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绵细雨,飘洒而落。
轻轻地,柔柔地,似是要洗净这肮脏的世界,洗净这尘封的心灵。
凄凉秋瑟的细雨中,渐渐驶来一队人马,紧凑的队伍,约有百人。
马车中,虽有五人,但仍显宽敞。
看了眼角落里比较着戏法高明的凌辰与郝童子两人,又看了眼角落那头闭目假寐,浑身冷然的易狂歌,叶听雪一时无语。
轻抬头,随着身后濮阳宇诺的目光看向窗外,却是只见朦朦胧胧的一片。一时,顿感心情沉闷。
“怎么了?”叶听雪握住濮阳宇诺稍显冰凉的双手,淡然问道。只是,那眼眸之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与血鸿山庄的距离日渐缩短,宇诺所表现出的不自然也越来越多。下错棋子,时常发呆,这些都不是才思敏捷的濮阳宇诺,更不是那个多智如妖的随云庄主。
“无事。”濮阳宇诺摇了摇头,反握住叶听雪的小手,运起内气,顿时将两双手都温暖起来。
然而,叶听雪的心却无法温暖起来。
“宇诺,告诉我。”叶听雪前所未有的严肃起来,再不复平常的随和模样。
“我是谁?”
濮阳宇诺一愣,刚想将叶听雪如往常般揉入怀中,却见叶听雪的冰冷气息又浓上一分。
见濮阳宇诺手足无措的坐在那里,似是不习惯如此冰冷的她,叶听雪压抑住自己波澜起伏的心情,再次问道:“我是谁?”
“当然是我的娘子。”濮阳宇诺不解的问道:“雪儿,你……”
“然后呢?”叶听雪打断濮阳宇诺要说的话,冷冽问道。
“然后……”濮阳宇诺苦恼的皱了皱眉:“然后……我是雪儿的夫君?”
叶听雪脸色又冷了一分。
“没有了?”
“我……我……”濮阳宇诺握了握拳,委屈的看向叶听雪:“我……不会让雪儿受委屈,更不会让雪儿受伤,雪儿想要什么为夫就……”
“我想要什么……”叶听雪凝视着濮阳宇诺的双眼:“此刻,你真的知道吗?”
濮阳宇诺怔在原地,一时无语。
漠然起身,坐到濮阳宇诺对面,叶听雪丹唇轻启,虽不冷漠,但却冷淡的声音传入濮阳宇诺耳中。
“想清之前,不要碰我。”
濮阳宇诺顿时心慌,抛去脑中杂念,刚想上前,却见叶听雪已经将视线转到了窗外。沮丧的坐下,烦躁的抓着长发。
血鸿山庄……雪儿……雪夜……血鸿山庄……
脑中一直嗡嗡响着,似是要爆裂一般。
眼角余光一直注视着濮阳宇诺的叶听雪使劲咬了咬唇,克制住自己上前将痛苦的困兽拥入怀中的欲望。
口中,血腥弥漫。
想要什么……她想要的很简单,不过是同甘共苦四个字。她知道,这很难,也很执拗。想与一个被大男子主义环绕其身的古代男子做到有福同享,很容易。但若是想与之一起有难同当,太难。
一般,事情会向两个极端发展。坏的极端,丈夫抛下妻子,毫无所谓。另一种,就是叶听雪现在所处的极端,也是被众多女子所羡慕的一种。被所爱之人极致呵护,不用去担心,焦虑,只需每日过着无忧无虑,属于自己的悠闲生活便好,其他的,不作考虑。
然而,这是我想要的吗?叶听雪扪心自问。她并非是无理取闹之人,第二次生命,她将曾经看得重要的很多东西都已放下,随波逐流或许最适合她现在的生活。
她是现代人,也是个执着的人,这是无法改变的。即便她此时人在沧鸣,但她的思想及灵魂却是在前世便已养成的。
她在等,在等濮阳宇诺静下心时,能牵起她的手诉说他的心烦,让叶听雪去抚平他的意乱。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叶听雪坚信,濮阳宇诺一定会明白她的意思,然后重新牵起她的手!
虽然……代价是此刻两人的痛。
轻掀蓝纱,见窗外淫雨霏霏,叶听雪面无表情。
这讨人厌的雨……
车中,一时连空气也变得粘稠,众人均感呼吸不顺。
在叶听雪一开始冷下脸时,那边吵闹的凌辰两人便已不约而同的熄了战火,乖巧地坐在角落,偷瞄着宛若陌生人的叶听雪。
直到叶听雪坐在窗那边,一言不发,两人这才互相对视了一眼。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郝童子挤了挤眼。
凌辰苦着脸摇了摇头。你问我,我也不知道啊……师傅现在好可怕……
两人面面相觑,齐齐无声的叹了口气。
那一边,一直闭目养神的易狂歌直至马车中安静下来时,这才睁开冷傲的双眸,看了叶听雪一眼。
见女子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不耐的皱了皱眉头,易狂歌挑挑冷峻的锋眉,复又闭上双目,默不作声。只是心中暗自疑惑,这暗喜究竟是由何而生?
之前,耐不住叶听雪的执着,终是脱掉身上雨蓑,坐进马车,却不料看见濮阳宇诺与叶听雪旁若无人的腻在一起……
我们杀人不眨眼,放荡不羁的大护法暗道了声伤风化俗,便闭上双眼,来个眼不见心为净。
孰料,两人竟是吵了起来……为何?脑海中一直被“血鸿山庄”“复仇”几个大字占据着,如今,又加了两个字:为何?究竟是——为何?
易狂歌想了半天,却还是不得其解,只得暗道一声怪哉。
车队很快进了最近的小镇,行到一家客栈门前,马车停住,有侍卫上前敲了敲车门。
叶听雪起身,出了马车,却在身体完全出去之前顿了一顿。半晌,见那熟悉的怀抱并没有如往常般拥上来,顿时浑身冷气涌现,面色麻木的走出马车,向客栈走去。
然而,心情浮躁的叶听雪却忘了,是她亲口对濮阳宇诺说没想清楚不许碰她的。而按照庄主大人的妻奴指数,绝对会遵守命令。
叶听雪低头走进客栈,却不料匆忙间撞上一堵肉墙,一个趔趄,后背狠狠靠在门柱上。
“哎呦喂!你走路不长眼睛啊!”一道粗犷的声音故作娇弱道:“张公子,你看她嘛,都把人家撞疼了啦!”
叶听雪似是没有感觉到后背的疼痛,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只见眼前一个身高八尺,状似雪人的胖妞儿依偎在一个歪帽斜眼的豆芽菜怀中,这景象……实在是和谐之极啊!
然而,就是叶听雪抬头之际,那歪帽斜眼的张公子却是有幸一睹芳容。
怔怔而立,顿时惊为天人。
缓过神儿来,忙推开腻在身上的如花,上前调笑:“妞儿,哪来的?可有心思陪小爷我乐呵乐呵?”
叶听雪眯了眯眼,袖中素手翻转,金针伸出半寸有余,紧紧盯着那只向她面庞伸过来的手上穴位。
“给爷乐……啊!放手啊!”
叶听雪正欲抬手攻击,却见身旁突兀伸出一双有力的手,将张公子已快伸至叶听雪下颚的手紧紧抓住。
“咔嚓——”,近在咫尺的叶听雪甚至都能听到骨碎的声音。
“放……放开啊!啊——”张公子汗如雨下,哭诉的叫嚣着:“爷警告你!快给爷松开!啊——你知道小爷是谁……啊!松开啊!”
濮阳宇诺怒瞪双眼,头上青筋显现。
回过神儿时,车上已经不见雪儿踪影,连忙走进客栈,却见一个纨绔公子正将手伸向叶听雪!
濮阳宇诺怒不可遏,闪身上前,狠狠抓住,用力攥碎。
“啊!”张公子惨叫一声,撕心裂肺。
将昏过去的张公子甩在门口的易狂歌脚下,濮阳宇诺冷血道:“让这位爷好好乐呵乐呵。”
易狂歌低头瞄了眼右臂呈不规则扭曲形状的男子,压了压头上的斗笠,露出一抹阴森笑容。
“是。”
感受着身旁男子担忧的目光,叶听雪动了动唇,却终是没有发出声音。收回袖中金针,试着直腰,皱了皱眉。
看着叶听雪忍痛离去的背影,濮阳宇诺心疼的上前一步,抬起手,却又放下,只得看那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
雪儿……到底想要什么……谁能告诉我?
若是她欲为后,那我便为帝!逐鹿天下,只为佳人一笑颜!
若她欲享平静生活,那我便放手随云山庄,带她环游四海,享尽人生太平事!
可是……雪儿究竟想要什么?
望着叶听雪消失的方向,濮阳宇诺眼中充满伤痛与迷茫。
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