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恪守:市恩不如报德之为厚,要誉不如逃名之为适,矫情不如直节之为真。如是,守墓人绝不可成为市恩者。一旦守墓人沾染市恩者的恶臭,我们和受援助者的关系就会因为与援助有关的糟糕感受彻底恶化。健康的援助会强化人际关系,对一段关系有持久的积极影响。但以市恩为目的的援助却会让我们与受援助者之间的关系充满失衡、冲突、受伤害和愤怒的情绪。如是,市恩者比基因炸弹更具破坏性,乃罪恶与动荡之源。
——尼德世界《守墓人十诫》之第七诫
<<cidaa——超时空安全局第一部盗墓人第七卷诸神的黄昏分割线——cidaa>>
暮色苍茫,透骨的秋雨鞭打着隐匿一旁的未亡人先生、彼岸花、妖孽和溯回者小树,也鞭打着一座阴森森的城。妖孽乍一看,城的建筑物几乎都保存得十分完好,却没有任何的灯火,简直像一座鬼城。长满野草的步道像裂纹般杂乱无章地蔓延开来,从城外延伸向城中间的水池。水池积了水,布满青苔,偶尔漾出幽暗的光。几株枯树,鬼爪般的树枝透出一种阴森。栖息在沟壑、岩石缝隙和杂草丛根部的油葫芦,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地诅咒着。恶夜。鬼城。
“这是命运的暴战之地维格利德吗?”用精神力扫描完的妖孽打了一个寒战,“这是虚无一人的墓地。”寒战像会传染的呵欠传染到了未亡人先生、彼岸花和溯回者小树,一刹那整个世界都寒战了起来。小树害怕地抓着妖孽的手,闭上了眼睛,是一个惊恐不安的孩子,而不是一个决战的战士。
“按照夜莺提供的信息,这里就是维格利德。小树用多维空间模型构造术避过了盗墓人军团和天盾,我们已经深入了核心腹地。我们的目标是城中的水池。”未亡人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腾地站了起来,弓着身体,像条疯狗般蹿向鬼城。
“小心!”刚转过一个街角,彼岸花突然扯住了冒进的未亡人先生,小声示警,“有人。”
人,密密麻麻形色各异的老人、孩子、女人,盛装徜徉在旋转木马、海盗船、旋转酒瓶、旋转秋千、过山车、鬼屋、摩天轮、美食小摊……似乎在参加一个嘉年华,都在开怀大笑,却悄无声息。
“是人偶。”妖孽忍不住又打了一个寒战。
未亡人先生应声蹿了出去,拖回一个人偶,几下拆开,仔细地察看后说:“没有配置监控设备,没有配置武器,只是简单的人偶,严重老化,应该运转了很长时间。”
“多长?”彼岸花突然问道,声音颤抖得像不耐寒的油葫芦。
“至少四、五十年。”未亡人先生认真地回答。
彼岸花点了点头,走向密密麻麻的人偶,认真地向人偶们躬身行礼,犹如久别重逢的老朋友。彼岸花仰着头咧着嘴开怀大笑,却同样悄无声息。妖孽观察到彼岸花总是小心地守护着左边的位置,似乎存在着一个人,在离心最近的左边。
人偶,越过游乐场,依旧是人偶,所有人偶不是无所事事,就是纵享口腹之欲,并随着裂纹般杂乱无章的步道蔓延开去,像野草一样布满维格利德,等待命运的裁决。垂死挣扎,冥顽不灵。
“彼岸花姐姐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妖孽不停地打着寒战,死死地抓着小树,不像抓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倒像抓着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这些人偶存在了多长时间,跟尼德世界的新节日七夕情人节一样长。”未亡人先生也跟着小树闭上了双眼。不忍卒视、不忍搅扰。
“未亡人先生,所有的人偶都具备同一个特质。”跟着彼岸花四处浪游的妖孽突然郑重其事地说。
“是笑,该死的笑,”未亡人先生点了点头,“所有的人偶都在笑。悄无声息地笑。诡异地笑。人偶之所以给与人诡异的感觉,在于它们一成不变的笑容,看上去很美的笑容笑得你亡魂皆冒。”
“不,不是笑,”妖孽摇了摇头,“是虚无的灵魂。”
“虚无?!”未亡人先生不置可否。
“是的,未亡人先生。人偶是孩子的玩具,是无心的孩子,是灵魂的载体。一个成功的人偶必须拥有独一无二的灵魂,并且能隐藏被赋形者的灵魂,我认为这些人偶都做到了。你看它们的笑容,伪装的笑容是通过有意识地收缩脸部肌肉、咧开嘴、抬高嘴角产生。与真笑不同,此时眼轮匝肌不会收缩,因为眼部肌肉不受人的意识支配,只有真的有感而发时才会发生变化。有些人偶假笑时动作很夸张,面部肌肉强烈收缩,整个脸挤成一团,造成眼睛眯起来的假象。但注意,此时,眼角的皱纹和倾斜的眉毛是没有办法伪装的。换句话说,”妖孽伸手遮住一个人偶面部的其他部位,只露出眉毛和眼睛,“若是真笑,依然能看出来人偶在微笑;若是假笑,就只能看到一双无神的眼睛。你看,尽管所有的人偶笑容都不相同,但都有一双无神的眼睛。制造这些人偶的人是一个真正的高手。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为每一个人偶精心炮制假笑?我不知道怎样的心灵才能承受这些虚无的灵魂?!”妖孽打着冷战,喋喋不休,跟沉默如谜的彼岸花形成了两个极端。或者,话痨和沉默都是为了隐藏自己。
“只要是人都不能承受,不要说制造,就是让我短时间面对这些人偶也会让我变成疯子。彻头彻尾的疯子,”未亡人先生深深叹了一口气,“只有对人类彻底绝望的心灵才能承受这无穷无尽的虚无,并将这虚无转化成焚烧世界的灭世之火。”未亡人先生说完,竟然对着妖孽做了一个维妙维肖的人偶之笑。
妖孽毛骨悚然。海洋之歌的缔造者、殉葬者和奇点帝国之主忘川在妖孽的脑域一闪而过,终于了悟是谁制造了这些人偶。此刻一个怪念头涌上了妖孽的心头:或者,是人偶制造了造人偶的人。
彼岸花乐此不疲地对着每一个遇到的人偶躬身行礼,就像在祭奠。而溯回者小树一直紧闭双眼,由妖孽牵着向前走,跌跌撞撞犹如人偶。
秋雨点滴到天明,彼岸花、未亡人先生、妖孽和溯回者小树却兜兜转转,始终走不到城中心的水池,走不到命运的黎明。
“我想我们迷路了,”妖孽停住了脚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们被困在了维格利德,命运的暴战之地。它以城中间的水池为中心,中间低平,四周渐高。四方来水,汇聚锅底,形如一口池塘。水池是维格利德的核心所在,也是布列‘八阵图’的基点。水池并不大,但这口水池半边有水,半边为陆,形如九宫八卦图中的太极,奇妙无比。以水池为中心,有八条大道向四面八方延伸,辐射维格利德八座高岗,其平面酷似八卦图。大道又派生出许许多多横向环连的小镇,小镇之间千门万户,星罗棋布着许多纵横的民居。接近水池的大道较为笔直,往外延伸时渐趋曲折,而许多大道纵横相连,似通非通,犹如迷宫一般。和海洋之歌一样,我以为我了解海洋之歌,可一旦它进入战斗状态,我还是一无所知。一无所知,”妖孽的声音尖利起来,又颓然低沉,“我们永远走不出去了,是吗?未亡人先生。”
大颗大颗的泪水还没有滑下妖孽苍白的脸庞,就被小树吻干。妖孽的两个唇角拼命翘了起来,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向上提着。看到妖孽的笑,小树灿烂了起来,就像一颗恒星。照亮妖孽希望的恒星。
“不,你、小树兄弟和我的儿女一定会走出去的,”未亡人先生说着走到彼岸花前边,张开双手拦住了不停行礼的彼岸花,“你们还保有着希望。而我和彼岸花将终结在这座人偶之城。”
“为什么?”妖孽失声问道。
“因为我和疯狗都是未亡人,”彼岸花终于开口,“都是爱的人偶。人偶之城就是人偶之墓,爱的人偶注定终结在这里,这就是未亡人的命运。所以这里才被命名为维格利德。再说,虚无了灵魂的人、永久型兽化人也不过是人偶的一种,如今的尼德世界、甚至多维空间也不过是大一些的人偶之城,我们无处可逃。”
“不,”妖孽大喊道,“我们可以改变命运。我们拥有勇气、信念和爱情,我们可以救出未亡人先生的女儿,我们可以得到奇点0号,我们可以杀出人偶之城……”
“如果小树兄弟没有变成溯回者,或许我们可以杀出人偶之城,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镇守维格利德的其中之一是盗墓人军团的午马半马统帅。”
“半马?!是神话中的半人马吗?”妖孽和未亡人先生问答着,而小树和彼岸花沉默如谜。
未亡人先生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半人马,亦称山杜尔族,是神话中一种半人半马的怪物。他们的上半身是人的躯干,包括手和头,下半身则是马身,也包括躯干和四腿。半人马一般被描写为粗野、狂暴和不讲道理。一般他们被作为野蛮的代表,与酗酒、暴力和****相联系。半人马拥有两套消化系统,他们可以根据食物的区别选择用哪一套系统来进行消化,但人类消化系统的大肠并不在人体的腹部位置,而是在马体内的脊背位置,并与马的消化系统共用直肠。由于人体腹腔内没有大肠,所以在腹部两侧具有更多的肌肉组织。半人马拥有两套血液循环系统和呼吸系统,也就是两个心脏和四个肺,分别供应两部分的氧气和血液循环,其中人与马的连接部位有额外的呼吸孔,连接着马体内的肺。半人马只有一套神经系统,大脑位于人头部分,泌尿和生殖系统也只有一套,位于马体内。因为拥有两套血液循环系统和呼吸系统,半马的战力值不可估算……”
“你说的只是神话。”妖孽打断了未亡人先生的喋喋不休。
“我也希望只是神话,但是忘川的基因药剂和奇点帝国神圣化运动将它们变成了现实。更何况还有比半马更强大的未羊潘神,以及比潘神更强大的申猴哈曼奴,何况还有人偶之城的主人忘川……”
“我们可以用多维空间模型构造术……”妖孽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
“小树的时间所剩无几,他已经回光返照,”未亡人先生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犹如择人而噬的猛虎一般突然睁开,“我是盗墓人军团的始作俑者,我不能一走了之。不能摧毁,就让我毁灭在人偶之城。”
妖孽和小树沉默如谜,跟着未亡人先生走进了人偶之城的深处。彼岸花走走停停,不停回头张望,但终于湮没在了人偶之中,漫无边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