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中独坐一人。
看不清是男是女,一袭白衣胜雪,头上戴着一叶斗笠,珠帘般的白纱垂下来遮住了他的面容。
瞧他身段秀美如女子,胸膛却如男子般平坦,身上散发着一阵淡淡兰香,让人一闻便好像要醉去。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仿佛自亘古以来便坐在这里,一动都没有动过。
窗户半开,他微仰着头。
他似乎很喜欢孤独,也很享受孤独。
很久以来,他是否一直如此孤独?
段应虎和碧潮笙推门进来,他好像没有听见也没有看见。
这样的人是否总是有一双忧郁如夜的眼睛?
段应虎挥袍跪倒,拱手道:“参见楼主。”
他依旧看着寂静的夜空,却冷冷道:“你为何不跪?”
他的声音十分冷淡,好像深沉的夜,没有半点生气。
段应虎扯了扯碧潮笙的袍子,他这才如梦初醒般怔怔跪下道:“参见......参见楼主。”
楼主满意的点了点头道:“一路上可平安?”
“回楼主,两日来路遇杀手三十七人,格毙三十六人。”段应虎道。
一条威武如虎的汉子,在他的面前却好像变成了一只温顺的家猫。
“还有一人呢?”楼主冷冷道。
碧潮笙脱口道:“他只是个被人利用的孩子,企图在我们的饭菜里下毒,被我当场抓住,我念他年纪尚幼,又非出自其本意,就将他放了。”
楼主不再说话。
厢房内忽然一阵寂静。
突然,一阵罡风袭来,段应虎低哼一声,人已倒了下去。
他再度爬起来的时候,身子跪的更低,嘴角淌下鲜血。
碧潮笙大惊,刚要说些什么,但见段应虎虎目一瞪,本要说出来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碧潮笙刚入本楼,不懂规矩。难道,你也不懂吗?”楼主冷冷道。
段应虎重重的将头磕在地上,沉声道:“楼主恕罪。”
方才,碧潮笙没有看到楼主是如何出手,段应虎已受重创。他心中虽惧怕的紧,可还是不明就里道:“楼主,属下愚昧。不知段大哥罪错了什么,楼主要对他如此重罚?”
一言说罢,楼主忽然转过头来。
即使,他的脸在珠帘下依旧是一片模糊,可碧潮笙已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觉得一道阴冷的目光正在上下打量着自己。
段应虎咬着牙,额上沁出冷汗。他了解楼主的脾气,这下,只怕碧潮笙凶多吉少。
楼主不说话的时候,好像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仿佛空气都已停止了流动。
半晌,楼主冷冷道:“任何有可能威胁到本楼安危之人都该下,不要说是个孩童,就算是个刚出生的婴儿也照杀不误。”
碧潮笙怔住,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楼主教训的是,属下日后定当谨记!”段应虎唯唯诺诺道。
“你呢?”楼主冷冷道。
碧潮笙咽下一口唾沫,喃喃道:“属下......属下知道了......”
“你是否觉得我很残忍?”楼主道。
碧潮笙没有回答,却也没有否认。
忽听得楼主冷笑一声道:“我的确很残忍,而且极度残忍。所以,我还活着。人若想活着,就要学会狠心。你又怎知那孩童当真无心害你?或许,你们都上了他的当。每一个都有不为人知的武器,纯真无邪就是孩童最致命的武器,他能骗过天下所有人,也能随意接近天下所有人,更能轻而易举的杀掉天下所有人。”
“谨遵楼主训诫。”段应虎应声道。
他不住的拉扯着碧潮笙的衣衫,碧潮笙这才缓缓道:“楼主训示。属下定当铭记在心。”
楼主点头道:“很好,这样才像我接天蜃楼的红棍。”
碧潮笙忽然跪拜道:“多谢楼主错爱。”
楼主的声音又冷了下来道:“错爱?难道,你在怀疑我的眼光?”
碧潮笙又是一怔,他心中实在觉得这个楼主已难以交流到了极点。
“属下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只是......”碧潮笙喃喃道。
“记住,在我面前不需要客套,也不要说假话。我只喜欢听真话,我也只听得见真话。”楼主冷冷道。
“属下......属下遵命。”碧潮笙略显尴尬道。
“你初为红棍,现在便有一个任务要交代你去做。”楼主道。
“请楼主吩咐,属下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碧潮笙拱手道。
楼主霍然起身,仰面朗声道:“屋顶上的朋友,外头风大,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
顿时,屋顶之上响起一阵窸窣。
“红棍,你该知道你的第一个任务是什么了吧?”楼主冷冷道。
碧潮笙没有说话,人已如惊鸿一般破窗而出。
他一掠出去,便看见一道迅捷的身影昏暗的屋顶上快速的行径着。
他心中忽然松了一口气,方才接天蜃楼楼主话语中的“何不进来坐坐?”,言下之意便是让碧潮笙活捉此人。碧潮笙庆幸的是,他不是让自己去杀人。
这辈子,他最没有把握的事情就是杀人,最有把握的事情是轻功。
青衣在漆黑的一空划出一道淡淡的涟漪,碧潮笙已一阵徐风一般抄在那黑影身旁。
只见,那道黑影是一条黑衣劲装,黑纱遮面的黑衣人。
他一见碧潮笙,脚下凭的又快了几分,掌中一动,打出点点星芒。
碧潮笙如一片落叶般随风一摆,身法轻灵之间已避过了黑衣人打来的一颗透骨钉,两枚飞针,两把六芒短刀。
“小心暗器!”碧潮笙忽朗声喝道。
黑衣人一惊,身子微颤,身形不由得慢下来,他缓缓转过头来,却看到了碧潮笙脸上那一抹微笑。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连碧潮笙都不相信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的放暗器?
可他不信不要紧,至少,黑衣人信了。
他信了,所以只能回身设防,如此一来,碧潮笙便已掠至他面前。
黑衣人身形一滞,落在一条屋脊上。
碧潮笙依旧站在他的面前,明月迎着他年轻不羁的脸庞,笑容之中已有几分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