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莱寺已到,聂云枫将洛夏轻轻放下,两人携手走进寺内。并没有先去烧香或者拜佛,而是一路进到了膳食房,那边寺庙里的僧客们正在食斋,也有少许的香客在内。
洛夏微觉讶异,曾来过这里很多次,倒是从没进过膳房,也没食过这里的素斋。却见聂云枫熟门熟路地走到跟前,与里边的和尚打过招呼后,就领了两份斋饭,又拉着她寻了一张桌子坐下,才道:“吃吃看,这里的素斋很不错。”
洛夏唇动了动,没有作声,埋头吃了起来。其实肚子不会很饿,因为两人起的晚,早餐也是到了将近十点的时候吃的,想起晚起的原因不由面上一红。连忙把心思撇开了去,这素斋倒确实如他所言,味道还不错。
只是,他如何知道她近年来很喜欢素食,是这一个多月来共餐时见她只使用蔬菜的缘故吗?那他还真是观察入微。那时,不晓得是谁说的,如果向菩萨求了什么,心诚就会灵,那么既然她不能每年回来还愿,唯有戒掉荤食,改为吃素以表诚心。
不管当年他能逢凶化吉平安是否与她吃斋有没有关,到底她还是见到活着的他了。所以,这个习惯就秉持了下来,也改不掉了。
午饭过后,聂云枫又拉着她的手去寺院内烧香,佛堂里拜佛,最后来到了法莱寺门边的那个求签摊。在进门的时候,洛夏就有注意到,以前那个盲眼的老和尚已经换了人,现在这个是个很年轻的和尚,面上一本正经的,没有一丝笑颜。
那旁边还是一尊玉观音的像,两个人参拜过后,走到求签处,聂云枫塞了钱进箱内,却没打算求签。洛夏拉住他问:“为什么不求一求呢?”当初她求了一支,批为:离。直接命她当下的命运,她与父亲生死相离,她与聂云枫生离别。
聂云枫却摇摇头道:“不准。”
年轻的和尚眉色动了动,抬起眼看过来,“施主,并未求,如何断定是为不准呢。”
聂云枫却是抿唇不语,心道确实不准。不管是菩萨还是这签,他都以为是不准的。当初他向菩萨请求,愿夏天远离聂云枫千万里之遥,再也不要回来。更许下只要夏天平安,哪怕宁可与她生生不见。
但多年后的今天,他与她不仅相见,两人也都平安。
所以,那些许愿,不过是在心里走了个过程而已,做不得数的。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要带她回来,因为当年他们在这里相逢不相见,走下山的路是他这辈子最艰难的一次,明知道是在一步步远离他的夏天,明知道她就在这座寺庙里,他却无法回头,也回不了头。
后来就生了个习惯,每年的那一天,他就会独自上山来,也不烧香拜佛,只是静坐在老和尚的身边一会,到得第三年时,老和尚建议他去斋堂吃素斋,他说素食咽下,心也平静。于是,他每年过来就多了个习惯,走进斋堂用一次素斋,然后陪老和尚坐坐。一直到第五年,也就是前年,老和尚终于寿终正寝,他来时已是换了现在的这个和尚。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觉得绝望无比,这个地方是他唯一能够找到与夏天最后有交集之处,而老和尚也是他们最后有交集之人,因为那年前后隔了半小时,他们都与老和尚说话,并在他的本子上写下名字。可是老和尚去了,那还剩下什么?唯一的交集也没有了。
从那天开始,他就再没有让私家侦探去寻找洛夏,他以为穷尽此生也不可能找到她了。之后的两年那日,他没有再上山,直到今天,他突生了念头要来这里看看,带着她一起。
不为求佛还愿,只为还老和尚最后的人情。那第五年,他来时发现老和尚不在了,现在这个年轻和尚在问起他的名字后,递给他一张纸条,他说是盲眼和尚在临终时拜托要留给他的。纸条上只有一个字:圆。
当时他不懂那是什么意思,现在他懂了,老和尚寄语他能与洛夏团圆,而今他们是真的团圆相聚了。这些事,他没有告诉身旁的她,那些心伤与绝望不必让她知道,握了握紧她的手,唇角勾着笑。
下山的路,还是由聂云枫背着洛夏走,两个人都没说话,心却很平静。到了山下的车前,聂云枫放下了她,洛夏正欲走往副驾驶座,却听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夏天,嫁给我。”
她后背一僵,脑瞬间空白,缓缓回身。聂云枫就隔着两米左右的车身,黑眸紧盯着看她,雪停后就探出头的太阳在他身后,阳光照在他的短发上,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少了冷峻,多了暖意,他抬步向她走来,绕过了车头,到了她跟前。
俯首而望,伸手握住她的手。洛夏微仰起视线,与他目光相对,沉静、温柔、不容拒绝,是他眸内的情绪,还有几分迫不及待,黑沉几乎要把她给吞没。
洛夏忽然抽离了手,往后退了一步,“我”拒绝的话没有说出来,但身体语言已经代表了一切,聂云枫眸色一黯,他没想到她会将抗拒表现的如此明显。虽然其实他也并没做好准备,可是这个念头就是忽然而至,背着她上山,在山上一同用素斋,又一起回忆过往,然后再背着一路下山,顿生了一种厮守一生的强烈**。
但,她不愿意。
回程的路上,显得有些沉闷,这时两人的无声不再胜有声,一直到洛夏的公寓楼下,聂云枫没再要求上去,而是将她送到门口,倾身吻了吻她,柔声道:“晚些我再来找你。”
凝看着回身而走的黑沉身影,洛夏突生一种难过,他看起是那么孤寂。可是当时,完全都是下意识的行为,脑都没有做出指令,身体已经起了反弹,只因聂云枫那句话来得太过突兀,她想过要原谅他,也想过要与他在一起,但是结婚似乎还没准备好。
这天后来一直到洛夏躺到床上准备入眠,也没接到聂云枫的电话,她彻夜难眠,想了很多,想起两人多年的分离,想起与他在一起极短的那两年时光,想起他昨夜近乎痴迷的亲吻自己的样子,想起他下午离开时寂寥的背影。不由想,他是生气了吗?
淬炼成殇,其实,他才是她无法戒掉的毒。
第二天,洛夏满身疲惫地起床,一夜未眠加上前一夜的狂爱,整个人都精神萧条之极。刚刚梳洗完毕,就听门铃声在响,心一喜,莫不是他来了。
连忙跑去开门,却在看清门背后的人时,眼闪过失落。
陌景晗唇含笑地说:“summer,看到我不至于如此失望吧。”他飘了眼屋内,又问:“你在等他?哦——,登堂入室了呀。”
洛夏勉强笑了笑,却因为脸色不佳,笑得有些难看了。陌景晗收了嬉闹之心,走进门内后,环视了一圈问:“怎么了?是不是他又做了什么事惹你伤心了?”聂云枫那小子怎么就一点都不知道要珍惜的呢,每一次给他创造了机会,也不知好好把握。
但等到听洛夏将那过程大致说了遍后,不由唏嘘起来,虽然他不认为聂云枫挑了个适当的时机跟洛夏求婚,而且该死的连戒指都不准备就妄想染指他的“老婆”,但还是对那男人报以了同情。
有时候,最直接的反应要比语言更伤人,洛夏对他如此明显的抗拒,令他十分受挫吧。看了看失魂落魄的某人,不由叹着气说:“summer,你真是个矛盾的人。”
洛夏微怔,疑惑地看向他。
陌景晗沉声又道:“认识你之前,我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性子的人,认识你之后,这么多年我一直在你身边,看得很清楚。你对他有恨,有怨,但却可以认死扣到不看别人一眼,哪怕是我,你想见他,又躲着他,见了后又不甘那些过往,可又放不下他。时间的跨度,在你身上根本没有意义,我敢说,如果七年后你不回柔城,要么像花一样枯萎凋零,要么就是继续漫无目的的等下去。”
会这样吗?洛夏在心里问自己,却没有答案。她抬起眼,哀伤在内,“景晗,难道是我爱他还不够?”陌景晗却摇摇头:“不,不是不够,是太多。你见不得他伤痛,也见不得他有别的女人,更见不得那些可能已经发生的事,这些事你无不在意着,只是你面上不说而已,所以在当下,你会做出拒绝的直觉反应。”
陌景晗的话,直击她心脏,毫无保留将她内心深处的自私给剖露了出来,的确,那些事她都在意,尤其在意聂云枫曾有别的女人。他在她身上制造快感时的熟练,他对那些技巧的深谙,无不表明着他在她回来之前有过女人,这些事并非空穴来风,是真实存在的。
她不甘心,凭什么她为他枯守七年后,他却早已身经百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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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一字可理解为:团圆的圆,圆满的圆,以及圆梦的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