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入夜之际,冬竹说是要去寻大白,一走便是一个多时辰,我实在等不及,这才出来找人的。”夏翩若担忧得几欲哭出来,“冬竹她该不会也和府里的人一起不见了吧?”
沈锦文头疼不已的捏住眉心,思量片刻。她并没回答夏翩若的问题,而是转身看向邬锐身后的家丁,目光冷锐的问道,“今早出门的时候,你们可曾见过府里的其他人?”
一众家丁纷纷摇头,其中一个皮肤稍黑时常跟随邬锐的家丁挺身而出道,“回禀沈捕头,不瞒您说,俞氏别院乃是邬府内所禁止提起的。老爷他——”
沈锦文心急如焚,不愿听他绕圈子,冷声命令道,“有话直说!”
家丁不安的抹去额头津津冷汗,答道,“老爷不允许小的们议论任何关于俞氏别院的事情,因为老爷曾说过,那会引来不祥的事情。所以,这次去往俞氏别院,老爷没有让大少爷去,而是派了在府上不受待见的二少爷和我们这几个一直跟随二少爷的家丁前去。”
沈锦文眉头蹙紧,听出他的话外之音。意思再明白不过,今日前往俞氏别院的全部都是伺候邬锐的下人。她暗道,怪不得这些人各个看起来都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怯懦,原来是因为常年追随邬锐,在府上定然受了不少欺压。
她凤眸射出一道冷芒,转身看向邬锐,问道,“昨夜他们都在你院中?”
邬锐唇角冷笑隐现,断眉下一双冷寒的眼睛似乎已经看穿她内心疑虑。他带着嘲讽的答道,“的确如此,他们一直在我院中,今早也是和我一道出的门。我不受待见也不是一天两天,正因为如此,所以我父亲才会让我这个不祥之人带你们去不祥之地。”
沈锦文内心愈发惴惴不安,手心都生出一层冷汗,陷入纠结,“必须先确定府里人失踪的时间……到底是我们离开后,还是昨夜就出了事……”
她焦灼至极的朝宁修睿站着的方向看去,只见不知何时,宁修睿已经撑着伞走到了剑柄旁边,双手握住了剑柄,正用力往外拔。
“让我来!”沈锦文眼疾手快的便冲过去帮忙。
宁修睿抬手制止她,“这里有我和二少爷就够了,你即刻带人去找冬竹。她若是还活着,就一定看到过些什么。”
“好!”沈锦文应道。
“我陪你去!”莫乘风不假思索的开口道。
“我也去帮忙!”徐有道跟着凑热闹。
“沈捕头,我们也去!”家丁们也纷纷应和。
沈锦文点头,“好!等会按我吩咐,分头寻找,一旦找到线索,安全起见不得擅自行动,必须第一时间以哨声来通知其他人。”
众人面色凝重的点头。
“我也去!”夏翩若忽然开口道。
莫乘风皱眉看向她,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落在她眼角的泪痣上,顿时面色微变。
是她——
“夏小姐,你的脚伤未愈,如何能帮得上忙?!”沈锦文无奈揉眉。
夏翩若眼神一黯,正要说什么,这时莫乘风站出来,他的眼神有点飘,声音有点低,“我背她。”
“……”夏翩若讶异得抬头,她没有急着回答,而是目光落在宁修睿身上,眸底情绪纷杂的问,“睿哥哥,你想不想我留下陪你?”
宁修睿深邃的墨玉眸里平静若古潭,透着疏离的淡然,“去吧,有沈捕头在,她会保护你。”
“我明白了。”夏翩若垂眸低喃一声,眼眶微红一片。
很快,沈锦文等人离开,沁凉的黑夜里只剩下一片淅淅沥沥的雨声。黑色的雨帘密密麻麻,血腥气不但没有被冲刷掉,反而像是被洗刷去了伪装显现出原本最狰狞的本色。
檐下雨滴如注,邬锐受了寒气,剧烈的咳嗽起来,他咳得腰背弓曲,似乎随时会将心肺都咳出来才罢休。
宁修睿原地站了一会,而后走到邬锐身边,推着他的木轮车,将他推到屋檐下方,忽然出声问道,“二少爷,关于骨铃,上次你似乎没有说,真正的骨铃是如何制成的?”
邬锐以手抚胸,仍然剧烈的咳着,嗓音沙哑的道,“那个答案,没有人知道——”
“可否将骨铃拿出来,再给本王看看?”宁修睿淡淡道。
邬锐眼底闪过一道怨毒的寒芒,很快平静应道,“自然可以。”
他将骨铃缓缓从袖中拿出,准备拿给宁修睿。
“依二少爷所见,这个骨铃是由一个人的骨头制成,还是几个人的?”宁修睿猝不及防的发问。
邬锐脸色倏地一变,意识到话外之音,背脊便是一阵寒凉,他颤抖的答,“我,不知道。”
“我猜二少爷手上的这个骨铃恐怕是用邬府上消失的人制成。”宁修睿眸如点漆,很有耐心的等他说完,平静的看向浓黑的夜,带着摄人压迫力让人窒息的平静。
邬锐如遭雷击,脸色刷得苍白如纸,咳嗽终于在这一刻莫名平息,他嗓音沙哑的道,“宁王爷,你要帮我找到他们。我娘亲的仇,还没报!”
“他不能这样不明不白的死了!”
宁修睿眉头微微一动,墨玉般的眼睛透着彻骨寒意,他将油纸伞放在廊边,缓步走入雨中,任由雨水淋湿。
“宁王爷,你这是——”邬锐忍不住问道。
宁修睿看向长剑插入泥泞中的黑洞,清清淡淡的命令道,“宁墨,动手挖!”
“是,王爷!”黑暗中一道光影闪现,守候许久的宁墨应声而现。
邬锐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嗡得一声脑子一片空白……
一个时辰后,雨势渐渐小了许多,院中景象触目惊心,扑天的血腥气连雨都盖不住,被挖出的一丈深坑下是堆叠如小山般的尸体,全睁着一双双死不瞑目的眼睛横,七竖八的躺泥泞里,几乎每个人的喉头都被切开一条血线,血被雨水冲开,仿佛惨白的尸体刚刚死去,伤口依旧在流血。
院中的地下全是死人!
堆叠如山的死人!
“王爷,这些人……是失踪的邬府家丁……”宁墨被眼前的恐怖惨状震惊得遍体生寒,犹如见到了真实的修罗地狱。
邬锐双目暴睁,铺天盖地的恐惧,令他全身抽搐,陷入一瞬的呆滞,几欲崩溃的质问,“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杀了他们?”
宁修睿长身玉立在黑暗里,修长而指节分明的长指从眉间缓缓放下,他转身瞥向屋檐下的邬锐,很快嘴角轻慢的勾起一丝嘲讽的冷意,“有趣。”
有趣?!
邬锐满脸是冰冷的泪痕,愤怒令他面目扭曲,“你在说什么!你没看见吗!那么多的人枉死了!”
宁修睿沉默而冷漠的盯着他,“你的反应,很有趣。”
邬锐再次剧烈地咳起来,早已嘶哑的嗓子里发出闷吼的声音,“你到底想说明什么?”
宁修睿冷静的继续挑衅,“这些人是每日欺辱你的人,他们死了,你哭什么。还是说,你是喜极而泣?”
邬锐双拳颤抖得捏着木椅扶手,面色铁青的站起来,“够了!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想说,你有杀人动机。”宁修睿面色波澜不惊,平静的答。
邬锐怒不可遏得瞪住他,“你血口喷人!”
宁修睿双眸深邃几分,目光如出鞘的利剑,淡淡道,“但愿如此。”
此时,院门外传来沈锦文的声音,“冬竹找到了!”
“啊——!死,死人了!”
“他们全部被杀了!”
下一刻,便是一片刺耳的尖叫声,众人被院中血腥恐怖的景象吓得面无人色,甚至有几个家丁当场晕死过去。
“别看!”沈锦文第一时间捂住了夏翩若的眼睛。
“为何?”夏翩若心头惊惧一片,鼻息间被血腥气冲得反胃。
“你最好不要知道。”沈锦文道,果断一个手斩将她敲晕,让莫乘风带她去安全的地方休息。
沈锦文心情沉重至极,呼吸都跟着艰难,难道邬府始终的人全被杀害了!她朝宁修睿的方向看去,却见他浑身湿透的站在雨里,顿时心急火燎的上前,拉住他往屋檐下拖,“你不要命了!寒症才犯,这样跑进雨里,你可知后果!”
宁修睿眉头微动,似是意外她对他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墨玉眸底有清浅的柔光掠过,他淡淡道,“无妨。我能撑得住。”
沈锦文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胡来!你即刻去换衣服,这里交给我!”
宁修睿静了片刻,最后居然点了点头,俯下身靠近她,低声道,“共有三点。”
“第一,院**三十六人,正好是邬府内家丁的总人数,死亡时间不明确,死因不明确,但喉头都受过一剑,且邬同昌以及他的直系家人皆不在其中。第二,院中地道至少深有三丈,应是孔胜挖的盗洞,需查出所通何处,许能找到邬同昌等人,应是凶多吉少。”
“第三,邬锐不可信。”磁性的嗓音带着他特有的冷静,在这个寒冷的雨夜,令人心头一凛。
两人静默对视片刻,沈锦文听得心惊,脸色微微发白,手心渗出了冰寒的汗意。
宁修睿倏地长臂伸出,将她拉得更近,他几乎贴着她的耳道,“分头行事,我去找线索。”
沈锦文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不行”两个字险些要脱口而出的时候,感觉到他的手忽然伸入她的衣襟!她一惊,险些要炸毛,他这是要干什么?!
下一刻,宁修睿便松开她,转身离开。沈锦文猛地反应过来,低头一看发现贴身放的墨玉牌,不见了!
她心脏重重一沉,明白他的目的,忍不住骂了句粗话。墨玉牌可以压制寒症,可是依赖性只会让他的病情加重!这个病王爷为了查案,连命都不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