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室里的堆积的尸块比起院中的更加惨烈,明显是遭到过虐杀,一地刺眼的猩红碎肉血腥冲天,邬同昌全家的三颗惨白的头颅躺在冰冷的地面上,三双目眦欲裂的眼睛无声的控诉着什么是死不瞑目。修罗场也不过如此!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沈锦文眼前一黑,有种天旋地转的窒息感。背后传来徐有道的呕吐声,邬锐恸哭的凄厉声,宁墨的叹息声……
一时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半步。此时,响起宁修睿低沉疏淡的嗓音,“院中唯一的通道便是通向此处,而地板是封死的。凶手是如何进来,又是如何行凶的?”
“我怎么会知道!”徐有道再次不可抑制的呕吐起来,直到将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来,还是依旧在继续干呕。
沈锦文脑子嗡了一声,怒从心头起,这么多人死了,还就在这个人眼皮子底下,他却只有一句轻飘飘的不知道,简直可恶!
此时,宁修睿拿起灯盏朝着密室内缓步走去,他沉默地将手中灯盏放在密室的四个角,灯光此时仿若也晕上了血腥,他的背影也愈发显得身姿颀长。
沈锦文捏了捏拳,默契地朝徐有道逼近一步,沉声质问道,“惨案就发生在你住处之下,徐大人当真没有任何线索?”
他去找线索,那么她就审讯。
徐有道还没从惊吓中缓过来,他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整个人如重病的垂死者瘫在椅子里,“我从昨晚起便喝得酩酊大醉,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怎么知道脚下就有间密室!还有人在这里杀人!”
“徐大人难道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沈锦文步步紧逼。
徐有道肥硕的脸抽动几下,目光愤恨地瞪向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你还怀疑我不成!大胆!”
沈锦文眼底坦荡一片,毫无惧色道,“清者自清,还望徐大人配合,属下只是尽职查案。”
徐有道脸色阴得可以滴出水来,他胸膛剧烈地起伏地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有什么资格质问我!”
“她是我的人。”宁修睿深邃的墨玉眸冷冽一扫,分外寒峭逼人,“徐大人虽是巡抚,可别忘了这次本王此番出京的身份。”
徐有道身子一震,脸色越发复杂难看。他颤抖着嘴唇,语气已经软下来,“宁王爷,你也看到了,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他嗓音哽咽,险些要绝望地哭出声,“除了我们几个外府上的人,邬府上下全死了!这么大的案子,我……我哪里敢有所隐瞒……”
沈锦文眼神一凛,忽然想通为何宁修睿让她小心邬锐的原因,她缓缓开口纠正道,“不,大人说错了。除了我们,还有二少爷邬锐以及他院里的人还活着。”
案发之时,所有不是邬府的外人刚刚好全避开了这场血腥屠杀。刚好她们随着邬锐去了俞氏别院,刚好徐有道喝醉了!刚好夏翩若腿疾无法出院门!
事出反常即为妖,偏偏这一切太过巧合!
世间哪里来得那么多的刚刚好!
沈锦文凤眸里射出凌厉的寒芒,她相信,所有的偶然之间绝对有一定的必然。
邬锐的哭声一下子卡在嗓子里,嗓音沙哑至极,充满嘲讽,“你怀疑我?”
沈锦文面色凝重,不带任何多余的情绪地看向他,“我在查案,所以可疑的线索都必须审查到底。”
邬锐仰头疯狂大笑,眼里是狰狞的杀意,“我宁愿是我亲手杀的!天知道我有多恨他!从此之后,我这辈子最大的憾事就是在他死的时候,没有在场,不能亲眼看到他有多痛苦!”
沈锦文听得背脊发凉,那种涌动的怒意和冰冷,极为骇人!她能够清楚的感觉到他的恨意有多强烈,这句话说得有多认真,甚至在这一瞬,她真的觉得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少年就是酿造这场血腥杀戮的真凶!可是理智将她的思绪拽回来,她攥紧了拳,提醒自己道,不能受到感情影响!
“逆子!你父亲遭此惨死,尸骨未寒,你竟然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你不怕遭天谴!”徐有道厉喝一声,拍桌道。
邬锐的断眉挑衅的扬起,冷冷回击道,“徐大人不必装好人,若真说起嫌疑,徐大人的嫌疑比在下可要大得多!”
“你,你居然胆敢诬蔑本官!”徐有道气得青筋暴突,恼得喘粗气。
“徐大人急什么,是不是太心虚了点。”邬锐字字带刺,眼底森冷一片,“那种醉酒的鬼话也就只有你才编的出来。旁人不知,我身为邬府二少爷这么多年却是知道的,徐大人这次专程来邬家,可是奔着邬家的兵器库而来……”
“闭嘴!你血口喷人!”徐有道破口大骂,急得抓起桌上的花瓶就朝邬锐砸过去。
“怎么你敢做,还不敢让人说。”邬锐充满仇恨的眼神犹如锋利的长刀,整个人有种在崩溃边缘挣扎的疯狂。
“休想嫁祸本官!我看你才是亲手弑父的禽兽!”徐有道忍无可忍,唰得一声站起来,强烈的愤怒令他整个人变得狠绝阴鸷。
沈锦文皱眉,打断二人的争吵,表情冷肃的看向邬锐,认真问道,“你把话说清楚,兵器库是什么意思。”
邬锐冷笑几声,“长安谁人不知徐大人爱财如命,更是痴迷于古董收藏,恰巧邬府兵器库里就有一件宝贝,让徐大人朝思暮想了多年,求而不得。”
“沈捕头,你说像徐大人这样无事不登三宝殿的贵人,毫无目的地专程绕远路来邬府做客?”
他眯起眼睛,一字一顿的冷声道,“我可是听说就在前日,徐大人还和我父亲还有邬磊在四季轩内发生过冲突。沈捕头,你说,会不会有可能是徐大人求宝被拒,所以动了杀心?”
“你他妈胡说八道!”徐有道气得浑身发抖。
“停!”沈锦文喝止道,凤眸里满是审视地扫过二人,缓缓道,“宁夏,你带邬府家丁即刻前往兵器库查看可有缺失物品。快去快回!”
“是!老大!”宁夏积极响应道。
徐有道眼角狠狠抽搐两下,仇视得盯着沈锦文,从齿缝里咬出几个字,“沈捕头,你最好能查出点什么。”
沈锦文不卑不亢的回望向他,“多谢徐大人谅解。”
徐有道噎住,心情犹如一拳砸在棉花上,他冷哼一声,愤懑拂袖重新坐回椅子里。
沈锦文重新看向邬锐,眉眼认真的道,“虽然你有不在场证据,但是没有人可以证明你不是凶手的同伙。所以,可有人能证明你根本不认识孔胜?”
邬锐扯出一抹不算笑容的笑容,苍白的脸上阴寒一片,“如果孔胜真的是凶手,我很希望能认识他。”
此时,宁修睿转身走回房间,“二少爷,你当真想亲手杀死你父亲?”
“是。”邬锐答得毫不犹豫。
“倘若你有这个机会,你会如何动手?”宁修睿淡淡道。
“……”邬锐沉默下去,眼眸漆黑深如暗夜。
“二少爷可是有顾虑?”宁修睿认真看着他。
邬锐缓缓抬起头,目光冰寒如毒蛇,“宁王爷若是真想想,我可以告诉你。只不过,我不愿他人在场。”
“好。”宁修睿应道。
沈锦文有些担心的捏紧了拳,激将道,“二少爷敢想,还不敢让旁人知道?!二少爷可不像是这样胆小的人。”
宁修睿眸色温软的扫过她,这丫头,是在担心他。
“哈哈哈哈!我若不是胆小,早就动手,又何苦等到如今,成为一辈子无法改变的遗憾!”邬锐冷笑到双眼湿润,眼底是永远无法释怀的无助、绝望、痛苦。
宁修睿侧眸睨向沈锦文,淡淡道,“没事。你在外面等我。”
“可……”沈锦文咬唇,还是不放心。
宁修睿朝她点点头。
沈锦文这才带着众人离开。
空荡荡的正厅里,巨大的深坑外,只剩下宁修睿和邬锐。
“王爷,你可有恨的人?”邬锐先开口道。
宁修睿平静的答,“有。”
邬锐眼底有什么闪动了下,他继续道,“你可想过杀了那人?”
宁修睿眉梢微抬,“有。”
邬锐眯起眼睛,“如今王爷可杀了所恨之人?”
宁修睿平静答,“杀了。”
邬锐一惊,“怎么可能!”
宁修睿道,“看来二少爷很了解本王。不过,我杀的是心底的恨意,未曾伤他人性命。”
邬锐盯着他许久,眼底情绪纷杂。许久,邬锐才缓缓道,“王爷实在心太善。只是,王爷可知这世上好人往往是活不久的。有时候,哪怕你不争,旁人也会逼着你去争。”
宁修睿平静的道,“本王回答了你三个问题,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
邬锐面色微冷,表情有几分扭曲的狰狞,他冷笑一声,道,“王爷可知道秦朝刑法?”
宁修睿颔首,眉头微皱。
邬锐眼神越发阴鸷,眉梢净是冰冷的恨意,“秦刑最为残酷,磔,扑杀,绞刑,腰斩,车裂,戮,具五刑等等。当年我这位父亲进犯龟兹国时便用了其中最为残忍的几种刑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