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息语塞,自己为什么要晚上带来给爹看?
她自己也不知道,就像小孩得到了什么心爱之物,故意拿给长辈看,希望得到他们的夸赞。
“别想多了!”晏息有些烦躁,“赶紧歇息吧平沙大将军。”
晏柄松看他这反应,妥妥的害羞没错了!
“行,那爹先回去了啊,”晏柄松一把抢过酒壶转身欲走。
“爹,”晏息突然喊了一声。
晏柄松回头一脸疑惑。
“你希望我..嫁给什么样的人?”晏息说话的声音气若游丝,但晏柄松还是听清楚了。
“你爱之人,爱你之人。”晏柄松不知道是对晏息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莫待人不在,悔自未尽心。”
“我..”晏息喃喃的,不知道说什么。黎昕一直温柔以待,但是他到底是不是自己心爱之人,是不是爱我之人,还未能确定。
“哈哈哈,闺女,一定要看清自己的心哈,”晏柄松也不太好就这儿女情长的事对晏息说的太多,“爹就先走了,明日还有要事。”
柳梢上挂夜,青阶上望月。
东海扬尘,沧海桑田。漫漫红尘中,情之一事,最难看透。
***
弈鸣吃到了糖葫芦,心情好的开花,“狐狸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啊,不像某些人。”
某些人愁眉苦脸的坐在桌旁,满目苍凉,“大仙啊,你说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弈鸣明知故问。
“晏息现在还生我的气,”黎昕托着腮帮子,“我是不是马上就要被逐出武馆了。”
“是啊,”弈鸣开心得不得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不行,眼睁睁看着别人心悦晏息,我做不到,”黎昕自我安慰,“我的做法最多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可怜的独苗老树精啊,”弈鸣凉凉道,“伤春悲秋啊。”
“不行,我现在就去负荆请罪吧!这误会一天解不开,我一天难以心安。”黎昕一拍桌子,转身风一样的跑出去,留下弈鸣趴在桌子上自顾自的顺毛。
***
晏息坐在院子里望月,手里端着个空碗,白色玉珠被风吹得轻晃,颇有些顾影自怜的悲凉。
黎昕见了更是心里愧疚,轻手轻脚的走到旁边坐下来。
“你怎么来了?”晏息有点惊讶,“这么晚还不睡?”
“晏息..”黎昕觉得生不如死,“提亲之事..”
半晌也没个下音,晏息淡淡道,“解释,我听。”
“其实是秦肆..”黎昕说一半留一半,晏息忍不住接话,“秦肆要向我提亲?”
黎昕别开目光,“是的..”总不能说是自己怂恿的吧?
“我俩说过的话掰着手指头都能数过来。”晏息不尴不尬的,“我和他萍水相逢,这少将军发什么疯?”
“一见钟情这事,不好说,”黎昕听她的回答有点开心,一时间说话都不过脑子,“说不上他眼瞎。”
沉默,死寂的沉默。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黎昕恨不得割了自己的舌头,“我也瞎。”
晏息的表情变的一言难尽,半晌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人有时候感觉游刃有余,有时候又觉得你..好像有点天真幼稚。”
“那你喜欢我游刃有余还是喜欢我天真幼稚?”
“自然是..”晏息硬生生把都喜欢仨字生生咽回去,心道好险,“都还行。”
黎昕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会后悔的。”
“我后悔什么,”晏息觉得好笑。
“内不欺已,外不欺人。”黎昕故作神秘,“若是欺了,都是有代价的。”
说罢,不等晏息反应,抬手摘了晏息头上的钗。
“哎,你..”晏息晚了一步,没抓住,“你说的代价就是把送出去的礼物再抢回去?”
“不是,”黎昕悠哉悠哉的起身,走到晏息身后,轻声道,“我说的代价,就是亲手为你再带一次。”
没有浓墨重彩,没有波涛绚烂。
只像清晨露自然地滴入了小河水,带起一层涟漪。
晏息愣在原地,觉得手不是自己的,脸也不是自己的,不然他怎么就红了呢?
树影斑驳映石阶,月色皎皎照一方。
黎昕的动作轻得很,也熟练的很,不一会就盘了个发髻,将钗子斜插上,“西子沉鱼闭月,不及晏息一分。”
扑通扑通——
晏息心跳的厉害,只能低着头欲盖弥彰的说道,“巧言令色...”
黎昕坐回台阶上有些哭笑不得,“我夸你,你怎得还骂我..”
“我没骂你,”晏息虚张声势,“是你自己骂自己。”
“我什么时候..”
晏息脸还有点红,说起话来没头没脑,“你刚才不还说自己瞎了?”
这次换成黎昕的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半晌小声道,“伤敌一千..自损八百..晏息果然侠骨傲然..宁愿同归于尽..”
“你怕不是个天生属胡瓜的!”晏息恼羞成怒,自己刚被亲爹夸完聪明绝顶,这会儿却像个没脑子的一样。
“什么意思?熟胡瓜?”黎昕对于这些民间的俗语知之甚少。
“你不知道?”晏息审视的看着黎昕。
后者一头雾水,满脸茫然,显然是真的没听过。
“嗯,这个吧..”晏息摸着下巴,“就是夸你。”
“夸我?”黎昕不信,刚骂完我,还能夸我?
“你知道吧,胡瓜这个东西可以健神安脑,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就是..有你在真的很安心..”晏息鬼扯起来也是有一套。
通常来说黎昕是不好骗的,但在她面前,自己从来都没动过脑子,立刻一副受教的样子,“原来是这样。”
晏息看他认真的样子心道这人肯定是在山上不谙世事,太单纯了!
“那个,先回去睡吧,”晏息怕自己一会忍笑忍出内伤,“天色不早了。”
“晏息,”黎昕不慌不忙的起身,眼中隐隐有些期待,“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真的就是夸你...”
“不是,你说我在..你安心?”黎昕眼中期待更甚。
“呃..”晏息看着他的样子,突然心里有点软,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恶人。
“真的吗?”黎昕得不到回答又重复了一遍。
晏息现在恨不得一头扎进水里把自己淹死,梗着脖子道,“自然是..真的。”
黎昕听到了想要的答案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掩饰不住的开心,“我也是。”
“呃..”晏息干笑,“那还真是巧..”
黎昕离开时的背影看起来都有些飘飘然,晏息看着更为羞愧,腹诽这人真是狡猾,让自己内心的愧疚远远大于骗他的快乐。
***
东方破晓,逐退群星、
“你当真不去?”秦肆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不去了,我这不得留下来帮你看看这话本呢,”许城九没个正形,坐在椅子上吃苹果,“我不会被军法处置吧?”
“会,”秦肆一笑,“我这面没什么事,皇上那面可就不一定了。”
“啊?”许城九被噎了下,“你怎么不早说啊肆爷,咱们现在的关系是见死不救吗?”
秦肆罩上鸦青色外袍,拿起佩剑颠了颠,“你什么时候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了?”
“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许城九受不了他说话好几个弦外之音,“你这样我害怕啊。”
“逗你玩,”秦肆拍拍袍子上的褶皱,“又不是述职,皇上派和公公来,就是想私下见,你去不去都一样。”
许城九的心扑通一声掉回了肚子里,同时又很想揍一顿秦肆,咬牙切齿道,“汝甚狗..”
“汝亦然,”秦肆哈哈笑着,“走了,别想我啊。”
“等会儿,”许城九咽下一口苹果,不放心的嘱咐,“举大事必慎其终始,功高易生忌。”
算起来,许城九比秦肆还要大上三岁,还是近卫时二人就亲如兄弟。
战场上一人为主将,一人为副将,下了战场许城九虽然没个正经,却依然操着亲哥的心。
“放心吧,”平时外交周旋之事都是许城九来做,秦肆明白他这是担心自己性子太直,触怒龙颜,“我知道该怎么做。”
“还有..”许城九又说,“大战在即,粮草之事..”
“我会向皇上提,”秦肆心里对于此事忧心已久,此时并未故作轻松,“只怕那韩国师不好对付。”
德阳帝皇位来的名不正言不顺,最怕被人说德不配位。年纪越大疑心越重,也就越害怕。
寝不安席,夜不能寐。精神也越发恍惚,心结之症太医也束手无策。
朝臣皇子们皆四处寻医,三皇子许文睿不知从何处寻来一道士,三下两下就把皇上的病治好了。
皇上龙颜大悦,拜韩琼为国师,此后事事皆拜问国师后才做决定。
那韩琼居心叵测,是个酒色之徒。但德阳帝存包庇之心,他人也无法。
“所以我才担心你,”许城九叹口气,“要不我也去得了。”
“你还真不能去,不是你想不想,是你能不能。”秦肆无奈道,“你是定北军的副将,不能无召进京,落人话柄。”
“这我知道,”许城九点点头,“说说罢了。”
“行了,我得走了,”秦肆拍拍兄弟的肩膀,“别想太多了。思多伤身,别意气风发的时候虚了。”
“我那是心疼银子!”许城九磨牙道,“不劳肆爷挂心了就!”
“开水煮的鸭子。”秦肆调笑完很是满意,走起路来雄赳赳气昂昂的。
***
注:举大事必慎其终始,出自《礼记》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出自《古诗十九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