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家堡在当地富甲一方,向方又一心补偿,是以很快,几匹上好宝马,便已准备妥当。
随马匹一道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还有向方之女,向晚。
向方道:“这次的事,虽蒙世侄女雅量海涵,我却到底惭愧,本想让不肖子亲自到藏剑山庄向温庄主夫妇负荆请罪的,又恐他在旁徒惹世侄女不快。思来想去,便只好让小女向晚随你们一道,一来代兄请罪,二来也为温老太君侍疾略尽绵力。”
温晴道:“向堡主,你实在不必如此。”
向方尚未开口,向晚已经娉婷上前,对着他们福了一福,“温世兄,晴妹妹,原也是我自己想去。”
她原先一直低垂面容跟随在父亲身后,这时抬起脸来,便连苏念池都在心里赞叹一声,好一个美貌少女。
但见她穿了一身浅粉色的衫裙,衣袂在风中翩翩蝶动,眉如翠羽,肤似白雪,云鬓金钗,姿颜艳丽,一肌一容,尽态极妍。
声音亦是娇柔——
“我记得幼时,随双亲做客藏剑山庄,温老太君待我亲如祖母,曾赠我一块玉佩,说是此玉温润灵美,必能佑我平安长大。”
她说着,自颈项间取出一块玉佩,众人视之,果是上品。
向晚接着道:“娘亲一直让我贴身戴着这块玉佩,也是沾了老太君的福气,是以十余年来,向晚一直平安喜乐。每每见此玉佩,便感念老太君的慈蔼顾惜。如今听闻她抱恙,又如何能够无动于衷?还请温世兄和晴妹妹能够体谅向晚一片孝心,让我能够随行亲去探视老太君,哪怕只得在她房外磕一个头,也是好的。”
一席话说得入情入理,倒叫人难以拒绝。
向方看着女儿,目露慈爱欣慰之色,开口道:“我这个女儿,自小懂事,比她那个不成器的哥哥强多了。若非向某现下有要事缠身,不便远行,本该是由我亲自走一趟的。但如今交给她,我也能放心。”
温恕道:“我们此行需得倍日并行,星夜兼路,其间辛苦,向小姐恐不习惯。”
向方道:“温世侄说笑了,便连温、庄两位世侄女都不怕辛苦,向家的女儿,难道还能娇贵过她们?况你们几人年纪相仿,自幼便又相识,一路上也好做个伴。”
“爹爹,”向晚却出声唤住了他,“若是温世兄他们不方便,我们也不要再强人所难罢。”
“这……”向方一愣,有些踌躇。
向晚没有理会父亲,又向温恕轻道:“只是也请温世兄能体谅向晚,我既知老太君抱恙,断没有不闻不问的理。倘若世兄嫌弃向晚随行不便,那我便不与你们一道走。我自在后面跟着,如此,总也扰不到你们了吧?”
声音轻软娇美,又带着几不可寻的浅淡委屈,便是钢铁心肠,也非化柔不可。
温恕却道:“向小姐言重了,大道坦途,并非温门所有,谈何扰与不扰?”
向晚一愣,随即微笑,“多谢温世兄。”
还是温晴叹道:“既然同往一处,还分什么先后?我们既要了你向家堡的马儿,却不许你跟着随行,这要传出去,藏剑山庄岂不得被世人说道?算啦,我厌恶的是你哥哥,可不是你,我还记得小时候你教我做的泥娃娃呢。”
向晚眼中漾上水汽,感动的去握温晴的手。
温晴也没有拒绝,反手回握了她一下。
苏念池心内叹息一声,这样纯真率直的性子,倒叫人不忍苛责,却不知又要多生什么事端出来。
她正想着,忽见向晚又盈盈看向了她,“南漪,你呢,你还记得我吗?”
苏念池轻轻摇头,“从前的事我很多都不记得了。”
向晚目中落下泪来,“是我不好,从前我们那样好,可是你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我却什么都帮不了你。那时我也随爹爹去藏剑山庄西境别院探望过你的,只是来看你的人那么多,你大概是不记得我的。”
她说着,又强自微笑,“没有关系,你不记得我,有我记得你,这便够了。”
温晴问:“你和漪姐从前相熟吗?”
向晚点头,“向家堡本与天水阁相距不远,爹爹与向伯伯又交好,是以两家也时常走动。我与南漪年岁相仿,兴趣相投,便也十分要好。”
苏念池不动声色看她,无论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有这么一个自称熟悉庄南漪的人在身侧朝夕相对,总不是好事。
然而温晴闻言却开心笑道:“如此甚好,你便多与漪姐谈谈从前,兴许她就能记起来啦。”
她说着,便又去看温恕,“大哥,便让向姐姐与我们一道走吧。”
温恕点头应允,苏念池在心内叹了口气,偏又阻止不得。
向晚辞别父亲,随她一道辞行的,还有向家堡的数名高手,受命一路护卫四人前往藏剑山庄。
温恕没有拒绝,因知说之无益。
他与温晴、庄南漪,在世人眼中皆未有出类拔萃的武艺,而此行路途遥远,向方自是不甚放心,派人护送爱女周全,亦是人之常情。
很多时候便是这样,接受了一,便还有其后的二、三、四,开了先例,后面的事,便再无决然说不的底气。
苏念池扫了一眼向家堡同行诸人,无一不是高手,便连随侍向晚的两个婢女,亦是不可小觑。相较之下,武功最弱的恐怕是向家千金了。可惜了向方名震江湖的“夺舍拳”,一双子女竟是都没承到精髓。
不过这向家小姐虽然武艺平平,观其言行,却不知要比其兄向朝高出多少。而她偏偏,与庄南漪交情匪浅。
她叹了口气,似已预料到前路的不太平。
毕竟心中不豫,一路上话也没怎么说,只是沉默骑行。
倒是温晴,与向晚谈得极为投缘。
在温晴心中,自然漪姐更重,只是漪姐身逢变故,性子变得有些冷清,她莫名的不敢亲近。
然她天性又活泼明朗,喜与人交往,恰好来了个年纪相仿的向晚,温柔解意,话又投机,不多会儿功夫,两人便已极为亲热。
苏念池冷眼看着,并不多言。
“不开心?”身后传来温恕的声音,却是他追上了她。
她冷淡应:“没有。”
他的眸中蕴一点笑,开口:“你该记得,最初我并未同意让她同行。”
她看他一眼,终究带了些许赌气意味,“那又如何,最终你还是抵不过温柔陷阱。”
他的笑意愈甚,“你看我像猎物?”
她“哼”了一声,“说不准,如果猎人是个美人。”
两人并辔而行,有风吹起她的长发,拂过他的面容指尖,他伸手,轻轻让那青丝在指尖缠绕。
却到底在马背上,一个颠簸,他放手不及,扯痛了她。
她含嗔转眸,却撞进他眼底柔光。
他微笑,松开手,“普天之下,便也只有你一人,能让我甘愿入瓮。”
她面颊微热,转过脸去,“那你为何许她同行?”
步步为营的安排,让人拒绝不了的说辞,她不信他果真被美色惑了心神,半点不怀疑。
温恕还是微笑,“可不是我许的,分明是晴儿。”
她瞪他一眼,再不想与他说话。
温恕笑了下,声音平稳,随风传来,“向家堡此行或许有所图,或许没有。既然晴儿不介意,那便让他们随行,又有何妨?”
“你就不担心自找麻烦?”
“也有可能是我们多虑,旁人只是一片好心。”
“你真认为他们只是好心?”
“在他们没有恶行之前,便全当如此。”
“那若他们果真有恶行,又待如何?”
“无妨,并不是不能应付,亦不会令我自此对这世间失去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