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句话,应该是戳到了那个人的软处。
他突然抬头,两眼充血似地瞪着庄思颜,好半天竟然弱弱地问了一句:“我说了,你们会放过我的家人?”
反差有点大,庄思颜一时没太反应过来,只一愣的功夫,那个人就惨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人,跟骆柯那孙子是一样的,不过是画个大饼给我们,压根没想对我们负责。”
然后,在庄思颜还没完全搞明白他要怎样,那家伙嘴里“卡崩”一咬,紧接着头就偏到一边。
到他倒下去时,众人才看到他嘴里出了血。
“早藏了毒,够狠的呀!”庄思颜用脚往那人身上轻轻踢了一下,把他整个人都翻了过来。
身上被清理干净了,可疑的东西基本都被清理。
叶元裴从地上站起来说:“骆柯可以啊,人都死了,还养着一群死忠粉,娘的,气死老子了。”
庄思颜看他检查了一圈,两手空空,自己就蹲下去,开始往那人身上翻。
表面的痕迹都被抹干净了,但有些东西还是仔细查的话,还是会有痕迹。
比如他指甲盖里的污垢,还有身上的隐隐的臭味,就连衣服的内层穿的都跟外面进来的人不一样。
这些东西足以判断此人,应该是以前马场里留下来的。
只是马场的浩劫过去以后,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从这儿出去会更好。
外面的人不认识他们,就算是在京城中不好活,去外地也是可以的,而留在这里,吃没吃喝没喝,最重要的是会有人随时再来,把他们再逮起来杀掉。
庄思颜把这些说给叶元裴时,他很不屑地瞥了她一眼:“你看半天就看到点这些?”
“不然呢,你有什么高见?”
叶元裴:“这些东西不用搜他的身就明白了大姐,他死前不是说了吗?是骆柯哄骗他们的。”
庄思颜点头:“哄骗?你觉得他像一个傻子吗?骆柯现在已经失势了,不跟着他还活的自在一点,保他估计只有死路一条,你觉得这个人看上去像那种一点不想活的?”
“像,不然刚才他也不会死。”
庄思颜:“……”
人都躺地上了,想不想死只有他自己知道,关键是这个人死的还很奇怪。
要是庄思颜他们一抓到他,他立马就死,那他们还能接受一点,毕竟有些人跟中毒似的,是会被某些人灌输进一种思想,真的就不畏生死。
可他偏偏又在临死前,提到自己的家人,看上去好像是对庄思颜他们失望了,所以才选择死的。
真是够郁闷的了。
“他并不想死。”庄思颜说,眼睛也已经往四周看去:“他想给某些人传达信号,这洞里很可能什么也没有,人在外面……”
她的话还没说完,一个流弹就从洞里冲了出来,在洞口出还冲庄思颜他们喊了一声:“快走。”
叶元裴顺手一抓,已经拽住庄思颜的胳膊,两人跟在那个颗流弹的后面,往远处跑去。
在他们身后,一声巨响夹着泥土石块,还有冰雪一起奔涌而来,像山崩一样,铺天盖地往他们身上扑过来。
叶元裴把庄思颜压在身下,用整个背部帮她挡住了纷落而下的重物。
有些东西砸到身上还挺疼的,加上他原本胳膊就受了伤,这会儿一顿猛砸下来,既是他极力想忍住,还是发出了一些轻微的声音。
庄思颜刚想转头去看看他的情况,就被他一把按了下去:“别动,不想要脑袋了。”
他的话音没落,跟着又是一阵响,刚消停下来的人工石块雨,又降了下来。
其中一块就砸在叶元裴的左肩上,一下子就把他的人都砸塌下去,连带着把庄思颜也往下压了压。
这阵泥石爆雨过了很久才停下来,到庄思颜把头露出来,乃至整个身体都出来时,赫然发现叶元裴的脸色发青,嘴唇也成了白色的,人已经昏迷过去。
“我去,叶元裴你怎么回事?怎么晕过去的……”她的话没完,就看到他身上的泥土抖开以后,整个背部全部都是伤。
那些伤跟泥土混在一起,又被血染透,已经混成一块。
庄思颜彻底慌了,一边快速把叶元裴往外扒拉,一边骂他:“你丫是不是傻,是不是傻,当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啊,还用身体挡石头,这下好了,被砸成肉泥了吧……”
把人拽出来,费了好一番劲,庄思颜不敢有丝毫停滞,又忙着在他身上翻了药,看清了说明,给叶元裴喂下去两颗。
背上的伤口,也只是混乱的地把药粉涂上去,但效果不明显,人也没有要醒过来的样子。
她急的要死,身子一侧已经把叶元裴拉到背上,就这么扛着,深一脚浅一脚地往马场的出口走。
走出几米,才想起青然也在这里。
还好青然虽受了一点伤,却不严重,此时已经自个儿出来,看到庄思颜扛着叶元裴往山下走,他自己也努力跟上。
庄思颜回头看他时,青然只勉强朝她点下头,连话都没说。
这条路成了庄思颜此生走过最长的路,从半山腰下到坳底,又从坳底出来,到马场的出口,她觉得像走了一辈子那么长。
叶元裴身形高大,就算他肌肉结实,一点不显胖,体重差不多也是庄思颜的两倍。
若不是庄思颜有武功底子在身,又是生死关头,想扛动他着实不易。
而现在不光是扛动了,还把他人从山上扛了出来。
她没觉得自己很累,只是着急,急着想快点找个大夫,快点找个人接应一下,快点把叶元裴救回来。
他爬在庄思颜的背上,头就耷在她一侧的肩上,庄思颜能很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
或重或轻,并不平衡,而且这么晃了一路,都没见叶元裴醒过来,可见作的有多重。
还好山口处,叶元裴的手下赶来不少,一看他们将军成了这样,立刻套了马车,把人抬上去,往城里拉去。
庄思颜什么话也没说,甚至再顾青然,跟着叶元裴一起上了马上。
入城先找了最近的医馆。
那大夫一看此人混身是血,出气多入气少,脸色也成了青灰色,身边还跟着许多拿着刀剑的侍兵,直接把活儿推了出去,说自己没能力接。
叶元裴的手下一恼,拿剑就想戳那大夫,被庄思颜一把拦住。
她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别浪费时间,抬着叶大将军跟我走。”
他们这次没在路上误功夫,直接往宫门口而去,半途庄思颜已经下了马车,骑了单马先行而去。
到叶元裴进入宫中,众太医已经列好,就等着人到了。
抢救的过程很长,至少对于庄思颜来说很长,当然凌天成也没觉得短多少。
庄思颜频繁看着那些医生时,他的眼睛就一直看着庄思颜。
他知道只要叶元裴在京城之中,他们两人必然会见面,他不能阻止,毕竟名义上,他们两人是兄妹。
当然凌天成也没糊涂到,要把叶元裴处死的地步。
叶元裴是大盛朝的的将军,是他的顶梁柱,这一两年之内,为他做了不少的事,也是忠心耿耿的。
庄思颜是他凌天成的命,而叶元裴却是天下百姓的命,如果凌天成真的把他杀了,那大盛朝必然会面临外忧内患。
他甚至想,他们两人的相识,如果严格说来,还是自己的一手促成的,如果那个冬日里,不是他把叶元裴叫进宫里来,不让他让叶元裴帮他把庄思颜的身份改了,那后面的事也就不会发生了。
凌天成乱七八糟想这些事情时,庄思颜的心里却单纯的只有一个问题,那就是叶元裴一定要活着。
所以,当太医把房门打开,还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庄思颜已经冲了过去:“蔡太医,他怎么样?没事吧?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蔡太医先往凌天成那边看了一眼,见皇上也看着他,只是那眼神讳莫如深,根本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的小鼓就又敲了起来,顿了一下才斟酌着词句说:“叶将军他……”
然而,庄思颜已经推开他,直接往房内走去。
叶元裴爬在床榻上,整个后背像草原一样,敷了一层的草药,有太医还正忙着给他煎药汤。
但人还是没醒。
庄思颜一进去,立刻有太医拦住她说:“娘娘,叶将军他衣不遮体……”
“走开,他都成那样了,还遮什么遮?再说了,你们把他身上盖这么一层草真的有用吗?人有没有发烧……”
她话说的快,手脚也快,已经把太医推开,走到了叶元裴的榻前。
也是没人敢硬性地拦她,毕竟庄思颜是皇上的妃子,此时凌天成都没出声,他们这些太医只是虚张一下声势而已。
这会儿看到人已经进去了,反倒跟她解释起来,那些盖在背上的都是消炎愈合伤口的药。
可能真有消炎的作用,加以时日人也能救得过来。
但是庄思颜此时一看到他,那浓浓的内疚就冒泡似地往上窜。
她试着叫了叶元裴几声,见没一点反应,而且额头有隐隐发烧的迹象,就没在此耽搁,站起来往外走去。
凌天成一直站在院子里,庄思颜进去的时候,他没出声,她出来时,他也没出声。
直到她人已经走远了,才问身边的蔡太医:“叶将军的伤如何?”
蔡太医的脸都苦成了瓜,连头也不敢抬:“气息尚在,可……可外伤太重了,老臣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