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七,我想见他。”
洛夏深吸气,出口时已是声音沉冷,这是她第一回这般恼怒。
聂云枫担忧地看她,如今这个局面有些意料不及,似乎有些难掌控。伸手过去握住她拽住他衣角的手,一片冰凉,其实她并不如表面来得镇定,依旧十分害怕。
马七面露难色:“洛小姐,这”他怕闹到城哥那里,自己得吃不了兜着走啊,上回这丫头被抓去警局,就见识到城哥对她的重视了,几乎是一得到消息就把面前的桌子给踹翻了,然后打了电话扼令警察那边不许对她用任何手段审问,却又强压住脾气硬是等到傍晚时分才去救人。
洛夏提高声音,几乎是用吼的:“我要见陆城!让他出来!”
马七最终提起了电话,对方听完他的解释后,说了什么,他连连点头称是。与之前那副倨傲的样子完全变了个样,收线后恭敬走到洛夏跟前道:“小姐,城哥说让我带你去见他。”
洛夏蹙起眉头,看了看身旁的聂云枫,问:“那他呢?”
“城哥没说带他去,他只能留在这里。”
“那我也不走,我留在这里,你把陆城叫过来。”
马七面露苦笑:“我的大小姐,拜托您就过去一趟吧。”那是城哥,又不是他的小弟,哪里是他能请的动的。洛夏迟疑了下后盯着他的眼认真地说:“那你保证,在我回来之前,确保他的安全。你们不能再打他!”此时她的神情与外表极不相符,本是柔弱,却要表现得坚强,甚至想以气势震慑对方。
“城哥刚才已经吩咐过了,等见过你后再说,我不会对他再动手的,小姐还请放心。”
洛夏盯视了好一会,最终觉得对方不是在骗自己,这才转回视线看向聂云枫,“我去去就回来。”话这么说,手上却仍紧抓着,聂云枫朝她释然而笑,轻点了点头并未多言。
终于,洛夏松开他的手,起步往门口走去,却在到了门边时又回头,轻启嘴唇无声说了句什么,这才转身离去。门又被关上,外面传来落锁声,屋内只剩聂云枫一人。
环视一圈,这个屋子四周没有窗户,只在头顶留了个天窗,而层面构造与大多数房子不一样,一般的屋子两米多高,这个地方却有四米左右。也就是说他想跑出去,比登天还难,更何况他好不了解自己所处的楼层与环境。
所以,他不会胡乱尝试逃跑。少了洛夏在旁,虽然有些寂寥,可是到底是松了口气。陆城为人或许狠辣,但对她却不可能怎样,毕竟他们是兄妹。刚才洛夏走到门口回头说的那句话,他看懂了。她说:等我回来。
忍不住唇角溢出微笑,眼底是散不去的柔意,这样的夏天怎能不让他觉得迷恋呢?走到墙角,靠墙坐了下来,既然一时走不了,只能既来之则安之了。仰看天窗,只有一方小小的天地,甚至连天空的颜色都看不清。
渐渐地,白色慢慢暗了下来,不知坐了多久,等聂云枫想要站起来伸展一下四肢的时候,腿已经麻木。撑着墙面直起身,等待那针扎般的刺麻慢慢褪去,因为他已经听到门外传来人声,显然是有人回来了。当然,可能看守的人本就没有离开,一直就在门外。
在门开启霎那,原本在聂云枫眼的情绪随即沉没,只抬了眼往门口看去。
是马七走了进来,“你走吧。”
“洛夏呢?”马七的身后除了之前的那些打手,洛夏不在其。
马七笑了起来,像阴冷的狼,鼻子里哼着气道:“聂云枫,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你最近这阵子处处碰壁,找不到工作,遇到被人堵在校门口,还没有半点觉悟?我们城哥不喜欢你和洛小姐在一起,给你一些小小的警告而已。今天若不是小姐向城哥求情,就算你会那什么自由搏击术,你以为你能走得出这里?”
聂云枫沉默,对方把他的底都摸得很清楚了,而且马七说的也是实话。虽然之前他笃定对方没狠到要他命的地步,可游走在边锋的人想无声无息让一个人消失,还是挺容易的。令他心惊的是,陆城是洛夏的哥哥,而且刚从国外回来,为何会有如此大的黑道势力?
念头转过的瞬间,他面色无惊地问:“那么可以告诉我,她是不是回家了?”
马七沉冷的眼有着惊异,他都把局势分析出来,狠话也撂了,而面前这个二十没出头的小子居然还能如此沉着冷静,局面明显不利于他,却依旧可以做到处之泰然,似乎这个聂云枫有着不同于他年龄的深沉和智变。
点了点头,无意隐瞒,本就不是什么秘密。想到什么,马七又笑着说:“忘了说了,洛小姐让我转告你:早点回家去吧,一切都没事了。”他的笑容里有着深浓的嘲讽。
聂云枫眯起了眼,琢磨着他话的意思,洛夏是暗示陆城不会再找他麻烦了?那么,她向陆城妥协了什么?张口想问,却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且不说马七会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而是,他还有什么资格再去询问?
无论洛夏承诺了什么,妥协的背后有很大一部分是为了他。本以为以自己的身手可护她周全,可是一次又一次的教训告诉他,现实比理想更残酷,他高看了自己,低估了别人。
陆城的短暂回归,已经把势力遍布整座城市,这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做得到的?对于陆城来说,要他消失不过是动动小指头的事,之所以搞这么多事,其实目标不是自己,而是洛夏。他不过是陆城利用的一颗棋子而已。
自嘲地笑了笑,能让一个势力强大的人动脑筋动到他身上来,是不是该觉得是荣幸呢?
走出室内,是楼梯蜿蜒而下,走了五层才到楼底下。抬头看了看,这是一处废弃的住宅区,囚禁的屋子正是最顶层。周围环境比较陌生,黑漆漆的,路灯只有一两盏昏黄亮着,身后汽车声咆哮而去,显然是马七带人离开了,并没有要送他的意思。
独自走在夜色,凉风拂面,心情沉重。有种强烈的直觉,可能今后洛夏都不会像之前那样对他微笑了吧,指尖的温度早已冰凉。早前他还紧紧握住她的手,现下却如流沙一般,抓都抓不住。
不知走了多久,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庆幸这个地方是在城区,而非荒野,很快找到了公车,离他的房子有些远,但反正也无关紧要了。
果然如此,自那天以后,洛夏再不会与他接近。
以前每当他经过高一(3)班窗前,或者站在稍远点地方的小树林,洛夏都会向他投来不经意的微笑,而如今她不仅与丽调换了位置,不再坐在靠窗的地方,上课极其认真眼睛都不会眨一下。每天放学,她也总拉着丽一同走向校门,然后坐进洛家专门接送的车,有过那么几次是陆城来接。
聂云枫远远看着,并没有去打破这种僵局,也没有尝试走到她面前询问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这可能是陆城同意放过他的条件,尽管是很蹩脚的威胁,对洛夏来说却很有效。但也不能排除是洛夏自己要求如此的,对她来说,陆城是她兄长,而他不过是个谈得来的朋友,孰轻孰重,不用比较就能分清。
这段日子聂云枫过得很平静,学校这边不再强求学生到校,着力为高考做最后的冲刺。而在外面确实没人再为难他,又找到了夜里兼职的工作,超过一个礼拜聘用时间了,老板对他印象很好。这是不是就叫做因祸得福?
自嘲地笑了起来,凝望着前方逐渐走远的身影,若他的存在果真造成了夏天的困扰,那么他就站在原地,静静凝望,不再靠近。希望他的退步,可以让夏天也能恢复平静,不要再经历那些黑暗。
但事实却不尽然,他发现洛夏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有时候坐在教室里,长时间视线定在某处,眼珠都不转动。人在,心却不在整个人在以一种无形的度憔悴下去,甚至有时会看到她的眼窝下有黑影,像是失眠后的黑眼圈。
他无法接近她,只好去接近夏天身旁的人,比如她的同桌——丽。
丽是个性格很像男孩的女生,头发削得很短,常常穿着衬衫牛仔裤,若从背后看就只会以为是个男生。当聂云枫问起她洛夏近况时,她满脸迷茫,并没有发现自己的好朋友的异状,反而奇怪地问:“夏天能有什么事啊,她不是很好吗?”
聂云枫叹气,有这么一个迷糊不在状态的好友兼同桌,对夏天来说是幸还是不幸?最后实在无奈,找来本子和笔,就着墙壁写了一句话在上面,然后把本子那页撕下来,再撕成一个小纸条,折叠成方块。
递给丽道:“把这个给洛夏。”见她还在发怔,他又加了一句:“拜托!”
丽终于点点头,把折叠好的纸条放在口袋里,然后蹭蹭蹭跑回了教室。站在树荫下的聂云枫透过窗口,看到丽到了位置上后,悄悄拿笔戳了戳洛夏,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条递了过去。
洛夏微愣,面露疑色,丽嘀咕了句什么,她视线极向这边飘了一眼又回转过去。接着悄悄地把纸条放到课桌里,上课铃声响时,聂云枫特意走过窗口,瞥到洛夏正低着眼打开纸条,看到那句话后唇角抑不住勾起了笑容。
纸条上,他这么写着:
青春,是有嬉笑声和哭泣声夹杂的年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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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妥协并非是屈服,而是换种方式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