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龙嘶吼，斗象咆哮，环绕着楚陵，犹如战神。
黑气肆虐，死气隐现，璇水犹如一具古尸，妖邪无生气。
楚陵缓缓在石墩下盘坐，头微微仰起，双眸柔和的注视着她，轻声道：“若可以，代替我好好活下去。”
说着，他浑身一震，战龙与斗象飞天，落到了璇水的头顶。
头发开始花白，白皙的皮肤变得褶皱，背微微弯曲，双眸…也是开始浑浊。
楚陵变成了行将朽木的老人，浑身充满了垂暮的气息。
接着，他轻声开口，声音苍老嘶哑，却有着一抹霸道。
“以我肉身之灵，收无尽死气，逆转生死！”
刹那间，璇水身上的一道道黑气和死气顺着两人的手掌钻入了楚陵的身躯。
而在头顶的战龙与斗象则是顺着璇水的头顶，缓缓钻入。
璇水身子一颤，毫无生气的俏脸上露出一抹嫣红。而楚陵身子也是一颤，变得越发苍老，身子中更是浮现一股恶臭。
楚陵却是开心的笑着，没有在意自己身体的变化，而是看着璇水一点点好转，心情愉悦的同时内心有些遗憾。
两人相聚相离的太匆忙，并没有好好的说话。而现在，她即将醒来，但他却是没有多少时间。
“现在，你不会再不理我了吧？”楚陵想着，嘴角咧开，苍老的笑着。
“你干什么？！你想死么！！”离三观冲到了楚陵身前，急声大喝，眼中满是焦急与悲伤。
他不为楚陵的逆天之举感到震惊，只有无尽的不解与悲痛。
“我不想死，可我想救她。”楚陵看向离三观熟悉的面孔，焦急的面孔，忽然觉得他的人生不再孤单，他也是有朋友的人了。
他停顿了一下，忽然开心笑道：“三叔，你就当我还小，让我任性一回吧。”
一个老人，对着一个少年喊了一声“三叔”。很奇怪，却极为自然。
离三观眼眶瞬间变红，再也说不出一句话。这是楚陵第一次喊他“三叔”，却有可能是最后一次。
剑幽几人也是走了过来，眼神复杂。
“你还有什么愿望么？”冷无卿开口，眼中有着伤感。原本，他将可能收获人生的第一次友情，却是未得到，就已失去。
楚陵摇头，歉意的看着冷无卿，开口道：“不好意思，浪费了你的魂药。谢谢你，不吝啬你的魂药。”
看到璇水的瞬间，他便知道冷无卿使用了魂药，保住了璇水不断消散的命魂，这让他很感激。
“我希望死的不是你。”冷无卿有些冷漠的开口，转头不再看楚陵。
他很自私，尤其是对陌生人。
楚陵无奈摇头，接着看向璇火，发现他被剑幽搀扶着，嘴唇瓮动，却是虚弱的说不出一句话，只能看着楚陵，眼中有着无尽的感激与愧疚。
“以后，照顾好你的妹妹，不要再让她受伤了。”楚陵轻声道，并没有安慰这个坚强的少年，而是期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个自己注定不能完成的回答。
璇火眼眶湿润，唯有使劲点头。
楚陵也点头，继而看向剑幽与殷七七，仿若交代后事般，再次开口：“谢谢你们，谢谢你们帮了我。”
“你我同族，不必多说。”剑幽低声道，眼中有着佩服。
他一生佩服的人不多，他父亲是一个，他大哥是一个，接下来便是相识仅仅半日不到的楚陵。
殷七七也是摇头，复杂的看着这个曾救过她的少年。
不过，楚陵手中却是浮现光芒，出现了一把黑剑，锈迹斑斑，透着一抹沧桑。这是浮屠夜灵戒中的，他不知道是什么剑，却是被封存在最深处，之前他弱小感受不出这剑的神秘，现在却是知道了。
“古剑有灵，不能蒙尘，从遇见你的那一刻开始，它似乎便是开始苏醒。”楚陵把灵剑抛给剑幽，说道：“希望你能令它褪去古锈，重绽锋芒。”
剑幽震惊，看着这把黑剑，内心忽然涌现前所未有的呼唤，让他无法拒绝楚陵的馈赠。
他沉默良久，继而如发誓般的开口：“只要我剑幽活着一天，谁敢动她，我必以剑对之！”
楚陵笑了笑，又看向殷七七，手中浮现了那土黄的木马，说道：“这木马赠你，希望你不要拒绝。”
殷七七想拒绝，却是被楚陵打断，说道：“留在我身上也是无用，倒不如给你，这可能是我最后的请求，就当是我自私，让你欠了一个永远还不了的债。”
殷七七沉默，看着洒脱的楚陵，难以拒绝，忽然觉得这样也好，这债不偿还就不偿还吧，这样她就不会忘了这个有生以来第一次让她印象深刻的少年。
“好了，似乎该说的也都说了。”楚陵笑着道，内心很平静，却是忽然涌现一丝波澜，因为他还未向一个老人道别，还未报答老人的救命之恩，养育之恩。
在往生门前，亦是如此，这是他至死也难以释怀的事情。
“有机会，多去看看我义父，他老了，虽然平时冷冰冰的，生人勿进，其实他很孤单，很喜欢有人陪着他的。”楚陵有些失落道，这话，是对离三观说的。
离三观的眼中落下一滴泪水，再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他重重点头，有千言万语，却是一字难开。
最后，楚陵看向璇水，眼中不自主的浮现留恋，呢喃道：“就让我看着你安静的离开这个世界吧。”
这是一张并不是绝美的脸庞，比不上殷七七，比不上火琉璃，比不上浮屠青莲……可就是这张脸，却是楚陵眼中的最美。为了使她重新绽放笑容，他不惜倾其所有。
黑死之气逐渐遍布楚陵全身，璇水身上的九天阴死水以及尸气全部被他吸收。而龙象则是彻底钻入璇水的身体，令她枯萎的肉身开始如花般绽放，重新获得了活力。
她不再死气沉沉，而是充满了圣洁。楚陵的龙象之力开始融合进她的肉身，让她发生了一些玄妙的变化。
死而复生必有大造化。
她全身的九天阴死水被楚陵吸尽，虽然妖脉中依旧根深蒂固的残留着九天阴死水，依旧会有生死危险。但此刻，楚陵一身的龙象之力却是死死压制住了璇水的妖脉，根本难以发作。反而在不久的将来，璇水能够炼九天阴死水为己用。
她开始了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蜕变，恍若鲤鱼跃龙门。
不过，她的脸上却是不知何时开始弥漫悲伤，黛眉紧皱。
楚陵伸手，想抚平她的悲伤，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让她紧皱的眉头散开。
最后，楚陵只能靠着石墩躺下，他感受到了自己的身体在枯萎，即使通灵，也难以抵抗凋零的命运。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想就此长眠。
恍惚间，他听到了一声大喝，若是没有记错，应该是那少女妖族。
继而，他双眼一震，猛地圆睁，看到了那巨大的天妖急速朝他冲来。
“找死！！”他似乎回光返照般的发出一声大吼，声震九天。
“轰！”
他挺直了腰杆，皮肤虽已褶皱，但他的拳头却是未曾褶皱，依旧可以轰飞不可一世的天妖。
这一拳，天妖倒退百步，比以往都要退得多。
他白发苍苍，肆意飞舞，头也不转动的对着离三观几人道：“我拦着他们，你们走。”
几人一动不动，都不想离开。
“不要让我死不瞑目！”
楚陵沉默了一会儿，有些低沉的开口。
几人浑身一震，内心的坚持开始崩塌，第一次，他们意识到这个有着瘦弱背影，却足以撑起一片天地的少年即将与他们阴阳永隔。
冷无卿是第一个动的，他轻轻抱起璇水，深深看了楚陵一眼，便是毫不犹豫的向着崖底掠去。
这一刻，他无情的有些难过。
剑幽，殷七七，璇火……
一个接着一个的离开，只剩下了离三观。
“楚陵，我不会告诉他们你是谁，他们不欠你什么，不需要替你背负任何东西。我会告诉他们你不是妖镇之人，不存在于五方妖镇。”离三观嘴唇颤动，低沉的声音只传入楚陵的耳中，眼中有着止不住的悲伤。
接着，他便是转身离开。
楚陵笑了笑，这也好，自从来了九夜，他发现自己得罪了许多人。愿这一切都能随着他的逝去而埋葬，不会牵扯到那些他在乎的人。
现在，五方妖镇虽逐渐变得强大，却也被许多族群觊觎着，很多种族都有着灭掉五方妖镇的想法。
妖岷几人在楚陵的注视下，唯有任由几人离去，想动手，却没有那个信心能打过回光返照的楚陵。
楚陵看着离三观远去，接着看向妖岷几人，冰冷道：“你们就在这待一会儿吧。”
妖岷沉默，他不懂楚陵为何甘心献出自己那无数人渴望的龙象之力，如若换了他，根本没有这个决心敢放弃这一切。
他忽然有些敬佩楚陵，因为他做了自己不敢做的事情。不过，这并不能改变任何东西。
该杀的人还得杀，该抢的东西也得抢。
“大哥，他身体内也有九天阴死水，先抓住他。然后去找那个半妖少女，挖其妖脉。这样，父亲就有可能成功。”妖瑾出声，眼神冷厉的不像女子。
“二姐，你说的是真的么？”妖楼言语有些低沉，不似平常的爽快。看得出，他有心事，而且很重。
“不是真的也得是真的。”妖泰冷喝，眼中没有一丝怀疑。
时间…开始缓慢流逝，妖岷四人在等着楚陵虚弱，没有焦急抓住楚陵。
他们很明目张胆的谈论着一切，认定楚陵无处可逃。
而事实也是如此，楚陵开始不断虚弱，生命气息不断减弱。
短暂的一生如走马观花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掠过，不过他的人生太过短暂，能回忆的也不多。
因此，一遍又一遍。仅仅这点时间，他便是回忆了好几遍。
忽然的，他笑了起来，一开始很小声，接着便是大笑了起来。
有些嘶哑，充斥虚弱。
“我楚陵身为半妖，岂能被你们妖族抓住？”
声音中有着宁死不屈，说着他便是猛地一跃，身子后仰，快速朝身后的深渊飞去。
相比于被妖族抓住，他选择永坠虚无。
传说，在遥远的年代，禁灵崖不叫禁灵崖，它叫奈何。
在以前，它也不是崖，而是一座桥，通向轮回。
而底下，则是忘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