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张一凡和楼下范将军都暗自舒了一口气。
不过范将军心头徒然一凛,想到小姑娘身手不错,但是涉世未深,时间一长,恐怕不是那人的对手,而且对方七八人还隐藏在上面。
当下不及多想,低声吩咐周围士兵。
黑衣人阴晴不定地盯着白水香,他知道想再一次骗这个小姑娘是肯定不成了,而且楼下范将军不知在吩咐些什么。
但是显然此地已没有回转余地,也没有时间多想了。
战况一触即发。既然得罪了这个武艺高强的小姑娘,那么只有尽快搞定她方才有一丝活路。
因为他们所剩也不过七八人,虽然人人武艺高强,但是从平阳城一直长途奔袭至此,都未曾好好休息,基本上每个人都疲累不堪,和强弩之末也没甚分别。
当时那头一人之所以选择躲进这间客栈,就是想利用这四层楼高的建筑,发挥自己八人的武功优势对抗那四五十人的追兵。
另外这一路而来他们也没怎么吃东西,此刻都是腹中碌碌,想着只要能暂时守住这间客栈片刻,那么便可以好好吃上一顿,等恢复力气之后,把这些追兵全杀光,然后再从容逃离。
他们的想法虽好,但现实却是**裸的残酷。
黑衣人缓缓扫了一眼地上昏过去的七爷,而后再瞅了瞅小姑娘身后的张一凡,心里有了决议。
当下不再犹豫,口中一声口哨吹出,随后从背上抽出一柄大刀,呼啸着攻向白水香。
而当那哨声消失,却见另一道黑影从三楼一跃而下,直奔地上躺着的七爷而去。
张一凡本来正在调息胸口的剧痛,但是见着又一道黑影竟然从天而降直奔七爷而去,而此刻七爷却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他焦急不已,当下不再多想,忍着剧痛,亦狂奔向七爷,口中大声吼道:“贼人,敢尔!”
他这一声学着那范将军的气势,用了他最大的力量吼出来,声雷滚滚,木楼震动,点点灰尘从房顶梁上飘落下来,竟真的让那黑衣人的身形一顿。
楼下四五十个士兵正急急地向二楼而来,爬楼梯的爬楼梯,搭桌子的搭桌子。
此刻竟也都齐齐停了一瞬,仿佛被那声音给震傻了般。范将军亦是皱了一下眉头,想不到这小子嗓门比自己还大。
不过那楼上跃下的黑衣人也只是仅仅停顿了一下便回过神来,看也不看一眼张一凡,径直朝着地上的七爷掠去,显得训练有素,毫不拖泥带水。
张一凡年轻俊秀的脸上显出愤怒而又狰狞的神色。
只见他顺手抄起身边的一张木凳,奋力扔向那黑衣人,那黑衣人竟然浑然未觉,只是奋力奔跑,在木凳临近的刹那方才举起手中长刀一下劈来。
木凳登时被分为两半掉落在地,而黑衣人的速度却丝毫未减,转眼间离七爷的身体还有两丈不到。
张一凡急得目中喷火,但是他实在想不出什么好办法能阻挡那黑衣人。
自己的速度又不够快,而且离着七爷还有四丈多距离。他真恨自己平时怎么不努力练功,现在要用时方才发现自己的无能为力。
他真想抽自己两个大嘴巴。
此时的他方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江湖人要过那种腥风血雨的生活。
不是他们想,而是其他人逼的。
只要这个世界存在着武力,存在着某种可以决定他人生死的力量。就算你是一个善良的人,你不想伤害他人,但是为了保护自己和自己在乎的人,你也不得不想办法获得这样的力量。
而且如果你的力量比别人低,那你还是难逃被伤害的命运。一如此刻的自己。
在这危急的时刻,他才明白白叔叔教他武艺的用意。是希望他可以保护自己,必要的时候可以保护姐姐,保护七爷。
而自己却辜负了他的期望。他一直觉着那样的生活没有幸福可言,更没有所谓的快乐。
但是幸福和快乐是那样的脆弱,那样的虚幻,仿佛梦中那渐渐模糊渐渐飘远的母亲的脸庞。
也是在此刻,他方才发现,这不平凡客栈之所以能在青山镇屹立不倒,不是因为七爷的饭菜做得好,也不是自己的能言善辩能说服那些不情愿给钱的食客,而是一直都有姐姐在。
姐姐的武艺虽然不是最顶尖,但是对于普通的行商江湖人还是能震慑住。
而真正的高手本来就很少,而且高手都有自己的骄傲,不会在乎这几个银钱。
是以不平凡客栈才能真的不平凡。
想通了这些,他的后背已经冷汗密布,假如姐姐不是那么用功练武,那他所期望的平凡的,快乐的,幸福的小日子还能存在吗?
而自己又有什么用呢!
如今那黑衣人就快靠近生死不知的七爷了,而自己竟然一点办法也没有。
同时姐姐那边也是险象环生。那黑衣人不知道从哪里又叫来一个帮手,两个人武艺都不错,姐姐本来临战经验就少,此刻更是显得左支右突。
她的白色长裙早已被自己撕破,露出两节光洁白嫩的大腿。惊呼声不时传来!
虽然造成这样局面的并非自己,但是他不能原谅自己。
那黑衣人已经临近七爷了,双手正要探向七爷的腋下。
而同时耳中传来姐姐的一声娇呼,只见点点血花自她莹白如玉的大腿上飚射出来,在空中画出一抹血色弧线。
这道弧线成为了此刻张一凡双眼之中唯一一点亮色。
这一点亮色点燃了他心中最后的痛苦和怒火。
他从小就没有爹娘,姐姐和七爷便是他心头最在乎的两人,他不能忍受失去他们的痛苦和现实。
他的脑子此刻焦急异常,但是又似乎冷静如冰。
身体里面亦是气血翻涌,仿佛要喷将出来。
他不明白这是什么状态,他只知道自己很着急,着急的找一个办法解救七爷和姐姐。
但是他又清醒地知道自己除了能说会道,和对吃的研究比较多之外,其他的什么都不会。
虽然最近他的剑法也小有进步,但是如今看来根本不够看,而且身边连剑也没有。
“怎么办!怎么办!”他在脑海里不断询问自己,却始终没有答案。
那黑衣人已经拖着七爷的身体开始往三楼撤去,而姐姐的惊呼声越来越频繁。
他蓦然回头,却看见一把锋利之极,银光熠熠的匕首离姐姐那高高挺起的胸脯竟只有几公分了,而胸脯后面便是姐姐的心脏!
他看得目眦欲裂,好想那把匕首停下来,停下来……
对了!停下来,刚刚的吼声令他们都停顿了一瞬间。
当下不管有没有用,只见他飞快的深吸一口气,胸前仿佛有什么东西光华一闪,蓦地一声大吼从其喉咙迅猛震颤而出。
“啊……啊……啊……”
此声穷尽了张一凡十五岁的生命中全部的力量。
其间充满了痛苦,愤怒,恐惧,激动,害怕,焦急等等情绪。
亦包含他的全部精神,包含他的每一丝魂魄,包含他身体里每一寸骨骼肌肤,包含他的每一个内脏器官,甚至包含了他血管里每一滴鲜血。
他的全身力量,一丝不差,滴毫不漏地全部融入了他的声带。
一吼而出,惊天裂地,震耳欲聋,摄人心魄,宛如一劈惊雷乍响于这栋木楼中,令整栋木楼都在瑟瑟发抖。
所有窗纸门帘纷纷应声而破,吼声传出楼外,群鸟惊飞,又纷纷掉落在地。人兽顿住跌倒,林木瑟瑟颤抖,树叶纷纷零落。
那绵绵秋雨亦被震飞得点滴不剩,仿佛这片天空本就不该下雨。
这一刻,这片天地只属于这一个声音!
属于张一凡人生中第一次对苍天的呐喊!
这一声吼持续了整整一刻钟的时间!
随后张一凡像漏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昏迷过去。
只是他没有发现此刻整栋四层木楼,甚至整个青山镇,店面,街道上都寂静无声,连呼吸声都没有,落针可闻。
只有楼中漫天的尘土以及窗外随风簌簌飘落的树叶在无声地讲诉刚才那一声惊天怒吼的可怕。
不久之后,绵绵秋雨重又覆盖这片天地,雨声淅淅沥沥,击打在木楼的房檐,尔后又汇成水滴,滴落在地,嘀嗒,嘀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