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墨城,武府。此时虽已夜深,但府内仍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正堂大殿之上,一身着墨色长衫之人端坐在大殿之中。此人束发及腰,身材修长,冷眉星目,但那双目之中却隐隐透漏出焦急的神色。
大殿之下两边同样坐着六七个中年模样的男子,都望着殿上端坐之人默不作声。
“不好了,族长大人,族夫人难产,您快去看看吧!”
一名丫鬟模样的年轻女子跌跌撞撞的跑进了殿上。
还没等丫鬟说完,只见一道青光夹杂着一道劲风忽的冲出殿外,沿途将两侧桌椅高高吹起摔得粉碎。
“生劫,死劫,福兮,祸兮。命所至,不可为……”寻着声音,从大殿门口缓缓走进来一位拄着拐杖的怪人。此人一身黑色长袍,头顶扣着一巨大兜帽,说话的声音犹如金属摩擦声一样时而尖锐时而低沉。更让人不舒服的是,从他那巨大的兜帽下可以看见,他那犹如蛇皮一样的脸上纵横交错着无数犹如蜈蚣一样的疤痕,一双漆黑的瞳孔占据着整个眼眶,没有一丝眼白,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好像会被吸入地狱一样。
“大司,别神神秘秘的了,您可是算出什么了?我二哥那孩儿真的会?”
座位上一长相年轻的男子看见这长袍怪人赶紧站起来询问。
“天衍之卦,只卜冥冥之中天预行之将事,只占命中注定人必所为之事。天之事,人力不可窥,不可为啊。老巫我只能算到,少族长命运多舛,福祸相依,其他事无能为之,无能窥之啊……”
“三哥,要我说还是趁早在我们几个兄弟的孩子中选一个做少族长吧,二嫂的身体就算是康复也只怕再无子嗣了。况且大司也早为二哥算过,天煞之命,恐怕此生也就这一子嗣,要是……”
“够了老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说这些。”青年男子腾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怒视着对面慵懒的坐在椅子上之人。
“算了,当我没说,我先走了。这大半夜的,我可得回房休息了,在这等着又帮不上什么忙,还不如回去睡觉,明天一早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我先走了。”
男子说完便起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殿门。
“唉,老四就是这么个性子,老三你也别太跟他一般见识。”
“大哥,不是我非要跟他一般见识,你看看他那无所谓的态度,二嫂现在难产危在旦夕,他居然还在一旁想要重新选立少族长,你当大哥的也不知道说句公道话!”
青年男子看样子很生气,愤愤的坐回到椅子之上。
“唉,希望二弟夫妇能熬过此劫吧……”
后院,正堂之上,一波又一波的丫鬟进进出出,手里端着一盆盆浸满血污的水。正堂卧榻之上,一名相貌甜美的中年女人伏卧在床上,双手紧紧抓着坐在身边的男子的手。豆大的汗珠不断地从女子的脸庞滴落,看样子十分痛苦。女子的嘴唇都已被咬破,但硬是没有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夫人,我已派人去请了城内医术最好的柳老,想必马上就会赶来,您可一定要无事啊!”
武毅坐在床头,双手紧紧的握住夫人的手。
“毅哥……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啊……”
随着女子一声尖叫,她的手慢慢摊开,身体也松懈下来,昏了过去。
“夫人,夫人,熙云!……来人,快去看看柳老来了没有,快去!”
“让开,快让开,柳老来了!”
门被推开,一身着白袍,头发和胡须花白的老人喘着粗气,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柳老,您快给看看,我夫人难产,现已疼痛至昏厥……”
“武族长莫惊,待老夫细细查探一番!”
老人说完便来到床前,单手握住中年女人的手。只见一条条浅绿色的灵力线条顺着老人的手臂,慢慢流入到女人的身上,在四肢和躯体上游走一圈后逐渐停留在女人的腹部,接着犹如漩涡一样一点点钻入女人的肚子里。突然,一丝丝十分淡薄的灰气从女人的腹部升起,紧接着,无数的绿色灵线犹如失去指引般,从女人的身体内钻出并消失在空中。
“柳老,这是?”
“唉,武族长,我已用灵针探过尊夫人体内,夫人体内灵力极为凌乱,五脏六腑都已受到重创,这本无大碍。但刚才老夫的灵力探测到尊夫人体内婴儿时,却发现……”
柳老表情略有犹豫,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柳老,内人究竟怎样,您但说无妨!”
武毅此时也是十分紧张,紧紧的盯着柳老的眼睛说道。
“唉,老夫就直说了吧,尊夫人现在已是虚弱至极,况且已有内伤,强行生产怕是会有血崩的危险。但是,如若不将腹中孩儿生出,怕是母子都会丧命。刚才老夫的灵力探测到尊夫人体内婴孩时,发现其腹中婴孩已有死气漫出,想必尊夫人刚刚也已经发现,所以才以自身灵力强行为其注灵续命,才导致昏迷。请恕老夫直言,还请武族长快快做下决定,是保大还是保小!而且,老夫还有一言,如若保大,只需将夫人体内婴孩靠外力取出即可,至于尊夫人的伤势并无大碍,只需今后细细调理即可痊愈,但婴孩必死。如若保小,就需要以特殊方式刺激尊夫人的命府穴位,激发她身体的本命之力,生下婴孩,但用此方法,尊夫人怕是……而且,婴孩也未必能够存活。”
听完柳老的叙述,武毅犹如被五雷轰顶般身子一软,险些摔倒。这个选择对他来说真的非常艰难,无论怎么做,他都无法面对自己。但是,他又不得不做出选择。如果不去选择,那么无论是妻子还是孩子,他都会失去。
“孩子……父亲对不住你……保……大……”
说完这句话,犹如天塌地陷一般,武毅身体一晃,跌坐在地。两行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滴落。
“好,一会我护住尊夫人命脉,并为夫人疏导其体内狂暴的灵力,而武族长你将灵力凝聚于掌心将婴儿取出。事不宜迟,若是在不进行施救恐怕大小都保不住,还望武族长切莫分心,以免伤害到尊夫人的身体。”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女子脉象平稳呼吸变得匀净时,天边已经泛白。柳老在为女子施下最后一道灵针后,擦了擦满头的大汗。
“尊夫人已无大碍,今后好生照料,细细调理即可,稍后老夫会撰一良方,每日早晚内服一次,月余便可无碍。唉……老夫告退。”
武毅呆呆的坐在熙云的旁边,仿佛没有听见柳老的嘱咐。熙云的旁边,一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婴儿安安静静的躺在一旁,若不是已经没有了呼吸,还以为是睡着了。一旁的丫鬟小心翼翼的收拾着屋内的血污,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前殿之中,所有人都安静的坐在座位之上,气氛压抑的可怕。就在刚刚,他们已经在大司命衍之卦中得知族长之子已经夭折。
“大哥,我们去看看二哥吧,刚刚经历丧子之痛怕是二哥此时一定十分难受,我们去安慰安慰他吧!”老三站了起来,看样子他早就坐不住了,起身就要走出殿门。
“算了,我们还是在这里等着二弟吧,这个时候还是让他自己安静一下吧,就先不要去打扰他了。”老大抬起手,阻止了老三。
一只脚已经迈出殿门的老三顿了一下,又把脚收了回来,也不坐了,就在殿里走来走去,几次都要说话,但又生生的咽了下去。其他几个兄弟都在座位上揉着眉毛,哀声叹气。
此时,苍穹之上,一颗包裹着黑,金,绿三色雾气的灵晶突然动了一下,一丝丝灰色的雾气从晶体之中飘然而出,消散于空中,晶体立马变得透明,隐约可以看见其内似乎有一个男婴蜷缩在内。男婴的一侧,一团非常稀薄淡金色的雾气若隐若现,似乎随时都可能消散。忽然,雾气一抖,穿出晶体之外,在天空之中盘旋了片刻。紧接着,雾气忽的金光乍现,卷起晶体朝着下方飞去。
“……生!……封……神……待……死……启……”
一丝极其轻微的声音从雾气中响起,只见晶体周围三色雾气猛地钻进晶体之中的婴儿体内消失不见。那淡金色的雾气也有一部分没入其内,剩下一小部分卷着晶体,直奔武府后殿那具刚刚夭折的男婴而去。
坐在床边的武毅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颗散发出淡金色的晶体从窗外飞进屋内,无声无息的没入男婴的眉心。忽然,一道巨大的闪电夹杂着振聋发聩的雷声猛地朝着武府后殿劈来。看样子,如果被这道闪电劈中,武府方圆万里都会被轰成废墟。但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层绿色波纹迎着闪电荡去,在接触到闪电的那一刻,无声息的,闪电消失不见。
武毅被这一声响雷惊的从恍惚的状态之中回过神来,耳边还残留着那轰隆隆的回音。他甩了甩头,想要起身去看看发生了什么。推开房门,他发现门外没有丝毫异样,喊了一句来人,却发现耳朵还没有从刚才的剧烈声响中缓过来,依然在嗡嗡作响。腾地,他浑身一震,因为在嘈杂的声响中,他竟然听到一声声婴儿的哭啼声。但立马,他就苦涩的一笑,知道自己出现了幻觉,他的孩子早已没了呼吸,身体都已僵硬冰凉,但他还是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之上的襁褓。这一眼之后,武毅的双眼先是一缩,然后慢慢瞪大,紧接着,他踉踉跄跄的跑到床边,沿途将桌子都撞翻了。他呆呆的望着襁褓中的婴儿,两行热泪流了下来,随后他像是疯了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只见襁褓中的婴儿大声的哭啼着,手脚还不断的上下乱蹬,一双黑亮亮的大眼睛不住地一眨一眨的,鼻涕顺着嘴唇都已经流到了嘴里。似乎听到的父亲的大笑声,小家伙哭着哭着就停了下来,看着地上站着大笑的男人,居然也漏出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