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了这一番风波,周正早没了吃饭喝茶的闲心思,加上失血的疲惫,他干脆拱手告辞。韩家自然是投桃报李、毕恭毕敬,安排了韩大的轿子和轿夫,由他们将周正好生送回。
周正回了医馆,才发现石太医早命人备下了药剂,只等他一回来,便开始煎熬。而闻思绮也罕见地没有与他拌嘴,而是心疼地摸了摸他的手,惊呼了一声“好凉”,便催着他补觉去了。
之后的事情没什么好说,周正毕竟天赋异禀,又是心动武者,身体的恢复能力,远胜常人。他经过了一番酣睡,接着是饭菜丹药伺候着,到了第二天早上,他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而到了第二天的一早,周正才刚醒,懒腰都没来得及伸一个,就被闻思绮告知,说是韩李两家的人又来了。周正心想着,不知又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去了门房,一看之下便是一愣。这韩家来的人还是昨天那位,正在那儿端正的坐着。可李家来的这位,玉树也似的在那儿站着,体态婀娜风拂柳,面容娇媚花照水,不是李凤凰当面,又能是谁?
周正自认跟李凤凰没什么关系,总共两次碰面,也都不是好事。他心想着,昨天拒绝了一回,李凤凰也该知难而退了。没成想,人家根本不在乎,过了一天,反而亲自来了。
不过有想法归有想法,人家登门,该有的礼数总还是要有的。周正走近了些,拱手行礼,问候道:“李姑娘,你怎么有空过来?”
李凤凰浅浅一笑,也不造作,直言道:“我家婢子回去答话,说您贵人事多,实在是没空去寒舍,共进些粗茶淡饭。”
“最近我身体多有不适,实在是不方便外出。”
周正撒了个小谎,客套了一下。毕竟,他不是能够“伸手就打笑脸人”的类型。李凤凰是登门来请客吃饭的,又拉下面子连着来了两回,周正的态度自然是相对柔和的。
李凤凰却嗤嗤地笑了笑,揶揄道:“毕竟韩家不算外。”
“你这是什么意思?”周正面上冷了下来,一双眼直直地瞪着李凤凰。
李凤凰对此恍若未觉,该笑就笑,只是转了话头,瞧了边上的韩家人一眼,说道:“边上这位也等了许久了,不如你先听听他说话,看韩家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周正一听,觉得有理,便舍了李凤凰这边,转头问起了韩家人:“你府上可有急事?”他心中所想,唯恐韩少清的身子又出了什么差池。
韩家来人见周正问起,便打了个肥喏,同时却又拿眼瞧了瞧李凤凰,说道:“昨日周公子走得焦急,我家主上备置了礼品,却没来得及让您带走。这回大爷吩咐了,要小的给您送来。大爷还说了,家里一切都好,希望公子您有空多去走动。”
听得韩府一切都好,周正便安心了,舒了口气。而送信人则已招呼同伴,从外头抬进了一口小箱子来。这箱子不大,外表看着也是普普通通,但却出人意料的沉重,落地时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公子您是不是当面验证一下?”送信人在一旁侍立着,只等周正的吩咐,就要把封条揭去。他和周正都知道,这里头装得是一千两白银。
周正摆了摆手,忙回道:“这就不比了,其实这礼物我根本……”他想说自己不要礼物,却被一旁的李凤凰给制止了:“你该拿就拿,否则以后人家就该不好开口了。要是你真有什么心思,记得礼尚往来也就好了,何必太过客气。”
送信人半鞠了个躬,微微笑道:“是这个道理,公子您不收的话,回去小的我也不好交差。”
被这么一说,周正摸了摸脑袋,点头道:“那好,我便收下了。”说着又从袖管里摸出了些散碎银钱,分发给了送信人一行。他们几个收了银子,更是连声称谢,然而告了声退,俱都撤了下去。
“总算走了。”李凤凰看着韩家人离开,花儿盛开也似的展露笑颜,而后对着周正揶揄道:“看来你和少清进展得很顺利嘛。”
周正闻言,目光犀利起来,冷声道:“李姑娘,我实在不知道,今天你来我这里,是图个什么。如果你只是来冷嘲热讽的,那便请回吧。虽然我从来不打女人,但我至少有送客的权力。”
李凤凰挑着秀眉,耐心地听周正说完,促狭一笑:“吓,周公子,看来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给过我一耳光,这么快就忘了?便不说我吧,我手下春夏秋冬外加王莲,她们五个在您手下,也没讨到好处。尤其是王莲,被您那么一摔,躺了四五天才下得来床。”
“……”
被李凤凰这么一说,周正才想起来,似乎确实是有这么回事。当初他气血翻腾,影响了神智,在李府很是大打出手了一番。
“算了,也不逗您了。”眼看周正一时语塞,李凤凰倒是主动鸣金收兵,同时收敛了笑容,正色道:“实不相瞒,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告。”
周正将信将疑,他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打量了李凤凰一番,最后从牙缝里头,轻飘飘地挤出了一个字:“哦?”
“您这是什么眼神,难道我便这么不值得信任吗?”李凤凰的语气有些哀怨,不复方才的洒脱与强势。她微微低了低头,撩起额边一缕碎发,轻轻收到耳后。
被狠狠坑过,心有戚戚焉的周正,顶着小女儿家的眼神,硬着头皮说道:“拜您所赐,成长良多。”
“哈哈……”听到这里,李凤凰倒是又笑了,只是全无爽朗之感,倒是有些苦涩。笑过之后,她又恢复了之前的姿态,轻昂螓首,正色道:“听闻你与驻兵指挥使有些嫌隙,不知是真是假?”
这个名字一出口,周正也严肃了起来。他往前踏了一步,离李凤凰近了些,问道:“怎么,你听到了什么风声?”
“风声倒是有,只是其中有许多事,难道你我便站在门房中一一说清么?”李凤凰乜斜了一眼,半开玩笑地抱怨道:“一点不知怜香惜玉,又如何骗得了我家少清妹子。”
“……”周正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她倒是半点没变。”而后做了个延请的动作,把李凤凰往内院引去,但嘴上仍说着:“这里是医馆,比不得你家深宅大院,只有些粗茶淡饭能够招待。”
李凤凰闻言,却全不在意,甚至还嘻嘻地笑了起来。她问道:“你可知道,我与石太医认识多久了?”
“什么意思?”
“我是石太医的大主顾,两家来往多年,借他个厨房又有何难?”李凤凰顿了顿,又伸出手来,在面前扇了扇风,假装闻着了香味儿,说道:“嗯,正是我李家的风味。我列了个好菜谱,到了里头,只管叫厨房上菜即可。”
闻得此言,周正又是一个白眼。他实在没想到,李凤凰还能玩出这种花样来,因此一时无语。默默地领着路,好几个呼吸之后,他才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李凤凰道:“你我的关系可着实一般,要是我不请你进来,你又该如何?”
李凤凰骄傲而潇洒,凤目微微眯着,细细的闪着光彩。她像只美丽而狡猾的狐狸,带着些许轻蔑气息,在嘲讽一只撞了树桩的傻兔子:“要是你有那么浅薄,我的好话,不说也罢。至于那一桌子的佳肴……我昨天说了要请你吃饭,我就要把饭菜送到。至于别人怎么想,你怎么想,我全不关心。”
得了,这是很标准的李凤凰式表达——我想了,我说了,我做了,你爱谁谁。毫无疑问的,周正对此没什么好应对,只能再次翻了个白眼,以此表达自己的心情。却没成想,他连话都没说,居然也会遭到暴击。
“少清妹子是个属铁树的,一千年未见得吐露一次蕊儿,说上几句真心话。你若是也婆婆妈妈,整天不是翻白眼,便是沉默无语……啊,你们的未来岌岌可危!”
“……”
周正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紧咬牙关,憋了回去。要知道,接受过醍醐灌顶以后,他增长的可不只是修为,思维逻辑等等,也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若说以前的周正当真是个傻白甜、无主见,那现在的周正说不上腹黑或者足智多谋,但至少也不是好欺负的,是个能给自己拿主意的人了。什么马指挥使之流,上来想要讨要便宜,还不是一个个铩羽而归?
就算是一直压着周正一头的闻思绮,最近也大幅地在给周正松绑,不敢再像过去似的搞一言堂。现在碰到了事情,她都会好好找周正商量,而且往往还是以周正为主。
可周正不知道为什么,碰到了李凤凰便当真是没有办法。这人说话一贯自我中心,该笑就笑,该骂就骂,又有一口伶牙俐齿,端的不好对付。更可怕的是,她天生有股子傲气,周正与她相对,总有种自己无端端矮了一截的感觉。
有时候周正甚至会怀疑,自己是不是也中了佛门降服法,否则他面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会这么无可奈何?后来他想着,可能这就是所谓的情绪感染。
就像足坛或者篮坛的超级球员,他在摧城拔寨之后,往往疯狂庆祝。而这种疯狂庆祝,不仅会加强自己的士气,使己方越打越顺;还会给敌人造成极大的负面影响,甚至如德罗巴虐待森德罗斯一般,彻底摧毁对方的自信心。
而放在李凤凰这边,就是一个自信到从骨子里渗出骄傲的人,她的骄傲与自信,不仅会给她自己力量,更会影响到别人的心绪。
当然,这些都是周正瞎想的东西,无关紧要。他将李凤凰引入了内院,见他房内的桌上,果然已经摆上了冷盘与点心。
“请坐。”
周正轻叹了口气,朝李凤凰做了个延请的动作。李凤凰也不矫情,轻移莲步,便选了张椅子坐下。
两人都落了座,周正便问道:“不知你从何处听来,说马指挥要对我不利?”
“不急,先喝一杯罢。”李凤凰笑着,拿过酒壶,将两人面前的酒盅都倒了个满:“放心,知道你有伤,我便没带烈酒。这是我家自酿的花露,以盛开的花瓣为料,酝酿而成,香气扑鼻,却又没有醉酒之虞。你若是喜欢,大可多喝几杯。”
李凤凰说罢,将自家的袖子轻轻向上推了推,露出小半截雪白的手臂,向周正敬了一杯:“除夕之夜,若无您相救,我李家上下,恐怕是难有幸免。这一杯,绝无玩笑之意,小女子真真地向您道一声谢,敬您一杯。”
周正见状,也举起酒盅来,回敬道:“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多谢。”说罢,他先收回了手去,将自己的这一盅花露一饮而尽。
李凤凰不敢怠慢,双手遮掩到面前,也是一饮而尽。而后,她便向周正说起了,与马指挥有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