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内,无数腐尸虫如潮水般从墙壁内涌入,密密麻麻铺满地面,在宁修睿的四周围成一个圈。
宁修睿双手负背,长身玉立,似是完全不在意这些近在咫的危险。他全神贯注的凝望着最后一幅壁画,细长的双眸眯起,锁定在图上即将被亲生儿子吃掉的母亲身上。画壁上母亲形象的女子双手捂脸看不见容貌和表情,只有她芊芊玉指中流出的眼泪流露出她的全部情绪……
“没用的。”宁修睿抬头看向孔胜,漆黑的眸底是疏离的冷漠,“壁画上的东西,我从未见过。”
孔胜眼底阴鸷一片,“那就让这些腐尸虫来帮你想起来。”
宁修睿薄唇微挑,姿态慵懒又冷酷,“你难道没发现这些虫子根本不敢靠近我?因为来之前我恰好喝了驱毒的药酒,所以并非我惧怕它们,而是它们怕我。”
“其实就算这些腐尸虫不怕我,恐也是无法将我体内积蓄多年的醉生梦死之毒去除。我猜,你们这么大费周章把我引到这里,应该是想利用腐尸虫和壁画,刺激我记忆复苏吧。”他目光沉静,顿了顿后,一字一顿道,“这个法子就像是温忠将我引到石榴园中想让我想起沈小姐一样。”
孔胜眉头拧在一处,眼神古怪的看向宁修睿,充满了敬畏。他干笑两声,道,“不愧是宁王爷,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宁修睿目光睿智而透彻,“只不过,很可惜。这个方法已经对我无效,我什么都想不起来。不过,既然是芸娘想让你帮助我恢复记忆,直接告诉我便是,不用这般故弄玄虚。”
“我不相信,王爷这般聪慧的人会看不出壁画上的蹊跷之处。”孔胜冷笑道。
宁修睿没有回答,英俊儒雅的面容上是风云不惊的从容淡定。
“看来宁王爷果然什么都没有想起来,那么只好用第二个法子了。”孔胜小而拥挤的五官在朦胧的光线里显得格外猥琐奸诈,他伸出两只手指放在唇便吹响一声哨声。下一刻,地面上数以百计的长须黑虫便朝着一个方向涌动,步伐一致的疯狂钻入紧闭的朱红色木门门缝之间。
宁修睿冷眸一扫,锐利逼人。
随即,外面响起沈锦文的惊叫,“啊!这是什么东西!”
孔胜尖瘦的脸上露出得意的冷笑,“王爷,主子说过,帮人恢复记忆的办法,最有效的有两种。第一种是重现过去,第二种是利用死亡刺激。外面那位沈捕头,应该是你在乎的人吧。”
宁修睿的墨玉眸比之平常更沉静了几分,无形之间散发出的威压,凌厉如刀。
孔胜感觉到背后凉意嗖嗖,他攥紧拳,冷声继续,“想必王爷你已经迫不及待的想去看沈捕头被腐尸虫撕成碎片的样子吧。”
话音才落,外面便响起沈锦文喜不自胜的喊声,“发大财了!这些可是宝贝!小黑豆们,你们别跑啊!等我带你们回去晒足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卖去药行换银票啦!”
孔胜怔住一脸惊愕,他有些发懵,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沈锦文居然不怕腐尸虫?居然还要去抓它们!
说时迟那时快,宁修睿横肘,出拳。掌风如苍龙疾出,直击孔胜胸口。孔胜脸色大变,慌忙退后抵挡,左肩上还是挨了重重一击,一股血腥气直冲喉头,他撞上灯盏,摔裂了一枚夜明珠。
“忘了告诉你,驱虫的药汤,就是沈锦文熬制的。”宁修睿下巴微微地挑起来,似笑非笑的神情,是一个骄傲的姿态。
孔胜捂住伤口,眼里透着嗜血的阴鸷,“别高兴得太早,主子的计划才刚刚开始。”
宁修睿眉头微蹙,“你主子是芸娘?”
孔胜冷笑一声,也不答话,从袖中拿出一管竹筒,朝着宁修睿的方向用力一吹,便生出滚滚黑色的浓烟,挡住了他的身形。
宁修睿暗道不好,可是黑烟里的药粉刺得人无法睁开眼睛,等烟雾散开的时候,密室里已经没有了孔胜的身影。宁修睿捂住口鼻,快步走到孔胜消失的角落,发现地上的土还是松软的,这就说明孔胜是打通了地下早就准备好的地洞离开,而后又用土堵上了地道。
宁修睿的头疼再次发作,他的心头也如被一块大石压着,闷得透不过气来,他望向四周的壁画,眼神越发凌厉。他的记忆里,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他转身看向朱红色的木门,外面的沈锦文不知情况如何。
哐哐哐——
砸门的声音响起,紧跟着伴随着铜铃撞击的叮咚声,响个不停。
“第二关,我过了!那些怪物原来都是中了毒的村民!”沈锦文情绪焦急的问,“快开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修睿原本沉重的心情顿时轻松不少,他无奈又宠溺的勾起一弯浅笑,站在门边犹豫着是否应该开门。
他目光环视一圈,扫过那些已经褪色许多的壁画,这些悚然的东西如果真的跟他遗忘的记忆有关系,她会不会介意……
门外甬道里腐尸虫早就逃散一空,地面上只有躺着的三个活死人,且每个人的身上都被扎满银针,似是被控制了不再攻击人。
“为什么有那么多腐尸虫从门缝里爬出来的,你快开门,休想独占!”沈锦文已经等不及了,她加快了敲门的速度。由于她来之前熬药的时候,身上沾了不少药,导致那些腐尸虫一闻到她的气息,便四下逃窜,害的她好不容易才抓了十几只装瓷瓶里。这就犹如眼睁睁的看着有金银财宝就在眼前,可就是够不着的感觉。她得赶紧去追,可绝不能放这些宝贝们全溜了。
然而,门还没有开,沈锦文背后却传来莫乘风的声音,“沈——锦——文!”
沈锦文浑身一震,不可置信的转身,果然看见莫乘风气冲冲的追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沈锦文被吓得不轻,还以为是幻觉,连揉了几次眼睛去打量他。
莫乘风见她一身狼狈,心底情绪复杂,一股血气直冲脑门,星眉剑目的眼睛里是有从未有过的光芒闪动,“我来讨债!”
沈锦文被他锐利的目光看得心虚,以为他要来抢东西。她连忙捂住腰上的宝剑,之前脑海中反复有个火花终于拨开云雾想通真相!丫丫的,她就说哪里有不对劲,难道是莫乘风和宁墨一样都没中毒!可是,她很快否定这个判断,如果莫乘风没中毒,是绝不会任由她拿走他的宝贝们的。所以——真相是?
沈锦文打了个激灵,低头去看宝剑,目光落在黑色流苏剑穗上,哎呀了一声,拍着脑门懊恼无比,“我怎么忘了这个!你居然用了留痕香!”
剑穗上有莫乘风私藏的留痕香,不但是这个,还有他的袖箭,骏马上估计也都用了此香。留痕香顾名思义,专门用来抓贼的香,本香无色无味,但若搭上配香,便能够寻香迷踪,所以又唤“鸳鸯香”。因其价格昂贵,沈锦文觊觎许久也舍不得买,便在一年前成功游说莫乘风购得一瓶。
“防火防盗防你这个白眼狼!”莫乘风脸上是绝对的认真,英气的眼睛晕染了夜的深邃,“亏得我还把你当兄弟,你说走就走,连消息都不留,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沈锦文被他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越急越是答不上来,“我——”
莫乘风走了过来,一步一步,带着沉重压迫力,用力握住她的双肩,嗓音都沙了几分,再次问道,“你把我当成什么?”
两个人的距离太近,近到沈锦文可以清晰看到他眼中的牵挂,认真,关切,眷恋,还有那如潮涌般的情愫……
这一刻,沈锦文想到宁修睿曾暗示莫乘风也知道她是女儿身的提醒,她越发心乱如麻,只觉得再也没有比这更加尴尬的事,“莫兄——”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有多害怕我赶来的时候,你已经出事了!有多担心你会变成地上这些怪物!”莫乘风再逼近一步,几乎抵着她,眼神里满是炙热的侵略。
沈锦文被压迫得呼吸艰难,她用力推开他,解释道,“莫兄,这件事是我做的不对。可是,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么。”
“你这算什么好!如果不是我及时赶来,你要一个人面对这些怪物吗?宁修睿呢,他有本事带你出来,为什么没本事保护好你。”莫乘风愤愤道。
沈锦文眉头紧蹙,“我一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何须旁人保护!”
莫乘风眼底火焰灼灼,气得呼吸不稳,一张脸涨得通红,“你不是!”
话音一落地,四下皆静。
沈锦文呼吸一窒,脑子里是一片空白,“你——真知道了——”
莫乘风瞬也不瞬的直视她的凤眸,沉声道,“你不要管这个,我只问你,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
吱呀一声,木门缓缓打开。
宁修睿优雅的走出来,芝兰玉树的身姿犹如画卷中走出的谪仙,他长臂一勾将沈锦文拉在身侧,平静的替她答道,“两个字,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