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族有内湖,万羡青便在湖心岛种了七株梧桐。这七株梧桐形貌各有不同,高矮错落穿插掩映,且靠里的一株染了点秋黄,苍黄二色互相映衬着,竟叫这七株孤零零的梧桐也成了一景。可见万物各有其美。
盟谷便栖在那株染了秋意的梧桐上。
青赤也跟万羡青要了一株她的本命白莲,以作暂居。万羡青曾以青赤为驾,然而二人之间,其实是青赤为主。她能“使唤”他,也只是因为青赤感念万羡青给他托庇之所罢了。眼下凤王归回,万羡青自然不会旧事重提,下了青赤的面子。本命白莲虽紧要,然而青赤既然有此诉求,万羡青便也就给了。
青赤得了白莲,便作法在湖上升起了雾,而后显出原型卧在湖上一并歇下。
万羡青识趣离开,回到禅院内便进了自己的屋子歇了。洞窟一行颇耗心力。先前亓官奉虚弱奄奄,她没忍心便渡了一口木气给他。这木气与往日的不同,乃是揉进她心血里的本命木气。这许多年里日夜不辍地炼化,也不过得了九团,此番为了叫亓官奉好受一些便用了半团。而这个动作并没有人发觉,众人虽对亓官奉恢复迅速心存疑虑,但也只做“万羡青给的丹药上佳”之想。
连亓官奉本人,也是这般想的。
万羡青倒不计较这个,感情的终极是两个不同的个体不分彼此,在留有个性部分的同时,又时刻为对方着想。这已然超脱了“付出”这个概念,更像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动作。而人会对自然而然的动作大说特说吗?显然是不会的。
所谓“春风化雨”,偏译用在此处也是妥的。
一夜过去,众人养足了精神出了房门,刚一碰头,凤屠便带着凤怫凤苔和狐王进到了禅院里来。
凤怫一见到万羡青便问她:“凤王在何处?”
万羡青:“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凤怫登时怒了,“你!好,你不说,我也能找到。”
万羡青幽幽应到:“想来你是用秘法寻过凤王行踪,失败了才来找我的吧?”
凤怫被道破心事,脸色当即沉了下去不再言语。
言语官司打到这里便够,再要下去便显得幼稚难看了。万羡青也不想与凤怫闹得太僵,毕竟还有个狐族填在中间。
“径直往南十来里有一处内湖,凤王与其伴便在那处。”
凤怫虽不解凤王为何要居在湖边,但他料想万羡青也不会拿话诓他,于是他得了准信便想往南边去。
只是他刚一转身,万羡青的告诫便接了过来。“拜谒可以,多余的话还是少说为好。”
凤怫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
万羡青料定凤怫此去要栽个大跟头,于是心情颇好地笑着目送他朝南边离去。只是没过一会儿,一声剧烈的爆破声竟从南边传来过来。万羡青为凤怫默算一卦,竟卜出死劫。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事态走向完全偏离了她心中的预期。
万羡青唤人忙往南边赶去。奔至内湖,只见凤屠已然倒在血泊之中,而凤怫则显出了凤身被囚在一团金红色的火焰之中。而与之相对的,站在梧桐树前的盟谷青赤二人,则神色严肃非常。
这其中必然有重要因由。
只是凤怫凤屠本就是盟谷的一滴血,即便他俩果真被打杀在此处,万羡青也无法说什么。
然而,事情的因由又并不如万羡青想的那般狭隘。
只见盟谷青赤联袂渡水而来,盟谷问到:“缘何他身上,会有别族的血统?”
万羡青:“什么?!”
盟谷见其惊讶失声,便知会万羡青不知缘由,他探出手指着被火焚烧凤怫提示道,“瞧那火上的隐约黑粒。”
众人定睛一看,果真在那瑰丽非常的金红焰火的边缘觉出一丝诡异的违和。非是邪祟,而是违和。
万羡青设法将那隐约飘忽的黑粒捕来,分出神识往里一探,顿觉眼前光景无限黑暗了下去。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仙人,万羡青一觉出不对劲便立即抽回了神识,连带着抬手往自己额头一拍,鼓入一道纯粹木气将那欲图刺探自己心神的邪念给涤荡了个干劲。
此一交锋,虽短暂却凶险,而在这般短促的须臾中,万羡青依旧纠察出了这黑粒的来由。
“是渊族。”
盟谷抢声:“渊族?就是那个桀骜不驯不择手段的种族吗?”
万羡青略显犹疑,殊桐也是渊族人,他所表现出来的气质和个性何止是桀骜不驯不择手段两种,但在这个时候应下盟谷的话,总归有些不大妥当。
“渊族居在何处?胆敢算计吾族,总得有必死的觉悟。”
凤怫是盟谷的血液所化,辱了凤怫等同于辱了盟谷。眼下揪出元凶,欲要上门寻仇也是人之常情。只是听盟谷的语气,很有些“株连”的残酷意味,这叫万羡青心中不安,却又不知该如何劝说。如盟谷这般的远古大妖,别说是打杀一个族群了,便是搅弄风云血洗天地,她又能如何呢?
所幸还有个青赤在场。
青赤:“我劝你散功,所为何来?眼下你又要大造杀孽,先前所为岂不白费?”
盟谷面上阴晴不定,杀意仍在,却不宣张,可见他并未被青赤劝住,只是不想拂了他的意。
万羡青知其陷入两难,于是试探着说道:“闻说每过百载,陨灵界的六族便要展开相杀。此争又名‘协天夺令’,若凤王有意,何不参与进来呢?”
有争斗相杀必然就有死亡,而杀意显现的最终诉求也不过就是饮血。这便合了盟谷的心意,只听到他道:“下一次六族战争在何时?”
万羡青早已仔细打听过,此回便给出了一个准确的回答:“不足十八载。”
盟谷对这个时间有些不满:“太长了。”言罢朝天打去一线金火,须臾后,一声剧烈的轰鸣自天边传来,只见那金线所过之处涌起无边红云金火,几如山河倾倒一般朝四面八方铺开。
而后,雷光出现了。
万羡青心中不禁“咯噔”了一声。盟谷只是凤王,其所精通只能是火元大道,无管他如何强悍发狠,其施展的术法也绝对不会出现“雷电”。
若非盟谷招来雷电,那这雷光——必然就是天道的惩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