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这虞怡卓十分刚烈,被陶子阳酒后戏了两句,就动起手来,把个师叔头脸打得肿起多高。犹不解恨,提起剑来要砍,慌得个陶子阳捂着头,没命乱跑。陶子阳眼中噙泪,又不好跟晚辈动手,忍着疼地撞开琼花观山门,正见着两个师兄回山。陶子阳顾不着脸面,见后头虞怡卓杀至,滚上云逃出生天。虞怡卓得了天心呵斥,将剑收起,依旧难消怒火。
董明璋甚是喜爱虞怡卓,笑道:“贤侄且休恼恨,那呆子被你头都打得肿了,放他去吧。”
陶子阳云步极快,须臾没了踪迹,虞怡卓赶他不上,也就罢了。
又听天心责备道:“子阳是你师叔,就是有些老不羞的,你怎好打他?他要真与你计较,就是十个也死了。你去白露洞思过,七日后才准出来。”
虞怡卓闻言,不发一言,冷着脸往白露洞去了。
董明璋见虞怡卓远去,对天心道:“师兄啊,子阳师弟打就打了,你关怡卓怎的。白露洞里有先天生成的寒气,七日禁闭,仔细伤了怡卓的根本。”
天心道:“怡卓性子烈,过刚易折,平日里你们多惯着。哪天下了山,遇上那些量窄的,就要吃亏。教她进白露洞思过,也好磨磨她的脾性。”
过了几日,董明璋点了两个小道童,一个叫做月白,一个叫做风清。他三个驾起云,径往断阳山,不多时,已至隐仙洞外。
月白道:“师父,到此作甚。”
风清道:“几日前听说师父与师伯降服了此山上的白猿,占了他的地方与菩提树,想是来带我们摘果子吃哩。”
董明璋呵呵笑道:“你这个毛童,就知道掳嘴,我带你们来是交待一桩差事。”
二童道:“师父请说。”
只见董明璋取出一面铜锣与一个小锤,道:“我以金蝎降服白猿,再有一篇八昏经,只要念来,他元神就疼痛难禁。这面铜锣响时,那金蝎亦会发狂,啃食他元神脏腑。现将八昏经与铜锣传与你两个,以后来此点卯,或敲锣,或念咒,管他听话。”
月白遂得了铜锣,风清授了八昏经,叫道:“白猿出来。”
须臾,祁会走出隐仙洞,看着琼花观三人。
风清笑嘻嘻,忽将八昏经念起,那祁会就摔在雪地里,痛得打滚。
风清停下经,笑道:“师父的经果然管用。”
祁会咬牙恨道:“修道人全无些慈心,你们今日这般辱我,迟早有计较。”
风清惊道:“呀!这个凶顽!”说不得又将八昏经颠来倒去的念了数遍,可怜那祁会倒在地上,几乎是死了。
董明璋道:“风清,不可将他咒死,你师伯留着守山用的。”
说毕就回了琼花观,留下两个童子在断阳山上。
月白见祁会倒在隐仙洞前,心中略有不忍,对风清道:“白猿已受伏,就不要咒他了,还要他干活的。”
风清道:“师兄不知道,这样的兽类,下手狠些,他才乖顺。不过既然师兄说了,弟弟自然听话。”
月白道:“师父有交待,仔细清点果株与子儿,快些吧,还要回去复命的。”
二童便各自分工,一个点树,一个点果,翻来覆去都清点了几遍,又将那熟透的玉菩提都摘下收起。过了小半时辰,对齐了数目,踏云同回琼花观。
两个童子落云在琼花观门首,见那门边石狮子旁躲着人,身形颇为圆润,贼头贼脑地四处张望。
月白认出是陶子阳,上前道:“师叔,你在这作甚?”
这一声直把陶子阳惊得跃地三尺,捂着心,喘吁吁道:“死孩子,老夫若不是早修成仙道,就活活吓过去了。”
说不得,连连叹气,又见月白手上抓着一个织布素袋,隐隐透出毫光,道:“你手里是什么?”
月白道:“师叔,是玉菩提,师父教采的。”
这陶子阳有些没大没小,一把就捞过来,解开袋,咕噜噜顷数倒出。呀!真个不同寻常,怎么说?天地生成灵秀枝,断阳峰顶称菩提;每逢甲子结异果,玲珑剔透实可夸;白玉妆就团彩雾,瑞霭纷呈吐琼香;遍寻三界只此有,开天辟地独一家。
陶子阳不分好歹,捞着就吃,慌得那两个童子急扯住衣袖,道:“师叔,管情留些,一口吃尽了,我兄弟两个不好交差。”
陶子阳不理,囫囵吃了一个快活,渣都不剩了。
两个童子悚惧,忍不住滴泪道:“师叔祸害我们,怎么跟师父交待。”
陶子阳眼珠子乱转,道:“怕甚,不就几个果子,当什么稀罕物。我带你们去见那痨病鬼,了不起赔他几文钱好了。”
童子没的奈何,只得随陶子阳进观,又听他问道:“你们大师姐去哪了。”
风清嘴快,道:“师叔还提耶,她被师伯关进白露洞了,七天不给出来。”
陶子阳闻说,心中暗喜,美滋滋推开院门,雄赳赳跨开大步,径朝三清殿去了。
且说陶子阳领着两个小童,乐悠悠进了琼花观,不多时就见着董明璋正在三清殿前与一众弟子讲道,放声高呼道:“师兄,我来了。”
董明璋正说在兴头上,忽的被打断,不悦道:“我与弟子们讲课,兄弟不要喧哗,有事午后再说。”
陶子阳只当董明璋的话为耳旁风,几步走上阶,坐在蒲团上,道:“日日讲课,也不见你说出花来,常只恐,容易蕣华偷换,光阴虚度。”
董明璋道:“罢了,罢了,你有什么事便说来,不要胡乱攀扯。”
陶子阳一指月白、风清,道:“你两个童子犯了错,恐你责备,是故教我来说说情,望师兄看我薄面,莫罚他们了。”
那风清闻言,忍不住叫道:“师叔,你好欺心。你一口将几十个玉菩提吃的罄尽,拦都拦不住,还脏埋我们哩。”
董明璋猛听此话,真个气得三尸神炸,七窍生烟,话不多说,就在殿前与陶子阳动起手来。陶子阳奈了他两个回合,说道:“师兄忒小气,吃你几个果子怎了,要我说还不是你的哩,强昧了人家猴子的。”
这话就似火上浇油,董明璋口鼻中火气喷出,三角眼中露凶光,没命地来打陶子阳,只他撒溜的很,摸都摸不到一下。
那陶子阳言语也是刻薄,边跑边道:“吃都吃了,还追着不放,祖传的哩?罢了,算买你的,与你几文钱好了。”说着就从衣襟里摸出两个铜板,就往那青石地上一抛,十分惹眼。
他这两个打斗,早惊动天心道人,出殿喝道:“胡闹什么,你两个越发放肆,三清殿前也敢失仪。”
董明璋见师兄动了真怒,停下手告状道:“师兄,这玉菩提一甲子才能得几个?我本要用来入药,给弟子们壮大元神,却被这夯货一口吃光。”
陶子阳坐在花坛上,双手扇风,气喘吁吁说道:“我们修道之人养精炼气,调和坎离,不假外物,我吃了是为弟子们好。”
董明璋指着陶子阳,气的发抖,竟一时语塞。
天心已知前因,正欲训斥陶子阳,却见他背着手,往外走了。
天心道:“师弟,你去哪?”
陶子阳头也不回,气哼哼道:“你与痨病鬼一条心,欺负我老实人。这里我是待不下去了,走了,走了。”
说着,走出三层门外,不知所踪。
且说陶子阳奔下山路,气鼓鼓地回头指着山门絮叨,“没良心,大欺小,多欺少,一家子师兄弟就捡我老实的欺。”
陶子阳在山路上环顾左右,一时不知去哪。去断阳山找白猿闲聊,出了这档子事如何有脸?忽的灵光一闪,鼓掌道:“说这天下城邦,唯大唐长安最负盛名,是历代帝王建都之地。我活了一辈子,还不曾去过,走他娘耶。”
足下即升起祥云,起在半空里,一路东行,不过五日就到了长安大唐国。正见那长安城上瑞气飘盈,五色祥光绕周天,真个太平景象。
陶子阳落下云步,变作一个富绅模样,锦衣玉带,信步走上大街。不多时,行至一个观宇门前,但见那门上高悬着一面金子大匾,上书敕建金灵观五个大字。门边两副长联,左首联曰:与天同乐神仙府,右首联曰:逍遥自在道人家。大门开着,香客不绝,跟他绝岭上的琼花观不同,更似个烟火道场。
陶子阳暗道:“我自入太乙玄门,没有过观宇而不入的道理,进去上柱香吧。”
扯开步,进得观中,但见:香烟紫气,金光彩雾;楼阁重重,宫殿巍巍;对对仙禽飞语高鸣,双双寿狐忘情闲步。陶子阳整衣端肃,踏入正殿,见有三清圣象,供桌上瑞兽铜炉,烛火煌煌。即拈香注炉,礼拜三匝,与侍香的小道士行礼,问道:“小施主,你家师父呢?”
那小道士见陶子阳穿着华贵,以为是个官绅,欠身回道:“这位老爷,我家师父入宫早朝去了,还未回来。”
陶子阳忍不住笑道:“修道的还当官?”
小道士忽的有些傲,挺着胸说道:“家师精于演算之道,熟谙六爻八卦,术冠长安,陛下亲封钦天监一职。老爷进门时不曾见那大门上的牌匾,乃是我主唐王陛下亲笔御赐,敕建二字岂是寻常观宇当得。”
他两个正说着,就见罗时和进了殿,边上是孟都,与陶子阳可可地撞了一个正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