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生存,可以卑微,可以牺牲个性,甚至被践踏,但绝不可沾染奴性。
——东区之父老蛮蛮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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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互为善与恶的彼岸。”蛮蛮下地走路之前对乌拉说。乌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老蛮蛮有一些无可救药的诗人气质,这一点被小乌睿完美地继承。
于是痊愈的蛮蛮成了整个东区第二狠的人,像一条疯狗,一条从不摇尾巴张嘴就置你于死地的疯狗。第一狠的人就是乌拉,乌拉并不狠,只是因为整个东区只有她能镇住蛮蛮。许多人能从蛮蛮嘴下逃生,全因为乌拉的一语之恩。凭着信仰、狠劲和头脑,整个东区最胆小的受气包书呆子蛮蛮用了8年时间成了整个东区第二体面的人,让乌拉成了整个东区最体面的人。这个善与恶的矛盾体是整个东区弱小平民的保护神,深得人们爱戴。现在整个东区称蛮蛮为老蛮蛮,“老”在尼德世界是一种尊称。甚至有人称老蛮蛮为东区之父,称乌拉为东区之花。
老蛮蛮和乌拉的生活是规律的:每天6点起床,围着整个东区跑一圈。这是从老蛮蛮痊愈之日起,由乌拉定下的规矩。8年来风雨无阻。好身体会产生更多的勇气,这是乌拉的新理论。
4年前他们每天6点跑步的路上就只有两种人:一种是想取代老蛮蛮的人;一种是想获得乌拉帮助的人。但2年前就只剩下一种人:想获得乌拉帮助的人。这是一条用血铺成的路,开始是用老蛮蛮的血铺,接着是用老蛮蛮和对手的血铺,最后是用老蛮蛮敌对者的血铺。如今这不是一条血腥之路,而是一条荣光之路。
现在整个东区尼德人的耳朵就是老蛮蛮的耳朵,整个东区尼德人的眼睛就是老蛮蛮的眼睛,整个东区尼德人的刀就是老蛮蛮的刀。老蛮蛮和乌拉就是东区的秩序,在这互为善与恶的彼岸秩序之下,富人不再为富不仁得寸进尺,穷人不再怨天尤人自暴自弃。东区的人们需要一个平衡点,乌拉和老蛮蛮就是他们的平衡点,这中间略微有些宗教的味道。因为“最早的宗教观念并不是源于对自然之工的沉思,而是源于一种对生活事件的关切,源于那激发了人类心灵发展的绵延不绝的希望和恐惧”①
跑完步,乌拉就开始做早餐,他们的早餐很简单:大量的肉和新鲜蔬菜。老蛮蛮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肉食动物,不管是在战斗中还是在餐桌上,因为他感恩8年前乌拉给他喝肉汤的日子。吃完早餐,乌拉收拾家务,老蛮蛮开始一天的工作:履行乌拉在跑步过程中的许诺。而要得到乌拉的许诺很简单,只要等候在乌拉和老蛮蛮晨跑的道路上,用特定礼节对乌拉表示尊敬,就可以得到乌拉的许诺。乌拉不会拒绝任何一个东区人,甚至尼德世界第15088星系46421356464城的人。
但乌拉的许诺是严肃而有代价的,无数出尔反尔的尼德人用鲜血和生命证明了这种严肃性。在得到乌拉的许诺,老蛮蛮处理得漂漂亮亮,让你心满意足后,你就要成为乌拉和老蛮蛮的眼睛、耳朵或任何对善与恶的矛盾体有益的补充,这就是代价。这代价或许是一块上等的熏肉,或者是教授乌拉一些处理家务的小诀窍,或者是一个不经意听到的消息,也可能要流些血甚至付出生命。这种代价的不确定性让人们趋之若鹜。更因为乌拉和老蛮蛮不是贪得无厌之人,他们自觉地将生活水平维持在中线,这是令整个东区最安心的和由衷敬畏的。
妥善得到许诺和帮助而拒绝付出代价的人,最好有路子离开46421356464城甚至第15088星系,因为他将是整个东区的叛徒和敌人,再无立锥之地。
“我们互为善与恶的彼岸,我们指的是老蛮蛮和乌拉,而不是指我和你或者乌拉和你,我希望你充分理解和铭记这一点,这是我们——和你建立友谊的前提。”每一次开始工作前,老蛮蛮都会不厌其烦地对任何一个客户说上述话语。
“我已经完全理解您和乌拉小姐互为善与恶的彼岸的意义,并愿意全心全意接受您和乌拉小姐的友谊。”说话的男子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子,硕大的眼袋挂在脸上,里面装着无数的烦恼和不眠之夜。
老蛮蛮对着他点点头,示意他往下说。
“我有两个儿子,我的二儿子失踪了,已经10天。”大眼袋男人停了下来,老蛮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觉得这起在东区司空见惯的失踪事件应该会与众不同。
“我是一个生意人,现在已经在走下坡路,但还算薄有小产。我现在的妻子是第二任妻子,而两个儿子都是我跟前妻所生。我现在的妻子是一个非常好的女人,只是我们的结合过程跟我和前妻的婚姻有部分叠合,所以她不被世俗和我的两个儿子所认同,没有得到应有的尊敬,这是不可原谅的,特别是二儿子。我的现任妻子为此非常苦恼,更让我的现任妻子苦恼的是她无法生育,对此我束手无策心怀愧疚。为了获得一个做母亲的尊严,她抱养了兄弟家的儿子。抚养的标准,怎么说呢?比我和前妻生的两个儿子好了一些。我很支持她这么做,这么做无可厚非,我们也有条件这么做,我薄有小产。。”大眼袋男人越说越激动,这些话藏在他心中很久很久了,现在一股脑说出来,他感到很愉快。他是一个不被理解的尼德男人,前任妻子不理解他,现任妻子不理解他,两个儿子不理解他。他需要一个理解他的人,此时他似乎找到这样的一个人。
“你要我怎么帮你呢?让你的二儿子学会怎么有礼貌地跟继母相处吗?”老蛮蛮依然不动声色地问。
“噢,不,不,不,尊敬的老蛮蛮先生!我的二儿子是一个脾气暴躁的杂种,他永远处于青春叛逆期,动不动就绝食,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不好好地帮助我跟现任妻子的事业,简直是害群之马,肉汤锅里的老鼠屎。我和我的现任妻子已经忍受了他四十多年,四十多年!我的现任妻子觉得他应该永远离开这个家,不要再打扰我们的生活。我的现任妻子觉得这对他肯定会更好,当然这也是我的意见,只是我更尊重我现任妻子的意见。因为她总是对的。”大眼袋男子努力地睁着眼睛,满怀希冀地看着老蛮蛮。此刻老蛮蛮就是他全部的希望,现任妻子的不理解将他逼入了绝境。可儿子是他亲生的,他也不想做一个比老虎还恶毒的父亲。
“如你所愿,你的二儿子将永远不会再出现在你和你爱妻的面前,给你们的家庭带来任何的烦恼,我们向你保证!”老蛮蛮依旧不动声色,整个东区除了乌拉没有人能够了解老蛮蛮的真实想法。
“谢谢您!谢谢乌拉小姐!我代表我的现任妻子和我自己,谢谢您!谢谢乌拉小姐!当您和乌拉小姐需要我的友谊时,我跟我的现任妻子将不遗余力,我和我的现任妻子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人,我和我的现任妻子都是深深懂得感恩之道的人,我和我的现任妻子祝福您和乌拉小姐的爱情和结婚后的幸福生活,您将是一个伟大的丈夫,而乌拉小姐将是最幸福的夫人……”搬掉心头大石的大眼袋男人边亲吻老蛮蛮的左手边喋喋不休。“我们向你保证”就是老蛮蛮和乌拉的保证,听到这句话的东区人都可以高枕无忧地睡个好觉,无一例外。
大眼袋男人终于心满意足地走了,步履轻快如七十岁左右的青年。善与恶是很个人的事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标准。所以我们必须小心那些装模作样的人:每个人都为梦而活,装模作样的梦往往是另一个梦的魇。
老蛮蛮面无表情地拿出一条手帕,用力地擦了擦左手,随即丢在地上。喝牛奶并不意味着你是牛,偶尔为牲畜处理一下纠纷也并不意味着要变成牲畜。
“我和我的现任妻子……”烛光摇曳的晚餐桌上,老蛮蛮惟妙惟肖学着大眼袋男人的声调向乌拉复述今天的工作。
“那个可怜的孩子怎么样了?”乌拉声音惶急,她是一个真正善良的人。一个天然的和平主义者,她的这种天然和平主义者气质被她的二女儿乌雅继承。
“当然是处理了,我用我和你的名字保证过的。”老蛮蛮理所当然。
“噢,不,该死的!”乌拉嚎啕大哭起来,这个世界总让她悲伤又无可奈何。
“我找到那个生意人的二儿子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但还活着。他的头向着他亲生母亲的方向,于是我把他带到了他生母的跟前。我用我们的友谊托人照顾他们的母子,我是这样处理的。”老蛮蛮一脸无辜。
“噢,对不起,亲爱的!我不应该说粗话,但你不应该总是捉弄我,这让我很头疼。”乌拉一点也看不出头疼的样子,满脸幸福。
“对不起,我总是忍不住,我想下次……”乌拉的嘴堵住了老蛮蛮说话的嘴。
摇曳烛光里是交缠在一起的命运——互为善与恶的彼岸。
①:大卫.休谟:《宗教的自然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