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张氏虽说是在不确定之前没打算让游慕橦知道,不过心里到底存着这么个事,故而忙完之后,看着自家崽崽精致的小脸,没忍住就发出了那么一声感慨。
而游慕橦懵了一下之后,只以为母亲是惯例的感慨,也没多想,就习惯性的撒娇。
——一般这个时候游张氏会笑着深处手指将她轻轻点一点,嗔她一两句就会将这个话题跳过。
然而今天游慕橦撒完娇之后,却见游张氏并未如同想象中那样反应,只又轻轻的叹息一声,说道:“姑娘家哪能一直留在家里呢?”
游慕橦心里跳了一下,就往游张氏身上蹭:“娘难道还要赶儿出去嘛?因为儿在家待着娘看的烦了?”
游张氏本就觉得文昭明不是什么好的成亲对象,虽说每天一套自我说服让她已经能够接受这件事,但接受归接受,她心里该难受还是难受。
这会儿一听游慕橦说什么赶走又看烦的,一时间心里就酸的很,想象了一下游慕橦出门的场景,差点儿没忍住眼泪就要掉下来。
最后只好喃喃的摸着游慕橦的脑袋,说道:“娘怎么会觉得你烦呢?娘看你一辈子也是愿意的。”
游慕橦:“……”
虽然游张氏流露出的真情实感让她心里非常感动但另一方面因为游张氏是这么个反应,游慕橦她反而觉得心里更慌了起来。
这也太不对劲儿了……
游慕橦默默的想着,没顺着游张氏往下说,沉吟了一下,没忍住直接试探的发了一记直球:“是发生了什么事吗?娘怎么今天突然说起了这个?”
游张氏:“……”
游张氏下意识沉默了一下。
就在游慕橦心慌慌的胡思乱想根本停不下来的时候,游张氏终于幽幽的开了口。
她也是纠结了好几天了,又想着娇娇到底是要知道的,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也不错……
想是这样想,游张氏开口的时候还是很委婉:“听你爹说以前有次带你出去说别人坏话结果被听到了?”
游慕橦:“……”
游慕橦一想起当时的场景就觉得尴尬到能用脚趾扣个三室一厅出来。
因为这种尴尬的情绪过于强烈且经久弥新,游慕橦现在回想起来都仍旧是尴尬的,以至于她都没奇怪游张氏为什么突然间会提起这个,好半晌只态度微妙的回说:“是有这么一回事……”
游张氏也是关心则乱,见着游慕橦一脸微妙的表情,心里禁不住“咯噔”了那么一下,再一回想前半年她曾说笑时提到什么父母双亡之类的话,游张氏一时心情就极度复杂了。
而游慕橦回了一句之后,想了想,想起上次这人在金山寺救了自己时表现得并没有将以前的事放在心上的样子,于是镇定了一下,才想起来问游张氏:“娘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个?”
游张氏:“……”
游张氏嘴巴张了张,感觉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了好几秒,她笑了一声:“没什么,就是听人说,这位郎君如今已将近而立之年,仍旧尚未娶妻不说,身边竟连个侍妾都不曾留。”
游慕橦就:“……”
她总觉得和母亲讨论这种事情不知道哪里有些怪怪的。
毕竟她们两人之间从来没提到过类似的话题,这么平白无故的……
游慕橦不觉眯了眯眼睛,心中升起些许狐疑。
她不着痕迹将游张氏打量了一下,这会儿还没想到游张氏是打算给她俩拉个郎呢,只单纯奇怪游张氏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故而才这般东拉西扯的点不到重点。
游慕橦心里寻思着,将人瞅了两眼,索性直接戳穿她道:“娘你想说什么直接说便是,儿不会多想。”
游张氏:“……”
游张氏禁不住又哽了一下。
以及在见到游慕橦这样表现的时候,她其实是有松了那么一口气的,不过很快的,她又将这口气提了起来。
作为母亲游张氏此时此刻心情真的是很矛盾了。
她一方面希望游慕橦不会对一个比自己大了整整十岁的成亲对象心生抵触。
另一方面如果游慕橦真的表现的欢欢喜喜她又会忍不住产生一种女大不中留的被抛弃的感觉。
总而言之游张氏这会儿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
索性今天已经开了这个头,她也没多纠结,一鼓作气将话说了出来:“倒也不是别的。如今你年岁越大,再留就不好听了。”
游张氏一边说着,一边注意着游慕橦脸上的表情。
“我和你爹氏郎君昭明不失为一个合适的人选,你觉得呢?”
游慕橦:“……”
游慕橦:“………”
游慕橦:“…………”
游慕橦脸上的表情不由自主的空白了那么一下,怎么说,就……挺突然的。
游张氏觑着她神情,不忘做出补充:“你前头不是说什么,小有家产,又上无父母,文郎君正符合要求。”
游慕橦:“……”
游张氏也是,没说之前心里各种纠结,说了之后反而坦然许多,只是生怕游慕橦会心生抵触,觉得自家嫌弃她之类的。
至于说金山寺老住持所提那些运道相关之事,不管是游张氏还是游致宁,从始至终都没打算让游慕橦知道。
——毕竟娇娇嫩嫩一个女孩子,猛的知道自己天生霉运,非得嫁个指定的人才能顺遂,一时半会儿的心里哪能接受的了。
别说游慕橦才十来岁的小姑娘,就是游张氏她刚知道的时候心里都堵的很。
咳,扯远了,再说回来。
游慕橦在游张氏那里得知了这个惊人的消息,一时之间感觉就特别迷幻,飘飘忽忽的飘回了自己的秋水苑,坐在凳子上都没能搞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发展?
桌子上放了三小碟子点心,游慕橦就往那边一坐,瞅见这些小点心,恍恍惚惚无意识就捏起来往嘴巴里塞。
等到立春从外头进来,一眼看见桌上三个碟子空荡荡,就这自家娘子竟还维持着仿佛从碟子里拿东西放在嘴巴前此类无机制的动作,立春当时就惊了。
她矢口叫了一声“天呐”,游慕橦回神,缓缓转头看她,还没意识到她是为的什么震惊,就下意识慢半拍的问道:“……什么事?”
立春一时间眼睛瞪得滚圆,都说不出话。
呆了一下之后,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倒了杯温水递到游慕橦手中,口中着急道:“娘子饿了怎地不说?怎么,怎么……”
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房间里桌子上惯常是放了几碟子点心没错,但那是为了防止主子们在饭点儿之前觉得饿了,捏上一两个垫一垫肚子也就罢了,哪能一股气儿直接吃光了。
午饭吃不吃的且不说,就娘子娇养出来的肠胃,干吃这么多点心不积食才怪。
立春一想到这里,顿时就有些欲哭无泪,又自责前头娘子回来显然情绪不对,可她听着娘子随口吩咐不让人打扰,就真的没跟进去,以至于娘子恍恍惚惚的吃了这么多点心。
游慕橦从立春手里接过杯子,盯着杯子里的水瞅了几秒钟,才觉到嘴巴里面确实干干的,于是喝了两口,终于恢复了正常反应,满脸迷茫的对上立春内疚自责的眼神儿。
立春见自家娘子一双眼睛终于恢复清明,也松了一口气,转头朝外面喊了一声,让立冬去沏一壶山楂茶来,继而回头就开始用幽怨的目光对着游慕橦唠唠叨叨。
游慕橦也是在立春说了之后才发现桌上变得空荡荡,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肚子,也觉得不大好。
又见立春念叨个不停,心里难免心虚,也不反驳,只用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乖乖的盯着立春看。
于是立春说着说着,就渐渐没了声音。
——被娘子用这样可怜的眼神儿盯着,哪个还忍心再说什么啊。
立春叹息一声,立时改口说道:“是婢子不注意,没能提前拦着娘子。”
游慕橦听了,反驳道:“不关你的事,是我自个儿失了神。”
主仆两人面对面各自检讨了一回,立冬端了山楂茶进来,立春连忙倒了些递过去,忧心忡忡说道:“娘子快喝些山楂茶消消食,可别吃坏了肚子。”
游慕橦自知理亏,虽然不怎么喜欢这茶酸涩的味道,也只能接过来喝了一大杯才罢。
……
不提午饭游慕橦因为点心吃撑了就只吃了一两口,害得游张氏有些自责不该和她说这事,游慕橦自己经过这么一遭,反而有些想通了。
她就寻思着按照印象里父亲提过的文昭明的身世,那可真是再省事不过了,上无父母下无弟妹,正经的亲戚有是有,可这些年来根本没走动过,有和没有一个样。
至于性格,传闻里这人性子各种乖戾各种邪性,然而游慕橦就几次短短的接触来看,只觉得这人看着冷漠,实际上还怪善良的,于自己还有一个半的救命之恩。
一是金山寺那回,那半个则是夏天碧水湖那次了。
总而言之,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游慕橦猛然觉得,这人还真就是不可多得的良配。
甚至他还无妻无妾,合理推测指不定他还有感情洁癖或者心上人琵琶别抱之类的。
至于游张氏最看不上的年纪,于游慕橦而言反而不算什么事了。
毕竟正经按活的年头算,游慕橦她其实要比文昭明更大来着。
当然这一点也唯有游慕橦一个人才知道了。
咳。
游慕橦就一个午饭的功夫就成功的给自己做好了心里建设,在旁边同样吃的心不在焉的游张氏放下筷子之后,她神采奕奕的对着对方露出一个笑容来,说道:
“娘,儿想了想,觉得确实挺合适的。”
游张氏:“???”
游慕橦这边没了问题,文昭明那里却很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意思。
这不是游张氏的手帕交温陈氏寻思着自家温三好歹是文昭明他亲舅舅,就打算借着这个名义请人过来叙叙旧,顺便试探一下。
然而遗憾的是,帖子发出去宛如石沉大海,连个水花儿都没翻起来,更别说回应了,温陈氏在家等了又等、等了又等,就是没等到文昭明上门。
温陈氏:“……”
就很心塞。
但温陈氏并没有就此死心。
她寻思着这可是和游家侄女性命相关的大事情,哪能这么半途而废。
于是在下了两次帖子都不见文昭明回应之后,温陈氏一咬牙,给温三下了死命令,让他某天朝会结束后务必将他这外甥给带回来。
温三当时就:“???”
不同于温陈氏之类的妇人对文昭明其人纯属听说,同朝为官的温三可是实打实的见过文昭明这人在朝事上的手段,故而他虽则顶了个文昭明亲舅舅的名头,实际上一看见他这外甥心里就怵的很。
温陈氏顾忌着毕竟这事儿姑且还没影儿,也没直接说,就含含糊糊表示认识的夫人有这么个想法。
初初听明白温陈氏的意思,温三他都惊了,直拿眼睛瞪了温陈氏好一会儿,蹦出来一句:“谁家这么想不开的?”
温陈氏:“……”
温陈氏也是被温三气到无语。
她没好气的戳了温三一下,说道:“你只说能不能将人带回来就是!”
温三:“……”
温三心想以他本心来看那肯定不能啊。
然而看着自家夫人瞪得圆溜儿的眼睛,他很明智的将这话咽了下去,只说道:“我试试,试试。”
温陈氏怕他不上心,又刻意强调了一下其严重性,这才将人放过,夫妻两人各自忙去不提。
第二日并没有大朝会,温三这品级的臣子没事也不必去宫中刷存在感,只去了自己上工的工部点了个卯,然后就蹲在自己的办公室开始认真思考等见了自家那要命的外甥的时候该怎么说话比较合适。
温三一想到他堂堂长辈要和他一个小辈说话都要这般前思后想,不禁就悲从中来甚至想揭竿而起。
然而一回忆起这人那凉薄的眸子,他心头的火气一下子就又被立时浇灭,只能苦着脸努力继续斟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