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思颜出宫,凌天成没有跟出去。
因为他知道,她只所以急着出去,就是不想看到里面的任何人。
很不幸,凌天成不但是这里面的人,还是这里面的主宰,要说萧贵人的死,是他造成的都不为过。
而自己的过,现在却要他的颜儿去背。
他很心疼,也很心痛,却无可奈何。
传了信儿给温青,让他想办法叫米月清去看看她。
米月清来的时候,已是半下午,夕阳的光斜斜的,把所有东西的影子都拉的很长。
她的马车在大门口停下来,青然出去迎接,以为温青也会跟着来,最后却看到米月清一个人从车里下来。
斜阳的光晖,就那么打在她半边脸上,还有身上的罗裙,半边身子都度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但另一边却又是阴影,且阴的部分有些大,看上去米月清好似瘦了不少,但人要比刚出宫时大方一些。
她抬头问青然:“姐姐呢?”
“在后院里呢,宫里出了些事,这个您知道了吧?”
米月清点头,抬脚往里面走。
青然在她身后,把大门重新关上。
他没有跟过去,那样的地方不适合他这样的人,但他得保证庄思颜的安全,这是死任务。
米月清的脚步很轻,走的也不快,属于正宗的轻移莲步,缓缓从前院,通过横亘的假山,走到后院,就看到了庄思颜。
她斜坐在凉亭里,半垂着头,正在看凉外的莲塘。
里面小小的莲叶已经冒出了头,但只有很小很小一点,有的甚至还在水下,没有露出来。
偶尔有一两只鱼儿游过,不慌不忙,跟此时的米月清有点像。
阿四看到她来,也往后退了一些,在听不到她们谈话的地方站定,目光却注意着凉亭的方向。
孙喜有变,其实他们这个宅子都不算太安全,主子不在这里还好,剩下来的都是粗使人员,没什么用,命也不贵。
可主子要是回来了,那就得全神贯注,一定要保护她的安全了。
米月清走到庄思颜身边时,她回头看她一眼,但没有说话,又把脸转了过去,继续看水下的鱼。
米月清也没说话,与她一起坐着,一起看下面的鱼。
太阳一点点西沉,最后完全落到了院墙的另一边,只剩余光还不肯离去的照着暗下去一圈的院中景物和人。
起了春风,是凉的,但却也像冬日那样刺骨,反而有种舒适的感觉。
庄思颜转头,见米月清也转过来看着她,就哂笑一下问:“知道萧贵人的事了吧?”
米月清点头:“她的事不怪姐姐,都是自作孽,姐姐也不必内疚。”
庄思颜听到这话,就把笑扯的更大一点:“我也觉得不怪我,是她自己作死,可这事毕竟是我引起的,或许当时我不出手,会有更好的解决办法呢?”
米月清向她轻轻摇了一下头:“姐姐,不会有更好的处理办法了,你只看到了她的死,你可知道有多少人为她而死?
她宫里的宫人经常无辜失踪,连辛者库都查不出那些人去了哪里?
偶尔在宫中某个角落发现一些尸骨,也从未查到她的头上,姐姐又怎知道那些人不是因她而死?
那些宫人们也都是由父母生养,虽是进了宫到底也是有生命的,他们小心翼翼侍候着主子,怎么就该丧命了呢?”
这些话还是有一定的安抚作用的。
庄思颜也不全然是对萧贵人内疚,她很清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当初连自己都敢毒杀,那些宫人在她的手里还不是哪蝼蚁一样。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过心里那个关口又是一回事。
她看了米月清好一会儿才问她:“你呢?你现在会后悔吗?”
米月清又摇头:“我一直想出来,可从来没有一个好主意,现在是姐姐满足了我的心愿,又怎么会后悔?”
“可我并未给你找一个好的归宿,现在寄居在温宅里……,那什么,我看温青现在也好的差不多,你要是不想住在那里,来我这里吧,这里房屋多,没有外人,也自在一些,我平时出来我们还可以经常见面。”
米月清点头:“我这次来就是把行李一起带过来了,我以后住在这里。”
她这么说,就叫庄思颜松了一口气。
上次去温宅,看温青对她的态度,实在是太不妙了,米月清只不过是在宫里住上几年而已,她没有做错过任何事,不应该受此待遇。
现下好了,她住到这里,中间不用夹着陌生的男人,反而相处更好。
庄思颜也暂且把萧贵人的事放下,拉住她的手说:“你的行李在哪儿,拿过来,我们去你房里。”
说是行李,也不是过一个小包袱,米月清进来的时候,随手递给了一个仆人,已经由仆人送往她的房里。
此时两姐妹手拉手往房里走去,连站在后院的阿四,还有远处的青然都松了一口气。
闲话耗时,不知不觉天色已暗,宅子里的仆人过来传饭。
庄思颜对米月清说:“走,吃饭去吧,饭后我还得去一趟大将军府,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米月清摇头:“我就不去了,在家里等姐姐的消息。”
庄思颜一愣,问她:“你刚说什么?”
米月清被她问的也是一怔神,重复到:“我不去了,姐姐路上小心。”
庄思颜:“我问的是后面一句。”
米月清“哦”了一声,接着又重复后面的话:“我说,在家里等姐姐回来。”
她用了一个“家”,把庄思颜听的感慨良多。
她从小是无家的,后来也只有工作,穿越到大盛朝,进了宫,那也不叫家。
就算是她买了这个宅子,平时来住着,也不过是个落脚地而已,却不想被米月清说成了家。
庄思颜朝她笑笑,嘴上没再纠结这个事情,然而心里已经把米月清又放近了一位。
是可以跟她有共同家的姐妹,与别人是不同的。
庄思颜握着她的手,带她去前厅,把宅子里的人都招集过来,郑重介绍米月清:“这是我妹妹,以后会住在这里,她在与我在一样,希望各位都能好好照顾她。”
米月清的脸一红,轻扯了一下她的衣袖说:“姐姐,你之前已经说过了。”
“不同的。”庄思颜回她。
米月清在温宅没什么事做,在这里更无事可做,闲来无事就坐在房里看书,还好庄思颜没事也有看书的习惯,这里倒是有几本可看的书,刚好给她消磨时光。
庄思颜则带着阿四去了在将军府。
路上阿四把护城河那里的事说给她:“尸体到现在已经找到了四五十个,可属下看古大人的意思,好像一点也没有重视。”
“无妨,你也不要多说,只管在里面看着,注意跟古书新来往的人,还有,这些尸首出来了,没有老百姓去认吗?”
阿四摇头:“说来也奇怪,京城中去看热闹的很多,竟然没有一个人认尸的。”
庄思颜没出声,脑子却在想,还真是够诡异的,难道这些人全部都是外地来的,没有一个京城中的亲戚?
就算如此,他们平时也应该有朋友吧?是朋友也跟他们一起死了吗?
事情没有查明之前,这个问题也只能是问题。
他们到达大将军府时,差不多已经是二更天了,街上行人少了许多,庄思颜在门口停下来说:“有青然陪我就行,你先回去,记着别暴露自己,遇事回来能报,别贸然出手,如果我不在,你就去找温先生。”
阿四点头,看着她敲了大将军府的门,里面有人应了,大门打开,才转身离开。
叶元裴没有消息,他带军走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到现在一个信儿也没传回来。
将军府的管家说:“先生,大将军走时说了,他吉人自有天相,您要来问,就告诉您没事。”
庄思颜的眉着皱了下:“他还说别的没有?”
管家摇头。
他还不如什么也不说。
过去叶元裴也是南来北去的,但很少跟庄思颜留话,他甚至有时候还躲着她偷偷走。
这次刻意留话,反而让人听着别扭。
庄思颜没敢往下想,但是心里还是有些乱。
她又问管家:“他走时都带了哪些人去?”
军中事,管家不太清楚,只说了几个他熟悉的人名,都是常年跟在他身边的,也都是有过命交情的。
庄思颜的心稍稍放下一些,在管家的领引下,去看李花。
李花在听说叶元裴要出征时,就也要随他而去。
但叶元裴不能带她走,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说的话他都不能全然相信,而去喀什族这次,又特别凶险,他身边必须得带信任的人。
这女人若是跟去,万一出事,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命了。
但叶元裴是个非常聪明的人,他当然不会把这些真心说给她听,而是编了一个谎言,编了一个所有女人都爱听的谎言。
他说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女人像李花那么喜欢他的,所以他很感动。
但沙场上刀剑无眼,如果她跟着去了,那必然会让叶元裴分心,弄不好就身葬黄沙。
不如她在府里等他,待凯旋归来,再仔细理理这事。
话说的很有分寸,既给了李花希望,把她稳住在府里,不跟着自己去捣乱,又没说一句可靠的承诺。
谁知道他真从咯什族归来,能跟这个女人理出什么道道来,而到时不管理出什么,这女人都无话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