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去前后不到半小时,洛夏就被陆城环着肩膀走了出来,她紧咬着嘴唇,脸白的像纸,眼睛红肿。聂云枫心刺痛,在里面的几个小时,她到底经受了什么?如此清白单纯的女孩,居然被当成了嫌疑犯一般审问。
一想到以前常听人说局子里审问犯人的手段,手就控制不住颤抖。洛夏怎么可能经受得住那些事?很想冲过去抱住她安慰,可是陆城在那,他要以什么身份走到他们面前?
就在他迟滞不前的时候,本已走到黑色轿车前的两人似乎起了冲突。洛夏扭了头想离开,可陆城却紧紧扣住她的手腕不让她走,硬要把她塞进车里带回去。
聂云枫没有再迟疑,走到洛夏身后一臂的距离,“洛夏,需要帮忙吗?”
洛夏回头的瞬间,陆城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阴寒的视线里有着沉沉的怒意,聂云枫却只是沉默对视,不卑不亢。或许面前这个男人有钱有身份有权威,但是那又如何?哪怕他是夏天的哥哥,也不能勉强她做不愿意的事。
洛夏盈盈的双眸在看到聂云枫时,终于忍不住滑下泪珠,语带哭音:“聂云枫,我不想回去。”从来都是乐观开朗的女孩,此时是说不出的委屈与无助。
聂云枫拉住她伸过来的另一只手,宽慰地看了她一眼后,就把目光调向陆城。顿时场上形成了对立局面,一左一右两个男人分别拉住洛夏的手,互相用眼神较劲。尽管陆城给人的感觉盛气凌人,而且会有种特殊的气场,但聂云枫就那么随意而战,眼眸光不屈,却不输他分毫。
终于陆城是视线垂落,盯着洛夏极力想要甩脱的手,沉了声音道:“小夏,我允许你去散心,但是天黑之前我要在家里见到你。”抬起眼时松开了手,转身就钻进车内,汽车如箭一般冲了出去,呼啸而离。
聂云枫仰头看了看残阳,天黑估计也就一个多小时的事,迟疑了下就拉着她的手开始往另一个方向走。可以感觉到洛夏的身体禁不住在轻微颤抖,现在的她特别孱弱而纤小,像失了灵魂的牵线木偶一般,他走哪就跟着走哪。
“去我那边坐一下,喝杯热茶吧。”这样在街上乱逛也不是一回事,虽然他租的房子很简陋,可是洛夏现在的情况很不稳,该找个地方坐下来让她平复一下。走到路边,喊了辆的士,坐进车后座后,她就像无所知觉一样,整个人缩在他的怀里,慑慑发抖。
聂云枫很是心疼,她何时有过这样脆弱的,像个玻璃娃娃般一碰就碎。他住的地方离警局不远,不过十分钟的路程,拉她进了门后按坐在椅子上,想去倒杯热水给她暖暖。可是刚起身,她却拽进了他的手不肯松开,仰着头乞怜道:“聂云枫,别走,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不走,就是去给你倒杯热茶喝喝,这是我家,我还能去哪啊。”软着声音故意用轻松口气与她说话,想借此转移她的注意力。但洛夏不管不顾地直接搂住了他的手臂,哽咽着说:“聂云枫,许雅她死了。”眼泪再度滑落,顺着脸颊如断线的珍珠。
聂云枫只得轻轻抱住她,手在她背后轻拍着,“夏天,我知道,没事了,已经过去了。”
“不,许雅是自杀的,我亲眼看着她从窗口跳下去,我想去拉她,都勾到她的衣片了,可我没有抓住,她就那么滑了下去”洛夏急切又激动地诉说着当时的画面,满是泪痕的脸上全是惊恐。
聂云枫双眉紧蹙,早有预料到当时的情况很糟糕,却怎么也想不到那许雅是当着夏天的面跳下去的,这对她是多大的打击呢。
不能怪他不去同情那个已经失去生命的女孩,那不过又是一个外来女孩到异地读书的悲剧故事。这样的故事在每座城市,甚至每一天都会发生,有人为情自杀,有人为了躲债,有人为了莫名的理由,就算社会再强大,也无力阻止悲剧的发生。
他关心的只是受到这件事影响的夏天,那个画面她需要花费多久的时间与心力来遗忘?“夏天,不要再去想了。”安慰的话其实很苍白,没有亲生经历根本体会不出那种惶恐与不安,但他只能在这时候默默地抱着她轻声安抚。
窗外的天色暗沉下来,洛夏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本已经情绪稍许平复下来的她,又因为突然而至打破宁静的铃声吓得惊跳起来,直觉摸出手机,却又瞪着上面的来电显示,一言不发。
聂云枫飘过视线,意料的,陆城的电话。眼闪过讽意,还真是一言九鼎,说好天黑之前,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他没有说话,只是松开了环住洛夏的手,默看着她。
对面似乎很有耐心,并没有因为这边迟迟不接就挂断,响到自动断后又再继续拨,洛夏叹了口气,终于明白对方是不打通誓不罢休。按了接听键,放到耳边听了一会,幽幽道:“陆城,可以让我明天再回去吗?”语声祈求,却也多了示弱的口吻。
很显然陆城拒绝了她,洛夏面露失望,又听了几句后侧过头来问聂云枫:“这里的地址是?他说要来接我。”她的眼还残留着晶莹泪花,比之往常,更多了一分清亮。
聂云枫平静报出地址,知道她已经妥协。本也没抱希望将她留下,尤其他是男生,对夏天来说会有损名声,更不放心她回那租屋了,所以还是回家最好。这一观点上,他并不反对陆城的做法,毕竟这是对夏天好。
报了地址后,洛夏就把电话挂了,擦了擦脸上的泪,柔柔而问:“有吃的吗?我很饿。”早上受了惊吓,后来就被带进了局子里面,她整整一天没有吃东西了。
聂云枫愣了两秒,洛夏的情绪转变之快令他有些措手不及,回过神来连忙道:“有,有白粥。”想了想后觉得不妥,“是昨天剩下的了,你想吃什么,我出去买。”能有事情转移她的注意,再好不过,让他去买什么都愿意。
“不要了,就白粥热一热好了,出去买的话,可能陆城就到了。”
聂云枫点点头跑进厨房去热白粥,这是他昨天晚上熬的,可是等他热好盛在碗里端出来时,屋外响起了汽车按喇叭的声音。
脚步顿住,陆城来了。
洛夏看了眼他手的白粥还冒着热气,冲他抱歉地笑了下,直起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聂云枫没有跟出去送她,只从敞开的门看出去,依稀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站在车前,手指间夹着一根黑色的香烟,在夜色闪着明明灭灭的光。不用看清男人的脸,从他的身形就可知是陆城,在看到洛夏走出门时,他随手把烟扔在了地上,然后抬脚踩灭。
很快,车子启动,缓缓而行,只剩下尘嚣落地以及汽车的尾声。
聂云枫沉默着走过去把门关好,然后坐到桌前,凝目看着桌上的两碗粥,还有一盘拌粥小菜。最终把两个碗都端到了自己面前,一口一口喝起来,不会太快,也不会太慢。
清淡的白粥如往常一样,没有太香浓,也并不难以下咽,只是他觉得,今晚的粥有些苦涩。喝完一碗,把空碗放到一边,又开始喝另一碗,随着时间的流逝,第二碗皱已经凉了,但聂云枫并不在意,最终全咽进肚里。
明明觉得洛夏跟着陆城回家,是对她好,可是却就是难以抑制那种失落感。他不是在意她的离去,而是在意她又一次的食言。上次是去看钢琴之约,这次是喝粥之约。
连着几天,聂云枫都没有在学校看到洛夏,那个他常关注的位置总是空着。丽说,洛夏病了,请了一个星期的假。他走到别墅门口,隔着铁栏往内看那幢房子,以前常常能听到的琴声,没有再飘出来。
他知道,对夏天来说,这是一个治疗的过程,哪怕他不是身不由己进不去这别墅,就是呆在她的旁边,也未见得就能帮到她。要走出阴影,只有靠她自己。
一个礼拜后,再次在校园里看到了她的身影。她又坐在了那个座位上,神情专注盯着黑板,认真倾听老师讲课。下课铃声响,她走出教室,唇间含着微笑向他看来。
没有再是打工时穿的T恤牛仔裤,换回了她原来的装束,白衣长裙,多了一分柔弱,却不再像刚出事那天时失魂落魄了。脸上的笑没了以往的天真无邪,多了一丝忧愁。
其实,这或许就是成长的代价,虽然残酷,但洛夏还是从阴霾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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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个人都在成长,在接触和磨练的过程,得到或失去一些意想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