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叔叔家中出来,在她一再坚持之下,给他们留下了一些钱。她觉得自己的头有点晕晕,大概是贫血的缘故。心里也是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样。
她走到马路边想拦一部计程车回家。这时,一辆蓝色的车子却在她的脚边停下来了。
“谢太太。”任子墨摇下车窗,略微地探出头来对她说。
“这么巧。”她有点惊喜,也有点诧异。
“你去哪?我送你。”任子墨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他的笑容给人很温暖的感觉,与他穿上医生的白大褂那种感觉很不一样。
“我回家,但是我家里住得比较远,可能不顺路吧。”她婉言谢绝了。对于任子墨,她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但是毕竟两人只见过几次面而已,没有到很熟的地步。
“没事,我今天放假,我送你去吧。”任子墨热情地说道,并为她打开了一侧的车门。
这使得她再也没有理由拒绝他的好意。于是她只得坐到了他身边的副座上。
他的车子很整洁,车内的陈设也带着某种很好的质感,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温暖,阳光,和熙。
“系上安全带吧。”他轻轻地提醒了她。
她这才想起来,手忙脚乱地怎么也扣不上,最后还是在他的帮助才扣上了。他的身上有一种清冷的古龙水的味道。
他穿了一件铁灰色格子衬衫,衣袖端整地卷到手肘,外面再套一件同色的羊毛衣,显得既然斯文又潇洒。
她报了一个地址给他。
他露出若有所思的眼神,点了点头。
“任大夫!”她用突然想起点什么的眼神叫道。
“以后不在医院里的话,你还是叫我子墨吧。”他微微地转过头瞟了她一眼,眼中微蘊笑意。
“不好意思,我只是想提醒你一下,这条路不是通向我们家的。”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是吗?真是对不起,我来这里不久,城市里的路还不怎么熟悉。”他的脸上浮起腼腆的表情。
“任先生不是这里的人吗?”她好奇地问道。
“我出生在瑞士,然后高中跟大学都是在美国念完的。”他努力地解释道,“我的国语不是很灵光。”
“我觉得你说得很好啊。”她由衷地说道。
“我母亲在我会说话的时候,坚持用国语教我,而我父亲他会当地的四种语言,所以我多多少少也耳濡目染了一些。”他谦虚地说道。
她对于他的了解仅限于他毕业于一流的学府与不凡的技术而已,除此之外一无所知。
这时他那修长有力的手指摁下了车内的开关,一曲缓慢的,抒情的音乐响起,她道:“任大夫也喜欢这样的轻音乐吗?”
“叫我子墨。”他坚定的语气令人不容拒绝。“我对各种音乐都很喜欢。要不是我父母亲拦着我,我早就去考音乐学院了,可是他们认为那种专业是不务正业的。”他那开朗的面孔陡然地换上一副悒郁的面容,声音也显得干涩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想去中文系,可是我叔叔婶婶认为学英文系比较好,以后择业的机会也比较多。”她也深有同感地说道。
“叔叔婶婶?”他面浮惊讶,扬起了眉毛。
“我的父母亲在我出世的时候就已经不在了,所以我十岁以后是跟着叔叔一家生活的。”她鲜少跟人谈起自己的私事。
他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即说道:“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见你先生来陪你?”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看到她沉默的眼神,于是说道:“是不是我问得太唐突了。”
“不是。我先生他……他很忙……”她的眼底掠过一丝忧郁。
任子墨看到她那种忧伤的表情,更加肯定了他的猜测。但是他心里一点也没有瞧不起她的意思。从小到大,他的父母亲总会显摆似的带他出席各种上流社会的宴会派对。而他从小就天赋过人,没上学之前已经会弹钢琴,会画画,也会朗诵,唱歌。这些都是在家长重压之下出的成果。他小小年纪已经看清了那些光鲜照人的贵妇小姐背后的虚伪与痛苦。
“哦。其实一个男人如果事业做得很成功的话,常常会分不开身照顾家里。”他试图想去安慰她几句,但是连自己也觉得说出来的话显得那样苍白无力。
“我跟他是没有感情的。”她脱口而出道,看到他诧异的表情,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太过于坦白了。她把睫毛低垂了下来,掩饰自己变得窘迫的眼神。
“男女之间的爱情是有时间限制的,就像我们的食品一样,都有它的保质日期。”他看到了她微露尴尬的表情,试图想帮她转寰。但是却看到她变得僵硬的神情。
“不,我们之间是没有爱情的。”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飕飕地冒着凉气。
他突然间醒悟了。如果她真的嫁给了一个真心爱她的丈夫,又为什么要把胎儿打掉呢。一个男人如果爱一个女人,巴不得让那个女人为自己生个孩子。但是她的丈夫却不是这样。
他神思散乱极了,全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自己从医这么久以来,还没有跟一个患者表露过自己的内心。
“到了!请你停车吧。”她突然间声调凄厉地喊了一句。
他急忙踩下煞车,连车子也没有停稳,她就下了车。在这一眨眼的功夫里,他看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是那种略带苍凉,虚弱,无奈的神色。他注视着她那纤细玲珑的后影,深深地沉浸在了思绪之中。
她回到家之后,发现谢驰乔居然站在窗台前。她不自觉地抽了口凉气。难道刚才的一幕他已经看到了?她特意让任子墨在马路对面放下自己,就是怕谢家的人发现。
一想到这里,浓雾般扑来的不祥预兆填满了整个胸腔。她从他身后悄悄地走进去。
“站住!”他瞬时转过身子来,将视线牢牢地锁在她的身上,“你去看你叔叔了?”
她看了看他那张生硬的脸,点了点头。
“那么刚才你是怎么回来的?”他的脸上是一种强硬而又冷淡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