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于是就又变成了小跑了,而且还是越跑越快。只是这一次心脏并没有感到憋闷,反而很是轻松,这可真是奇怪。
路是熟悉的,能不熟悉吗?自己的家嘛,就是闭上眼睛摸也是能够摸的到的,不管那路上有了多么大的变化。比如记忆中路边那么多的白杨树就没有了。比如街上那些低矮的四合院也没有了。比如那些如迷宫般很适合捉迷藏的小胡同也没有了。但这都没有关系,家的方向是没有变的,一条宽宽的马路的尽头就是。
但要是家也没有了呢?
这个想法是突然间冒出来的,吓了李丰一跳。对呀,家要是也没有了呢?于是李丰猛地停住了脚步,那个样子有点像是在高速路上的急刹车,不但自己不适应,就连街上或紧或慢走着的行人们都感到了诧异,因为李丰那副自己差一点把自己绊倒的样子实在是滑稽,不得不让人去怀疑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上有病。
不管路上的人们站在那里怎么看他,怎么议论他,李丰只是那么傻愣愣地站在当街,不言不语也不动弹了。本来就不好的脸色此刻更加难看,害得许多的好心人都想过来问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叫一下120。
实际上路人们再怎么看此时的李丰,李三自己也都是看不见、意识不到的,他就像是一具魂魄找不到了自己的灵魂似地在那里无所寄托、无所依靠了。虽说心脏依旧不憋闷吧,虽说自己并没什么事吧,但头上的汗却下来了。
是呀,所熟悉都不见了,都没有了,要是家也没有了呢,那他又该到哪里去找自己和姥姥舅舅和姨姨呢?
这实在不是李丰在这里杞人忧天,这实在是个大问题。他是在兴奋中一路走过来的,好多的东西其实都让他给忽略了,直到现在他才忽然发现自己记忆中所熟悉的那一切居然都不存在、都没有了。你看吧,熟悉的白杨树就没有了。你看吧,熟悉的四合院就没有了。你看吧,熟悉的小胡同就没有了。就连自己的学校也没有了,那可是自己记忆中最为深刻的东西,现在则变成了什么“光明路小学”,变成了什么“八十五中学”,天哪!那可是母校呀,没了。
见到的全部都是新的了,新的楼,新的商场,新的学校和街道,连那条地天天跑来跑去的在那马路也变成新的了,变得更宽了些,多加出了两个车道。
那么自己的家呢?自己的家所在的那个铁路小区呢?它们还在吗?如果它们还存在着,那在这一片全新之中,就会显得格外地寒酸和破败了。这样的可能性当然不会太大,于是李丰不得不为它的在与不在而担忧了。
再往前走不远一点就要到家了。对了,记得这里曾经是有过一家大商场的。记得那时不是姥姥就是姨姨总是爱带着自己来这里买东买西的,这里也曾是自己的最爱。可是那商场呢?没有了,消失不见了。那么这里又变成了什么呢?噢,好大的一个休闲购物中心,高档又气派。
剩下的那点路简直就是挪着在走了,因为李丰已经想到了那个答案,但他又不想过早地看到那个答案。自己的家没有了,找不到了,它一定和这里是一体的了,变得全新而陌生了。
到了,再挪得慢也是要走到的。也终于走到了,还是在路的尽头,果然地,记忆中那个熟悉的铁门不见了,那个熟悉的院子也没有了,这里变成了一个很高档的住宅小区,就如同林柯丽和自己所在的那个小区一样,里边栽种着南方和植物,小区的前边是个大大的广场。
不用说,这样的小区房价是极高的,物业费用也是极高的,绝对不是那些普通的铁路职工,比如舅舅他们所能消费的起的。那么,亲爱的姥姥舅舅和姨姨,你们又搬到哪里去了呢?
此刻,天已经有些黑了,广场中心的音乐喷泉里放着音乐喷着水。广场里呢,又全是些跳广场舞的人,热烈又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