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莫一兮惊讶的还不止于此,他之所以会看见这个画面,是由于他定位的依据是殷若拙。
而此刻,与姜明元神对立的那个满头黑白之色的中年男人,正是当今的蜀山掌门,他的剑圣师兄!
莫一兮惊诧之后,哈哈大笑起来:““哈哈,我还以为只要我喜欢先逾越规矩再守规矩呢,原来师兄你也是一样啊?!”
他的话音经过法器的传递,落入了处于锁妖塔中心的殷若拙耳里,他淡然一笑,并未理会这句没有丝毫责备的问话,而是继续和身前的姜明对视着。
姜明生前的修为已经是蜀山新生派第一人,他死之时殷若拙才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童,如今百年过去了,在锁妖塔这样妖气糜烂,隔绝了外界灵气的情况下,他的元神依然保持着骇人的威势,炼神一途可谓是已经走到了登峰造极的层次。
“你不应该叫我师兄……”
姜明缓缓地下了头,蓦然背过了身子,没有脸面直视自己的师弟。“我不配……你看到这里的剑了吗,他们全是死在我的剑下,我的罪孽,很深,很深!”
“不,你并没有做什么错的事情。”殷若拙淡然一笑,颔首道:“其实,是你成就了数十位师兄弟,和我们的师傅!他们都各自升了天,通往极乐,免去尘世间万劫轮回之苦。”
亲手杀死自己的师兄弟,将自己的师傅气到暴毙,这样还不算错?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隐秘吗?姜明难以置信地转过头来,惊道:“你说什么?!”
回答他的,是殷若拙平缓的声音:“他们虽然死在了你的剑下,但却因此得到了超度,是千载难逢的天缘!”
“荒唐!天大的荒唐!!”姜明愤怒地指责道。
他从来没有否认过自己的过错,这些年他怀着悲痛沉重的心情没有散去元神,就是这个原因。但如今殷若拙这样说,岂不是颠倒黑白?难道他仅仅是为了化解自己的心结?
“凡事有正必有凡,善中有恶,恶中有善,当日死去的诸位同门,当他们明白个中道理后,他们都会感激你的。”
虽然这个道理说起来很大,但从修仙界的角度来讲,他们死去,何尝不是另外一种超脱?在者说了,就如姜明现在这样,尽管身体死去,但元神依然存在,同样不算是死亡,等同于是换了一种生命形态,转世之后十来年又是一条好汉。
“看来,要给师兄你一些实际的东西,你才能明白。”
殷若拙淡然一笑,毫无防备的闭上双眼,两手虚按在前方,随着他意念的牵引,法器里留存的蜀山弟子的神念纷纷苏醒,虽然这仅仅是炼器时留下的一缕分神,并无智慧,但却能从它们本能的反应上,可以看出哪些蜀山弟子在死后是否对姜明这个凶手保持着仇恨。
“嗡嗡嗡……”
法剑纷纷从石柱上弹起,氤氲着淡绿色的光芒,剑刃低垂,斜斜平放在低空,其中有不少法剑都因为年岁过久,其中灵性丧失法力不足,导致剑身不断颤抖摇晃,但依然没有一把剑,对姜明表露出敌意。
“师兄弟……你们,真的能原谅我吗?!”
姜明看着昔日同门的佩剑,腿弯一软跪在了地上,双眼朦胧起来,两手不断作揖,对这些死在自己剑下的师兄弟们表达自己这百年来的愧疚。
“心里稍宽?”殷若拙淡笑道。
姜明怔怔出神,面色愧疚地摇了摇头,这仅仅是他执念的一种,除此之外,当年死在他怀里,为他挡了数十发御剑伏魔的狐妖女苑,更让他不能释怀。
“还放不下女苑姑娘是吗?”
殷若拙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其实,女苑姑娘她早已得道,她比师父和众师兄弟更早地得到了超脱。”
“可是,她是妖啊。”姜明的话里带着悲凉。
“妖,只是一种形态,当年为你超度之时,她就已经放下了一切,更早地通往了极乐。在那里,再也不会有人和妖,鬼和兽的纠缠。”
面对殷若拙的潺潺教诲,姜明怅然若失,他这些年不放过自己,不愿离开,也仅仅是放不下这里的执念而已,如今得到了师兄弟的原谅,得知了女苑善果,他终于长舒了一口闷气,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那就好。”
“其实,有光明才有黑暗,美丽也会衍生出丑陋,这一切的坚守有对也有错,这是我近来才明悟的道理,姜明师兄,让她最后陪你一程吧。一路走好。”
殷若拙眼里闪烁着晶莹的泪光,说服姜明的同时,他也说服了自己,内心感触颇深。
当年他亲眼目睹姜明和女苑不离不弃的情感,知道此刻,他才明白了当初姜明为何会那样坚持。
回过头来,看着地上那一柄柄光华内敛的法剑,殷若拙怅然低叹了声,抬手一招,沛然的法力笼罩过去,将其并拢成一卷,随后他脚步轻点,身子拉出朦胧的残影,在这关押着无数妖魔的锁妖塔内横行无阻。
见他离去后,旁边抱着姜明佩剑的女子,才缓步走进这片监牢,垂泪看向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
“轰!!”
随着锁妖塔大门瞬间的开合,殷若拙的身影从中闪出,他微微仰头便腾空而起,御气飞向蜀山主殿。
他如今的道心重建,往日古井不波的心境也彻底恢复了之前的常人情感,十分好奇莫一兮此次回来的目的。
“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啊,说吧,这次又要收弟子还是给我引荐个高人啊?”
殷若拙嘴角带笑,神态极为自然地踱步走进无量观,而他这句玩笑话也让莫一兮喷喷称奇,往日的殷若拙可根本不会和他开什么玩笑,想来都是直来直往。
“师兄你这次和姜明师兄对话一番,收获这就这么大?”
“不仅是和他,还有你引荐来的那个夏长老,我才明白我的道也有不完善之处,于此才能得出今日的善恶之分,以及我入道后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