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翠柳是说得声泪俱下,让围观的人看了都觉得心酸不已。
冯斐氏是听得一双眼皮直跳,直想冲过去给她扇上两个耳光。
那边,斐大根媳妇也是觉得不甘心了,直直地在地上翻了一个翻滚圈儿,从地上爬了起来,直喊道:
“当家的,这个丫头片子是色对的留不得呀,你没看见她刚刚说话邪乎着呢,我看就是昨天大嫂子说的没错,她就是个妖怪托世,竟能说出要拉着我和娘到那地府走一趟,去看看黑白无常手上的生死簿,到底有没有把她爹的名字勾走。一般人家哪能说出这种神神叨叨的话来?这还是赶紧地把她绑了,找个阴阳先生来驱魔捉鬼的好。”
斐绮罗听了咬了咬牙,见那斐大根果然是一脸疑惑地看向自己。
斐大根大概也是一直都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只是没有想到,眼底那抹一闪而过的精明之光,却是被斐绮罗逮了个正着。
斐绮罗怕被小冯氏如此一说,到时指不定能出什么妖讹子,眼珠子一转之后,她干脆就来个一不做二不休的,直接就往那院外看热闹的人群中跪趴了出去,边哭边说道:
“好心的各位叔伯姨婶们,你们可都是知道这些个月来我们家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众人们见她是说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再加上刚刚赵翠柳带着两个孩子在屋门前那么一跪了,本就心里不好受,如今就更是不忍心去看斐绮罗的这番模样,就见有人朝着院子里喊道:
“这事情要按我来说,那就算了吧,哪有人能这般的狠心,难不成还不让这孤儿寡母的一家都没有了一条活路不成。”
“是呀是呀……”又有另外的几个村人连声附和着。
可是,冯斐氏却是眯起了眼睛站了起来,一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又开口道:
“不行,那是小贱蹄子在嘬人呢。我算是看明白了,眼下这般年纪轻轻的,就能如此使了大忌,不行,就非得把她捆了,请个阴阳先生来驱邪避凶不可,要不然,倒霉的那可就是我们整个斐家的宗族了,若到时真遭了殃,我又该拿什么脸面到地下见列祖列宗?”
“娘呀……”赵翠柳悲戚地嚎哭了起来,整个人又是朝着冯斐氏一拜,伏在了地上就无论如何也不肯起来。
斐绮罗看着,眉头禁不住就拧在了一起,扭头去看时,用眼神示意大妮和小树桩赶紧把赵翠柳从地上拉起来。
看着她娘到现在还是这般的柔软,怎么也不去看看小冯氏那股子的泼辣劲儿。赵翠柳那样的性子,就是活在了大户人家里,也是那种被人吃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的主。
这样想着,斐绮罗禁不住突然地一声大吼:
“你们若是非要指认我是妖怪,那你们就把我捆了,一把火烧了,戏里常常都说,妖怪死了,就都现出了原形来,你们把我烧了,我也不祸害宗祠,你们到时就看看我留下的是副什么皮囊相。我也好去阎王爷面前看看生死簿上爹爹的名字被黑白无常划了去没,到时我一定上来报梦给大伙知道。”
这话斐绮罗是说得斩钉截铁,字字掷地有声,特别是最后那一句上来报梦的话,更是让冯斐氏和小冯氏听了禁不住一个哆嗦,仿佛到时斐绮罗就真能化成厉鬼上来缠住了他们似的。
而斐大根那经原本憨厚老实的脸是一沉,一双眸子里顿时就现出了想要杀人的凶兆。
众人见斐绮罗一脸的义正辞严,更是挺起了胸膛,一副就是要慷慨就义的模样,不禁心里都为动了容。
人之初,性本善,一般的普通老百姓,谁又会如此泯灭天良的想要一个人就这么活活被烧死了呢。而此时的人群中之前第一个为斐绮罗一家说话的妇人突然像是明白了斐绮罗想要做什么似的,就听她又冲着院子里的冯斐氏婆媳俩开口嚷道:
“是呀,我倒是看这个法子挺好,昨晚刘大花不也说三妮就是个妖怪托世吗?如今族中又有人如此说,怕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如就如了三妮的意思,要不然往后的日子里,我们心里总是疑心着村子里有个妖怪的,日子也是过得一点都不安生呀。这火一烧不得知道是不是个妖怪了,也好还三妮一个清白不是。”
这话一喊,众人皆是有些傻了,完全就是反应不过来的样子。
而空穴来的风究竟有何因由怕是没有人比冯斐氏这婆媳俩要更清楚的了。
她们是坏,可也只是想要贪点小便宜,眼看着斐绮罗为家中挣了银子,眼红了,想要过来搜刮进自己家里就好,可万万没想到这回斐绮罗与赵翠柳这么的难缠,完全不像上次族长上家中搬东西时那般好欺负。特别是斐绮罗那最后一句要上来托梦,更是让她们想想都觉得浑身直打哆嗦。
那妇人因为如此一番惊人之语赫然在人群中成了个醒目的存在。就是连赵翠柳和大妮一时都信以为真,闻言更是在地上不止地磕着头,口中是喃喃说着:
“此事万万不可,万万不可,咱家三妮就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娃子,是我怀胎十月所生,你们行行好,就饶了她吧,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给、我都给。”
斐绮罗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人群中说话声音有些尖酸的妇人,并细细地将她的样貎给记了下来,心下思忖着:
难不成那冯斐氏和小妆氏之前有得罪过这位妇人不成?
可还来不及让她深思,却是听到赵翠柳如此一说,禁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我的亲娘呀,外人都能看出来我的意图了,你怎么竟是给我扯后腿呢?你如此说,不是正中了那几个今天来这里闹的圈套吗?
可尽管是心里这么埋怨着,可是她又能怎么样?赵翠柳是她的娘亲,这样做也只能说明她爱女心切,不想让她受到伤害,出发点总也是好的,她能如何去指责她?
果然不出所料,就见赵翠柳此话一出,原本一直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斐老牛一双眼中已经现出了精光,松垮垮的耷拉着的干裂嘴唇嗫嚅地动了两下,就要开口说些什么。
而那斐大根呢,也是立马就回头去看他的老父亲,那眼神在空中交会之际,透露出的是阴谋得逞的光,并迅速地作出了决策,由着斐大根一手握成拳放在唇边咳了两声,似是为了吸引众人的注意力,等到众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他身上,这才不慢不慢的开口:
|“这事情压根就没有必要闹成这样,不管如何说,我和二根,我们都是爹的亲生儿子,我们兄弟四个,老两口自小把我们拉扯长大也是不容易的,如今老了老了,本就是应该享享儿女清福的时候,奈何二根又被强征去了充军,也是顾不上老人这一头了。我们也都是知道弟妹守着这一家子不容易,所以就是实在揭不开锅的那次上门要了回东西,也是再也没有跟弟妹这头要过一分一毫的。昨儿个是两位老人突然听说了二根这头也能挣些银子度日,能吃上口饱饭了,这才想着不能一直拖累着我们家,这才想着过来跟你们要些养老的银子。我昨天还劝过,说二弟家媳妇孩子都不是不孝之人,有了银子定会主动过去孝敬二老的。老人是不住性子,趁着我出去割草就偷偷地来了,这才闹出这般误会不是。”
憨厚老实的脸,配合着恳切的语气,洋洋洒洒的一番真是面面俱到,说得就跟真的似的,若是这时还死活不给老人养老的银子,反倒就真的落实了不给老人养老的不孝罪名了。
听着斐大根说出此番话,斐绮罗差点都被气乐了,什么叫做贼喊抓贼、倒打一靶?不把这斐大根弄到戏班里去唱男旦还真是浪费人才了。
斐绮罗是静静地待他把话说完,这才一把抹去了脸上犹未干的湿然,从地上站了起来,也是不哭了,戏也不再演了。就见她先是不急不忙的来到屋门口,先是把赵翠柳、大妮和树桩都扶了起来,拍了拍赵翠柳的手背安抚了一下,这才又看向了斐大根,嘴角微不可见地勾了勾,似笑非笑地在院子里那四人冷冷地扫了一眼,这才淡淡地开了口:
“是吗?那看来还真的是绮罗我误会了呢,刚刚看爷爷奶奶在家里来回走走看看的模样,还以为爷爷奶奶又是相中了家里好不容易才置办起来的这些东西,想要把他们全都搬家去呢。”
那话语中是完全就不加掩饰的机巧,同时也提醒着人们,这样一群极品亲戚在之前就曾到这孤儿寡母的家中洗劫过一回呢。
斐老牛尽管是自认吃的盐比斐绮罗吃的米饭还要多,走的桥比她走的路还长,见过了不少的世事,可此时仍是被斐绮罗这样的一番话说得一张老脸是红一阵白一阵又青一阵,就像个调色板般好看。
“你……”斐老牛只觉得一口闷气堵在了胸口,想上上不来,想下下不去,一手直指着斐绮罗,可已经是被气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三妮,你这是怎么说话的?”倒是斐大根仍然存有着一些清醒的理智,没有被她这一番话气到,只见他沉下了一张脸,低低地喝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