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炫熙来到病房外时,林沂正一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月光洒进来,仿佛所有的温度都被吸走了,空气中冷得刺骨。走廊没有开灯,除了他们两个再无他人,这黑暗、沉寂与阴冷似乎是从死亡中衍生出来的,带着一份窒息的恐惧,直侵人心。
黎炫熙走到他面前,小鞠了一躬,说:“请您节哀。”
林沂抬起眼睛,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又将眼神垂下。
黎炫熙沉默了片刻,转身欲离开。
而在他刚移动脚步时,传来了一个渺若虚烟的声音:“名利和爱情,黎先生会选择哪个?”
黎炫熙停滞在了原地,没有回答,只是一颗心蓦地向下坠去。
“我爱过一个女孩,可因为她只是个家政阿姨的女儿,我的父母不同意。我为了能从他们手中得到林氏的企业,放弃了她。”林沂叙述这往事的声音饱含凄楚,心上正滴落的血液,似乎都有中凝结了般的痛感。
黎炫熙转身看向他,眼中闪着一种怪异的光。
他的目光让林沂神秘一笑,似在嘲他,似在自嘲,“看来黎先生不是会和我选择一样的东西的人。可这不能怪我!在5岁那年,我被亲生母亲抛弃在孤儿院门口,让我在孤儿院生活了8年。感情对我来说,简直太便宜了!便宜得连一块1毛钱的糖果都不如!我需要的,是能吃饭的东西——金钱、名利、地位……在我13岁那年,林家父母来到孤儿院的时候,我知道改变命运的机会来了。于是我使出浑身解数,伪装成一个天使,让他们喜欢上我。”
林沂的记忆回到他13岁那年,第一次来到顾家别墅的时候,那耀眼的明晃晃的光映得他的眼睛睁不开。
“一涵,这是林沂哥哥,以后他就是爸爸妈妈的儿子,你的哥哥了!”
“哥哥你好,我叫林一涵。”
他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女孩,她穿着一条墨黑色的短裙子,外套一件火红色的绒衣。一头乌亮的秀发梳着简单普通的马尾辫,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那微微泛红的脸灿烂得令太阳都黯然失色,水灵灵的大眼睛玩皮地眨巴着,鼻子略显有些上翘,显露出一副淘气相。
林沂神色阴沉,紧绷的下颌牢牢地锁住了他绝情和冰冷,让其无法再从他体中散去。片刻后,他上扬了唇角,笑容似夜中燃烧了的月光,火热和清冷融合,化为了温柔。
“你好……”
林一涵笑得更开心,牵起他的手叫道,“走,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家。”
……
“曾几何时,我不再相信任何感情,但是那一刻,我看着她的笑容,不知怎么,我居然心生怜爱。看着每每因为父母忙于工作不在她身边,伤心难过,我都陪着她,逗她开心。”
回忆里,在花一样的年华中的林一涵,在阳光下灿烂欢笑,所有繁华都在这笑容之下逊色。她永远跟在哥哥身后,开心时跟着他玩、难过时在他身边哭、生气时让他安慰、害怕时躲在他身后……生病了躺在他怀里撒娇、嘴馋了缠着他买好吃的、孤单了找他说话……
“可我没想到,长大后,一涵居然说爱上了我。最可笑的是,父母居然以为,我是为了稳固在这个家里的地位才欺骗妹妹的感情。他们送我去了国外,还跟我说,如果敢再跟一涵在一起,就把我的名字从顾家的户口本上清除。”
林沂这段话似乎刺进了黎炫熙心底,一段回忆从灵魂深处冲出来浮上脑海。
“啪。”客厅里响起一声清脆尖锐的巴掌声,黎炫熙被打得身子直直地翻转过去。
“恶毒的家伙!亏得小烁这么喜欢你这个哥哥,你居然能这么狠心把他送到英国,让他一个人呆在这样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黎炫熙只感觉心被撕裂似的,脸上很痛,但痛不过心,像是有刀刃在心脏上面一点点划开,钝重的刀发不出任何声音,却能感到心在滴血。脸颊上已经凸显出带着血丝的红肿指印,他缓缓侧过脸看向暴怒的父亲,尽量保持了冷静说:
“爸,我也不舍得小烁离开,可是能怎么办?他不能这样一直依赖下去!我送他去曼彻斯特大学,就是为了培养他的独立性格啊。”
“哼……”黎叶卓冷冷笑道,“怎么?你嫌小烁总粘着你很烦是吗?他从小到大最喜欢你这个哥哥,都不跟我和你妈妈这么亲密,你居然还嫌他烦!?”
黎炫熙突然闭上了眼睛,隐藏起突如其来如潮水汹涌的惊痛,用低沉的语气说:“这怎么可能呢!?从小到大我是怎么对小烁的,您怎么会认为我会嫌他烦呢?”
“你的意思,我冤枉你了?”黎叶卓不屑地笑了,眼神轻飘飘的,“好啊,那你现在就给我去英国把小烁接回来!”
“爸,小烁不愿意的事情我从不会逼他,但他自己说了,他愿意留在英国。”黎炫熙尽量压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这个畜生!”在一边低声抽泣的魏婷突然惊起身来,愤怒的语气让人心寒不已,“都是因为你,小烁最听你的话,都是你要他留在那里,他才不肯回来的!”
黎炫熙感觉胸口被打了一拳,说:“妈,您放心吧,我托了那边的朋友照顾小烁的,他也该学会独立了。”
“你让我怎么放心?我的小烁,他从来没离开过我们超过3天的,现在孤身在这么远的国外!你还让我放心?我知道,你一直对小说的存在耿耿于怀!所以你还把他的手机换了,让我们联系不上他,就是存心让他彻底离开我们!”魏婷的情绪彻底爆发了,声音里满满都是紧张和恐惧,撕心裂肺般。完全失了外表这温柔的形象。
母亲的怒斥让黎炫熙的整个人彻底僵硬在了空气中,眼神散散地包围在她身边。
“妈……我没有这样想……我只是不想我们去打扰他,您这个不放心,那个不放心,什么事都给他安排好,他永远不会长大的……”父母对他的误解越来越深,黎炫熙能做的只有让自己保持平静,这样才能把话说明白。
“你给我闭嘴!”似乎是怒火烧毁了魏婷的理智,此刻的她,丝毫听不进黎炫熙的解释,“还要在这儿找借口!你以为你的心思我们真的不知道吗?我们那么疼你,你还是对小烁下了手!你怎么那么狠心呢!?”
“我告诉你,如果小烁在那边出什么事,我一定跟你断绝父子关系。”黎叶卓又急又气,眼里都闪起了泪花。黎炫熙也因为父亲的一句话而几乎窒息,仿佛有一根木棍猛击在他的脑袋上打散了里面的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