲吻她的额头,口中轻道:“我要看看你的背,好不好,让我看看你的背……”他一边说一边伸手去扶,她立马露出惊恐的神色,摇头哀求:“不动,不要动,我疼……”

君亦衍转过脸,沉声吩咐吟姝去请吴祈,再次俯□,狠了狠心,贴着她的鼻尖柔声哄道:“乖,我轻轻地、轻轻地,保证不弄疼你,好不好,未小夏最勇敢,最勇敢……”

恍恍惚惚中,她竟然点了点头,咧开嘴冲着他笑了。

任禹说,我轻轻地、轻轻地,保证不扎疼你,然后他果然没有扎疼过他,因为他事先拿着针管在自己身上练习了一个月。任禹说,未小夏不怕苦,不怕疼,不怕生病,不怕打针,最勇敢、最勇敢……

他总是重复着说两次,用很夸张的语气,甚至都有些幼稚了,可听了这样的话,她好像真的就多了很多勇气,不管多疼多苦多难熬,他要她勇敢,他拉着哄着,她便愿意去学去试去承受。

缓缓揭开被子,那一瞬间,君亦衍被刺疼了双眼,刺疼了心窝。被子下,她的右手大拇指还深深地掐在左手的虎口处,鲜血顺着指甲流了满手,虎口,那是个止疼的穴道。

他知道她有多疼,她原本便不能平躺着,为了骗过路宛芙,她装作情绪失控地发疯,动作那么大,定然是扯开了背上的伤,她哭的那么逼真,并不全是装的。

以最轻最柔软的力量抱起她,再平放回床上,让她趴伏在被子上,剥开外衫,中衣上已隐隐被染红,君亦衍深吸一口气,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抖动。

裹在她身上的布条还未解完,她已疼的晕了过去,君亦衍仍是一边解,一边喃喃哄慰:“不怕,很快就好,换了药很快就好,你喜欢什么,未小夏,你想吃蛋羹对不对,你生病了要吃蛋羹,吃了病就会好……”

她没有醒来,不知梦到了什么,眼角挂着泪,竟然微微笑着呢喃了一句:“好。”

她真的很容易满足,一碗蛋羹,一句鼓励。这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她愿意用生命和疼痛换他安好,而她真正向他索要过的,只有一样。也许真如她当日所言,身为女子,所盼不过一生一世一双人。若可得,她愿意拿所有来换,如此炽烈,如此坚决。

吴祈说情况还好,并无凶险,只是刚刚好转的伤又被撕裂开,因此要多吃一些苦头。

施针,清洗,换药,包扎,做完这一切已是一个时辰之后,吴祈收了针药,微微叹气,照现在的情形看,只怕自己还要在王府里多待一段日子,最新试种的几株百离草还放在院子里,走之前行的匆忙,忘了交代,也不知两个弟子夜晚有没有把它搬进屋。

净了手脸,婢子奉上热茶,吴祈坐□用茶杯盖子撇了撇茶叶,喝了一口,琢磨着得叫人带个口信去南山别院,抬起头却觉得不对,左右看看,吴祈问道:“王爷呢?”

吟姝放下帐帘,回过头答道:“方才王爷一个人出了东苑,想是到书房去了,吴先生辛苦了,吟姝先送您回房吧。”

吴祈皱眉,搁下茶盏子,叹了口气道:“好吧。”

……………………………………………………………

吟姝送完吴祈,刚回到东苑,还没进屋,只见长廊上,男人手提一只漆木食盒,大步而来,两旁婢子俯身行礼,君亦衍脚步不停,径直推门而入,只有吟姝看到他淡蓝色的外袍上袖口与衣摆上沾着几处黑灰。

撩开帐子,未夏睡的安静,呼吸已经平稳下来,只有眼睛和脸红肿的厉害,抬起她的头,绞了帕子正要给她敷上,她忽然睁开眼,轻轻抓了抓他的手,君亦衍立马反握住她。

静静的对望,未夏偏过脸看见了桌上了食盒,嘶哑着嗓子虚弱地问道:“蛋羹?”

君亦衍点头,松了她的手,走到桌旁揭开食盒的盖子,从里面端出一只清荷瓷碗。

清清淡淡,一碗蒸蛋,他只做了一次便成功了,虽然水搁的多了点,导致面相不好,但说不定她会喜欢。

君亦衍将碗递给吟姝,将未夏抱起来,让她趴在自己肩上,然后接过碗,挖起一勺喂到她唇边。

身体如被掏空一般虚弱,未夏无力地趴着,瞧了一眼那勺并不平滑嫩泽的淡黄色,问道:“你做的?”

君亦衍把瓷勺往前递了递,微微笑了:“试试看。”

闭上眼,张开嘴,轻轻含住勺子,软软的一小口,久久不能吞咽,味道与记忆中的一样。

任禹不会做饭,唯一会的就是蛋羹。那时他们还没毕业,有一天她发了烧,大半夜嚷嚷着想吃蛋羹,任禹只好硬着头皮进厨房,这一做,便是几年。虽然他从来也掌握不好水分,做出来的蛋羹底下总是含着一窝水,但她就是觉得,那是世上最美味的食物,是能治好她,最管用的良药。

“怎么样?”君亦衍问着,又挖了一勺递到她的唇边。

有点淡,任禹说盐吃多了不好,每次只放很少的盐,初时她嘟囔着不满,待到习惯了,她再吃不下别人做的,如爱上任禹,再不能爱上别人。与任禹一样,她也是死脑筋,永不回头。

眼角有些湿润,吞下口中的香滑,眼也不睁道:“很好吃。”

眉眼微弯,她真的喜欢。君亦衍用勺尖刮了刮她的唇角,再喂一勺。

一碗蛋羹吃到最后,未夏已是半清醒半昏睡,每每勺子碰到嘴角,仍知道要张口,吞咽。

喂她喝药的时候,她皱着一张脸醒来,口中直嚷嚷很苦,勉强灌完,人又快睡过去了,君亦衍给她擦拭了唇角,站起身想要换身外袍,被子里忽然传来一句喃喃低语地声音:“君亦衍,等我睡着了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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豫王府正门,轿子缓缓起行后,男人靠在车厢上,眉头紧皱,神情由凝重变为阴狠。

路婉芙握住丈夫的手,叹了口气问道:“吴太医已确认过,那药是补血养元的方子,今日所见董妃十有**真是小产,盗信的人恐怕便是另一位了,那暗宫里幽暗复杂,手上有地图的除了太后父皇母后,统共只剩下五妃,定是德妃,是她将地图透露给了自己的儿子!”

君亦澈冷冷一哼:“君亦泽,这些年暗地里做的动作还少么!不过,他努力了这么多年,父皇仍旧对他不冷不热,即便密信真在他上,想必短时间内,没有把握他是不会出手。”

路婉芙点了点头,担忧道:“但这件事终究是个把柄!勤王虽不算受宠,但他袁家手握兵权,背后又有汝南王,加上北祁国一事,若淳和公主真嫁了他……”

君亦澈抬眼,看着路婉芙一笑:“婉芙不想勤王娶北祁公主,不如我娶了她如何?”

路婉芙脸色一白,只听君亦澈手抚了抚她的脸蛋,哈哈笑道:“为夫与你开玩笑的,婉芙,我怎么舍得让你做小,再说,你放心好了,我娶不了淳和公主,君亦泽也必然娶不了。”

是娶不了,而不是不想娶,路婉芙心里微酸,点了点头没有应声。君亦澈恢复了严肃的神色,想了想忽然道:“婉芙,你尽快回趟娘家,叫岳父大人抽空进一次宫,帮我向父皇举荐几个人。”

路婉芙点头应了,君亦澈再不说话,轿子里一时安静下来。路婉芙看向身旁的丈夫,想到他刚才的玩笑,再想到方才从豫王府告辞时,那个男人焦急的眉眼,他甚至顾不上送他们出来,直接就奔进了屋。那个失去骨肉徒留侧妃名份的可怜女人,到底是幸,还是不幸?

小产,记得当日自己是一个人孤零零躺在床上挨过来的,产房腥气重,三日内男人不可进,是以他的丈夫便真的一步也未踏入。

“婉芙?”路婉芙微微发着愣,君亦澈忽然出声喊道,神情竟有些兴高采烈:“婉芙,与你说个秘密。”

路婉芙颔首应着,君亦澈挑眉一笑,故弄玄虚地问道:“你道那董妃为何小产?”

“在宫里头摔的。”路婉芙微微叹息,低下头苦涩一笑:“与我当初一样。”

君亦澈却并未注意她后半句,摇了摇手指,怪里怪气地笑道:“非也。”

路婉芙一愣:“什么意思?”

“你应该还记得董妃被降侧妃的那道旨意吧,今日我才知,原来父皇当日下了两道旨,你我知道的只是其中一道,另外一道便是,董妃有生之年不能孕育君家的孩子。”

路婉芙心一颤,不敢置信,君亦澈犹自说道:“当初父皇原意是处死董氏,我那四弟为保她性命,对父皇做下这个承诺,谁成想这么快那女人便怀上了,若叫父皇知晓,必然不会留下董氏,我那四弟无法,就只好命人偷偷打掉她腹中胎儿,可怜那美人还以为是自己弄掉了孩子。”

路婉芙震惊的说不出话,半晌才能问道:“你如何知晓这件事?还有那董妃是否知晓有那道圣旨?”

“自然是君亦衍亲口说的,是真是假只要在父皇那里问问便知,他没必要撒这个谎。至于董妃,自然是不知情的。”

“他为何要将这话说与你听?”路婉芙怀疑道。

君亦澈弹了弹袖子,笑道:“他想我在父皇面前把他的病说的严重些,方便他多告几日假。”

路婉芙一愣,点了点头,半晌忍不住感叹:“方才那董妃哭的死去活来,我看着也怪可怜的,看四弟对董妃又关切又歉疚,原是这样,不过……不过说到底也是为了保住她的性命。”

君亦澈瞥她一眼,口中淡淡不屑地嗤道:“我那四弟啊,倒是颗情种!”

马车行到锦王府外时,一名内侍打扮的人快步走到车前,对君亦澈躬身道:“锦王殿下,皇上要您回来后即刻到慈安宫侍奉太后。”

君亦澈一愣,沉声道:“可是皇祖母不好了?”

内侍恭敬答道:“太后娘娘安好,是小郡王身体不适,回府歇着了,皇上担心太后娘娘醒来瞧不见人,这才招您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超过十二点,居然写到凌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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