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美静的目光一直没有从聂云枫的脸上移开过,从他注目的地方知晓,他是在看站在路边的那个女人。刚才出门时她轻扫过一眼,那是个年轻美丽的女孩,她身上的干净气息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女孩的出众之处,在于只是那么盈盈而立,哪怕是夜空下也仿佛笼罩于阳光之下,也就是说她的身上带了某种阳光气息,是她们这种社会底层仰望的。在看清他们时,稚嫩的脸上露出惊讶、疑惑、忧伤等多种表情,却无损她的美丽。
她并不属于这个世界,但林美静知道,她是来找聂云枫的。因为女孩的双眼只盯在他身上,而看着他的眼,闪闪发亮。柔媚地靠近他耳边,轻声问:“她是你的女孩?”
聂云枫没动,一身清冷外显,沉声命令:“离我远点。”声音里带着萧杀,足以证明他此时的心情极度不好。男人在这种阴霾时刻,千万不要去惹他,也不要挑战那条线。林美静立即识相地弹开了些距离,却仍觉浑身发凉,这种寒意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
从认识这个男人到至今,从来见他都是冷面,最近忽然常点她的台,甚至扬言将她包下,人前看似疼宠,却在人后总是异常疏离,甚至连稍微一点身体的接触都难忍,这样的情况他自然是没有动过她的。其实第一次见面,他也没有碰过她,当时他已喝得烂醉如泥。
倒不是她有多贱想跟男人好,事实上她在星城唱歌,只是驻唱,不是坐台。可是在这种场合里,哪里会由她说了算,既然走进,就会身不由己。来安排的人说是场子里的大哥,光这个头衔她就不敢违逆,只能打落牙齿合血吞。
幸而她遇见的人是聂云枫,并不是一些粗俗的老头子。后来知道这个场子是他在管,然后成了他的长期陪侍,等于有了他的照拂,于是在星城的日子要好过很多,又不用做皮肉生意,只需陪在他身旁,这样的好事当然是欣然接受了。
也亏得聂云枫的关系,她现在都能早早下班,不用再唱歌唱到半夜。甚至因为贴上了聂云枫的标签,唱歌也可以有了选择,不用为了迁就客人唱一些低俗的曲子。
每晚有两首曲是聂云枫必点的,就是《Jetaime》与《剪爱》,前一首法歌他似乎迷恋到沉醉,甚至偶尔会让她教他发音学唱。后一首《剪爱》她不太明白他为何也如此衷情,但或许是因为唱得太多遍,这首曲要比前一首更能掌控,歌词的意境都能揣摩出来。每次唱起,情绪就能投入到其去,甚至会忘我。
有过那么几次,她唱哭了自己,从台上走下来,聂云枫给了一句赞美的评价:唱得很好。当时蓦然生出一种念头,若有那么一个男人,每天晚上都来听你唱歌,是否代表他有点喜欢你?这似乎是每个女人在看到一个心动的英俊男人会产生的想法。
可是心也就那么雀跃了一下,在看清聂云枫的眼没有任何一点波动后,逐渐凉下来。她在风月场里也呆了好长一段时间了,见多了男人的甜言蜜语,这个男人从未有过,甚至连一丝暧昧都不曾给过,除了将她归在他的名下这个举动颇为令人遐思外,其余的任何事都没做,怎么可能会对她有情呢?
而就在刚才看到他盯着后视镜那沉痛的神情,更加肯定了心里的答案:他的心上已经住了人,她走不进去。
车子停在路口,只要往里面走上两分钟,就可以到她家了。聂云枫转过头,没有急着赶她下车,乌黑的眼眸淡沉,他已经从刚才的失态里恢复了冷静。
“拜拜,明天见。”林美静出声道别,开了车门准备下车,却觉身后一道猛力将她往后拽,在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时,清冷气息扑面而来,接而什么柔软贴上了她的唇,两秒过后才知晓居然是聂云枫在吻她,可是还没有任何感觉时,他却又徒然推开,混乱的喘息在侧,漠然的声音在说:“抱歉。”
前后不过几秒的时间,莫名又触动,林美静觉得自己心跳在加,可是眼下聂云枫脸阴沉得有些吓人,她不敢多问什么,最终只轻语:“我先下去了。”在看到他点头后,再度推开车门,这回没有再受到任何阻力,一钻出车子,一股子冷风从脖子那处灌进来,立即熄灭了刚才渐起的温热。
很快汽车起动,目送着它远去,直到看不见了才转身往家的方向走。不太明白聂云枫最后那个吻是为何意,不像是为情而发,在他松开自己的霎那,她看清他眼一闪而过的情绪是懊恼。今晚他的不对劲都是从在星城门口看到那个女孩开始,不由苦涩地叹息。
不管如何,在这样的时机里,她还是感谢聂云枫的。不说给她重生的机会,至少让她过得不是太困难。所以,就算只是一个替代品,或者是演戏的工具,她也,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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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电梯,聂云枫靠在一边墙上,抬头看着数字飞快翻动,本就住在六楼,电梯上升的度连在脑闪个念头的时间都不够,就已经到了自己的楼层。
“叮”的一声,门开了。
他走出电梯,手自然地向兜里伸去,准备掏钥匙开门,但是所有动作在看到门口的人时瞬间僵住。
洛夏。
她穿的还是刚才那件土黄色毛衣,黑色长裤,甚至外套都没穿。抱膝坐在他家门口,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睛怔怔地盯着前方的地砖。听到电梯的声音和脚步声,她抬起头来。
刚才隔得远,只看到她的脸色有些不好,此时近了,却看她似乎清瘦了些,本就不胖的人,现在下巴尖尖的,眼睛显得更大。而且她的嘴唇似乎因为冷,被冻得有些发紫,已经快一月份了,天气这么寒凉,她居然就只穿了毛衣跑出来。
在她抬起眼的霎那,眼闪现惊喜。
聂云枫没有想到她居然等在这里,可是却没有站起身,向他走来。因为他在看到她的一瞬,眼满载的依恋立刻消失了,换上了疏离。以从没有过的冷凝态度,看着他的夏天,是啊,他的夏天,可是今后可能就再也不是了吧。
谁都没有出声,聂云枫停滞了三秒,才走到她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问:“你怎么在这里?”这无关疑问,而是质问,语声没有一点温度。
洛夏从地上站起来,想要像上次一样扑上去抱住他说想他,可是这样的眼神让她迟疑不敢。墨拓般的重瞳里印着她的身影,却是,波澜不惊,像在看待一个陌生人。她不明白为什么才几天不见,他们之间就好像有跨不过去的鸿沟一般,变得完全漠然。她并不后悔把自己给他,但是
聂云枫看她怯懦忧伤的样子,有些心软,可脑子里却很清醒,他必须扮演一个吃干抹净的坏人。“洛夏,以后别再来找我了。”想过很多锋利尖锐的话,但最终只吐出这么一句。
可仅仅一句,就见洛夏似乎要承受不住,身体震颤了下,眼满是震惊。
不想再看那双剧痛的眼,垂落视线绕过她,拿出钥匙想要开门入内,但在关门的时候,身后的衣服被洛夏紧紧拽在手里。他扭头去看那泛白的手指,可以想象她抓得有多紧。
“聂云枫,发生了什么事?我不明白。”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如此对她?不管是谁说他怎样,她都不信,可是眼下的他为何全然没了一点温和,只剩冷漠?
聂云枫眸色暗沉,低喝:“放手!”即使声音再冷硬,却不敢去看她的表情,只是低头盯着她的手,察觉到自己喝出声时她的手开始颤抖,然后手指慢慢的,慢慢的,一根一根松开。沉闭上眼,几乎可以想象到她现在脸上难过的神情,每一个表情都清晰得犹如在目,清晰得让他下一刻就会心软。
是什么在滴落,地上一个小小的水圈漾开,接着第二滴、第三滴聂云枫再说不出任何一句冷言,因为他不忍。转身径直走进屋,步伐仓惶,直接推开了阳台上的玻璃门,寒冷的夜风使他逐渐软化的心再度坚硬。
冷漠、残忍、酷寒,这许多名词,被很多人用在他身上,而没有一个词汇,他曾经有那么对待过夏天。可是现在,他就在做着这样的事。
夏天于他,从来就是可以左右他理智的人。以前如此,现在更是如此,将来他不知道他们还有将来吗?现下他在做的,就是斩断一切,斩断将来。
他要冷风来清醒自己的头脑,需要冷静,不然必定溃不成军。
身后传来脚步声,知道是她跟了过来,门没有关,等得就是再一次将她击溃。
“聂云枫,不要赶我走好吗?”乞怜的声音在身后轻声说。
“然后呢?陪我再睡一晚吗?”
洛夏一愣,没想到这种话会从他嘴里吐出来,竟似带了讥讽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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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伤春悲秋的时刻,是命运摩挲了彼此的掌纹,徒留伤害,为的是一句——不得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