坊间流传着一个很有趣的词。
——婊子。
这个词从古代一直沿用至今。
多指不贞不洁的女子。
哪里不贞不洁的女子最多?
毋庸置疑,那一定是青楼、妓寨。
在那里,几乎每一个女子都是人们口中的婊子。
她们肮脏、卑微、不贞不洁。
哪怕你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只要身处青楼,你就是婊子。
人们不会在乎你的身体脏不脏,只在乎你所在的地方脏不脏。
那么,到底青楼是婊子?还是青楼里的姑娘是婊子?
一个肮脏的地方,一群不贞不洁的女人。
或许,两者都是婊子。
只是,一个是婊子本身,一个是婊子待的地方罢了。
婊子,就像是一具世间最不要脸,最肮脏的躯体,自古以来都背负着最龌龊最下贱的骂名。
殷露琴,就是人们口中的婊子。
她还是个黄花大闺女,若今日她是好人家的姑娘,或许已找了一户好人家,迎着绝大多数人羡慕、向往的眼光,出嫁。
没有人会说她一句不好,她也一定是最好看的新娘。
可是,她只是个青楼女子。
还是拾春楼花重金买来的花苞姑娘。
那么,她只能是婊子。
受尽一切讥讽、嘲笑、厌恶、玩弄的婊子。
她也曾是寻常人家的好姑娘,为何就成了婊子?
世上本就有许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当一个女人成了婊子,她的心就会变得很小。
世人的辱骂和打从心里对自己的鄙视,让她们变得卑微、渺小、没有希望。
即使有希望,也只是奢望。所有的希望都像是遥不可及的梦。
她们只是笼中的小鸟,不敢要的太多。
——她们要的实在太少。
每一个青楼女子都有一个奢望,就是盼望着哪天会出现一个男人,不嫌她们脏,不嫌她们是婊子,把她们赎出去,让她们过上寻常女子的生活。
她们或许已无法生育,但是,她们绝对是最好的妻子。
她们是从绝望的泥沼中爬出来的女人,比谁都更珍惜得来不易的新生活。
只要是个女人,都渴望有男人来疼爱。
婊子当然也是女人。
她们虽不缺男人来“疼”,缺的是男人来爱!
她们或许不懂得什么是爱,但是,只要爱情出现的时候,她们就会牢牢的抓住。
那已不仅是爱,也是希望。
——没有一个女人天生就是婊子。
殷露琴自然也不是。
为了贞洁愿意放弃生命的人又怎么会是婊子?
骤雨,在天地之间拉上一道惨淡的珠帘。
人在帘里。
四个人。
一把伞。
淡蓝色的油纸伞握在殷露琴苍白的玉手里。
伞下站着的是黑衣少年。
他的人好像已经和夜色融为一体。
他的刀却比夜还要黑。
“我只是救你,却没有要你。”黑衣少年道。
他好像在尽量让自己说话的语气听上去没有那么冷。
只不过,冷的从来不是语气,而是语言。
“你救了我,就等于要了我,我的身体,我的人,还有我的命!”殷露琴喝道。
这可能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如此大声的说话。
而且,是面对一个衣下有刀的男子。
黑衣少年闭嘴。
殷露琴的话的确很有道理,他无法反驳。
若不是他救了她,她现在已是个死人。
她本已死了,是他给了她新的生命。
她的一切的确已属于他。
她逃不掉。
他也甩不掉。
黑衣少年转身向前走去。
阿鬼只能远远的跟在他身后。
因为,中间隔了殷露琴。
一个人们口中的婊子。
一个为了她的男人,不顾自己打着伞的女人。
碧潮笙远远的望着,好像看到了这世上最美的女人。
道路依旧泥泞。
雨落的愈发密集。
殷露琴的眼中却好像看到了朝阳。
她很喜欢朝阳,却已很久没有看过。
朝阳的和煦与温暖,总是让她觉得安心。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
今日却没有朝阳。
遥远的地平线上灰蒙蒙的一片。
已分不清是雨,还是云。
卖早点的铺子已早早的开张。
瘦弱的中年汉子正在一口铁锅前张罗着煎饼果子和热子腾腾的豆浆。
他们永远是这世上最勤劳的人。
空地上支起一张简陋的雨棚,雨水从打着补丁的雨棚中间一滴一滴漏下来。
雨棚下面摆放着四张桌子,三张都已坐了人,剩下的一张正好有四个位子。
第一张桌子前坐着的是一个挑夫,赤着上身,露出黝黑精壮的肌肉。扁担就放在桌上,他正“呼哧呼哧”的喝着一碗刚出锅的豆浆。
第二张桌子前坐着的是一个樵夫,身材虽然有些矮小,可身上每一个关节,每一块肌肉都显得孔武有力。背上斜插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铁斧,手中握着一个吃了大半的煎饼果子。
第三张桌子前坐着的是一个商人,一脸横肉,看起来倒有几分富态。桌上放着一本很厚的账本,他正在拨弄着一个竹木算盘,口中默念着什么,振振有词。
黑衣少年驻足在雨棚前,却没有走进去。
隔着伞缘挂着的珠帘,他的眼神依旧寒冷如冰。
瘦弱的汉子已招呼上来,他赚的是辛苦钱,自然不会怠慢每一个生意。
“几位客观,吃点什么?”瘦弱汉子道。
“要四碗豆浆,在来一些煎饼。”殷露琴脱口而出道。她顿了顿,又看着黑衣少年低声道:“可以吗?”
她显然是饿了,一个女人,折腾了一夜,自然不会是饱的。
黑衣少年点头,径自走到那张空桌前坐下。
碧潮笙和殷露琴也坐了下来。
只有阿鬼还是站着,站在黑衣少年身后,像一杆插在泥土里的标枪。
黑衣少年冷眼一扫,每个人都在吃着手中的早点,每个人都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瘦弱汉子很快将早点送了上来。
热气腾腾的豆浆,冒着暖人的青烟,香气已弥漫开来。
殷露琴迫不及待的端起一碗豆浆就像往嘴里送。
黑衣少年忽反手一掌,将她手中的豆浆打翻在桌。
殷露琴诧异的看着他。
黑衣少年却死死的盯着桌子,眼中已有凶光。
只听得“呲”的一声微响。
原本乳白色的豆浆洒在左桌面上顿时变成漆黑一片,桌面上冒着腥臭难当水泡,一股黑灰色的蒸气升腾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