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行得几日,道路逐渐险峻崎岖,两人便放走了马匹,步行入山。
但见树木葱郁,人迹却是罕至。
待得又再越过一座山峦,二人便见前方数十株梅树纵横交错,自成一林。此刻并非梅花盛开的时节,因此只有嶙峋枝干兀自伸展,密密匝匝,将林后景致,尽数掩住。
明明再平常不过,可是苏念池却站住了脚步。
她自幼随父亲习得各种奇门遁甲,自然能看得出这平常中的反常,普通中的玄机。
“这梅林有古怪,一会儿你跟紧了我。”念池侧头对温恕道。
“你有把握?”温恕问。
念池又自凝神细观了一会,道:“应该可以。”
她缓步走向梅林,温恕并不多说什么,跟在她身后一道行去。
一入林中,明明无花盛放,念池却自觉冷香袭面,寒凉彻骨。
她寻出八门九宫,便沿坎位走,经惊门,复入坤位,寻生门。
耳边风声呼啸,身侧寒香袭人,八门反复,寸进尺退,她眼观六路,脚下毫不迟疑,连连踏位。
不知不觉中,一炷香的时辰已过,而她终于寻到生门。
她心下一松,跟着便又一紧。
生门虽现,却已呈隐约闭合之势。
正欲掠身飞出,盘算时机应该堪堪能来得及。
却忽而一惊,想起温恕。
自己能闯出去,那他呢?
不由得回头去看,却见温恕正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紧紧相跟。
苏念池心底不由得一诧。
这个阵法精妙奇险,自己在闯阵时心无旁骛,脚步如飞,丝毫不敢大意,更无半分心思关照温恕,而他竟然能跟得上。
可是此情此景,却根本容不得她细想。
生门已欲闭合,她是可以抢在闭合前闯出,可是温恕却已来不及。
如若不能出阵,生门闭,阵法势必大动,其中九死一生之艰险,自不必提,更何况要想再闯出去,只能硬破九宫八卦,重启生门,而这却又谈何容易。
对她尚且如此,何况温恕。
她再看一眼那若隐若现的生门,心下已做决断。
再不迟疑,毅然转身回掠,片刻便已至温恕身旁。
“你……”温恕略有异色,眼中似有光影一闪而逝。
而苏念池却已无心理会,耳畔忽而风声大作,如利刃,如刀剑,呼啸而来。
生门已闭。
她展臂,宽舒衣袖迎风一扬,两条白绫便自袖口飘纵而出,这也是那一日,她在镇上采办来的,自是比不得自小用惯的天丝银缎,却也能在紧要关头,派上用场。
一如此刻。
苏念池左手白绫一扬,已卷住温恕的腰,再一用力,便将他拉近身侧护住。
与此同时,她右手白绫迅速甩出,迎向那些陡然间变作利刃,齐发而至的梅枝。
一时间,小小的梅林风回云荡,冷香凌人。
温恕看着身侧这个少年打扮的清瘦身影,看她一面护住自己,一面全力破阵。
手中白绫似有生命,挡住所有扑面而来的攻击,如游龙纵送,翩若惊鸿。
险象环生的时刻,而她竟能不乱不俱,一面舞动白绫,一面精准沉稳地寻八门九宫,三奇六仪。
左侧横生的梅枝忽而斜曳伸出,凌空刺来,而她的白绫方才向前送出,来不及回旋。
眼看那枯瘦梅枝就要刺上温恕,她左臂一勾,微侧身形,竟是以身护住了他。
他看着那原本应刺中他胸口的梅枝,转而划破她的手臂,她浅灰色的衣袖上,霎时晕上血迹。
而她却丝毫不以为意,仍是专注凝神踏位,挥舞白绫,与周遭越来越凌厉的攻势相抗衡。
温恕轻叹一声,终是伸臂轻揽住她的腰,而另一手以掌为刃,将那些她顾及不到的明枪暗箭,尽数挡开。
而正凝神破阵的苏念池,却并没有留意到,她脚不停歇,纵身飞掠,在坎、震、离、兑四宫位来回冲撞,不知过了多久,终有一丝微光自梅林外透来,生门重开。
念池心中一喜,再不敢耽搁恋战,拉着温恕便自生门飞掠而去。
眼看门首将至,却忽而数十株梅树一时间陡然从四面八方瞬移而至,如铜墙铁壁,又如千军万马,迎面齐逼而来。
念池大惊,奋力掷出白绫。
白绫蕴含内力,扫过之处,梅枝枝折遍地。
然而,那无数横斜的梅枝,却也如千万把利刃一般,终是将那白绫,绞碎在地。
念池心下一沉,已是退无可退,当即只有用内力硬拼一途。
正欲动作,却忽感身侧一股强劲浑厚的掌风掠过,前方密密匝匝的梅树,霎时折枝委断,有如断壁颓垣。
而这时,腰间一股力道将她轻柔托起,一同纵身从梅树残枝间穿过,掠出生门。
念池怔住,侧头去看温恕。
而他眉眼平静,不说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