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种话吧,游慕橦当着本人的面也不可能说的太过于直白。
于是在沉默了那么几秒钟之后,她眼神飘忽的说道:“大概是因为……合适吧。”
文昭明:“……”
他委实并不是很懂这个合适是如何定义出来的,所以一时之间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茫。
他觉得这小姑娘在敷衍自己,但他没有证据。
然而这个时候游慕橦心里想的是,她还能怎么说?难不成要直接说她馋他美色?还馋他家境好?
游慕橦琢磨着她要是直接说了,眼前这个看着就高岭之花的青年会不会直接将她锤一顿?
嗯,亲自上手应该不会,但会不会对游家做什么她就不确定了。
因为思维不由自主跑偏了一下,以至于游慕橦这会儿视线看着飘忽的很。
而文昭明注意到她这样的反应,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想到了哪里,抿了抿唇,竟然也沉默了下来。
好半晌,他移开视线,轻飘飘的说了一句:“走吧。”
游慕橦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说的是之前一起赏花的事。
她歪了歪脑袋,跟着文昭明向着广场中心的方向走去。
随着越往里面走,入眼处摆放的花看着就越矜贵,墨菊和颜色各异的复色菊最为常见,随便扫上一眼,游慕橦就只觉得花花绿绿轰轰烈烈——就怪好看的。
游慕橦原本还在寻思着文昭明之间的问题,不过看着看着,也当真来了兴趣,将注意力便集中在了周围的花上面。
倒也不是她真就对这种花有多少喜爱了,但本来再不起眼的花,一大片聚集在一起的时候还是会很好看。
更何况能出现在这里的花都是被人所精心侍养着的,因而数量一多,看着尤为显得热闹,也经得起人细细欣赏。
游慕橦这会儿是被一盆瑶台玉凤吸引了注意力。这盆花开的极大,只有两朵,都是白色的,纤细柔软的花瓣自然的舒展开,一朵就足足有游慕橦两个巴掌大,看着就漂亮的很。
她禁不住就走上前在这盆花面前驻步,一脸认真的欣赏起来。
比起会被美色所迷眼(……)的游慕橦,文昭明这人就有些万物不萦于心的意思了。
他能够以正常的欣赏水平说出各种菊花相关的典故诗词,甚至可以配合此情此景现作一首都没什么压力。
再专业一点让他说出这些菊花有什么明显的出来个那么些一二三。
然而他就是不感兴趣。
于是他这会儿的心思仍旧还在之前和游慕橦讨论的话题上。
以及他在心里默默思考的同时,又意识到,自己因为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而费神,实在是太浪费时间了,感觉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这让他一点儿也不想继续思考下去。
但是他忍不住。
非但忍不住,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有这样控制不住去思考这样毫无意义的问题的自己,好像和这个世界也不是那么极端的格格不入。
这种感觉竟然还让他有点儿欣慰?
欣慰过后又是些微着恼,毕竟他也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和周围格格不入有什么不好。
总之就是非常的矛盾了。
索性他这样的矛盾只在自己心里,文昭明并没有说出来,优秀的表情管理的能力也让他在表面上根本看不出什么端倪。
最起码这会儿注意力在花上的游慕橦也只是稍微察觉到了他的心不在焉。
游慕橦也没有觉得特别奇怪。
因为从一开始这人就没有表现出任何对周围这场热闹的花会有什么兴趣的样子,这会儿看起来兴致缺缺显而易见非常正常。
游慕橦并没有多想。
两人分明结伴而行,心里的想法却是南辕北辙。
花会会持续三天,今天才是第一天,理论上来说并不是最热闹的,总有些人自持身份或者是对自己养的花非常自信,或者非常珍惜,不肯让它们在露天之下被摆放整整三天供人品评。
比如说诚郡王府如今的王妃,养菊花委实一把好手,已经接连三年夺得花会魁首,在当今太后面前很是长了一回脸,带的诚郡王也狠刷了一把存在感。
——虽说是当今的官家大权在握,不怎么喜欢后宫外戚干政,但到底和太后亲生母子,便是不提国事,和太后闲聊时只晓得太后随口说一句这人是的懂事的,只要不涉及大事,在一些小节上官家自然也不会不给面子。
这也是京城众人铆足了劲儿在这花会上争锋的主要原因。
当然也不乏有那么些才子佳人不在意这些,只在意这种大型集体活动是个露脸的好机会,作作诗填填词的。
要知道这花会是在京城里举行,实际上因为紧接着就是官家千秋,尤其今年翻过年又是春闱,全国各地能来的都会赶过来见识一回。
因而这个时候要是能传出什么美名,那就是全国范围的传播了。
——说起来三年前游慕橦十四岁,正是顶顶好的年纪,也恰逢这种时机,正是在那年的花会上被人瞧见真容,当下惊为天人,那年冬天各种以游慕橦为主角的美人赋之类那真是飞的到处都是。
游慕橦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也是那时候坐实了的。
咳,这也是比较久远的事情。
最起码让游慕橦本人现在回忆起三年前的事情,她都有些想不起来那会儿满京城对她的追捧了。
主要是好汉不提当年勇,游慕橦感觉想这个其实也没甚意思。
她是个只在意当下和未来的人,所以少有会觉得后悔的时候。
扯远了,跳过前情,可以想见今年的花会是分外热闹,以及明天和后天会更加热闹。
游慕橦一边看一边走,不知不觉的就走到了最中心的地方,她略有些惊讶的发现今年诚郡王府还没有出手的情况下,中心处就有好几盆令人惊艳的作品了。
最引人注目的是一盆天鹅舞,花瓣细长,卷起来的弧度凌乱中自带三分优雅,且颜色也分外好看,最中间是明亮的黄色,渐渐过渡到花瓣末梢变成十分浅淡的粉色。
这盆花不管是姿态还是颜色都真的太令人惊艳了。
这会儿周围就已经围了好一些人,还有几个书生抑制不住自己亢奋的情绪就地泼墨挥毫,当场赋诗。
端的慷慨激昂。
也是这会儿已近黄昏,深秋时候,中午一过难免温度就会下降,这些文人雅士又有些为了追求“美”而不顾温度的意思,在这种时候自然是会觉得冷的。
但偏偏人都觉得冷的情况,眼前的花还仍旧在盛放着,于是在主观色彩的渲染下,这盆原本颜值就高的天鹅舞立刻就更增添了几分凌霜不屈的意思。
对思想境界高的人来说它这样的精神反而更令人赞叹。
游慕橦还听到有人将这盆天鹅舞同古时一位圣贤做类比,当场写下一篇词藻华丽的秋菊赋。
——可以说是相当的文雅了。
游慕橦默默的将脖子往带了帽子的斗篷了缩了缩,对于前面那堆似乎完全察觉不到秋风萧瑟的文人雅士内心是真的佩服。
她这斗篷是在之前赏花的时候,张晗历经了千辛万苦终于找了过来,顺便将捧着游慕橦斗篷的侍女立秋也带了过来。
立秋打眼瞅见游慕橦旁边那人,长身玉立,只一个背影就仿佛被这秋风浸透了一般带着刺骨的凉意,她没忍住哆嗦了一下,心说幸好她给娘子带了斗篷过来。
这样想着,她立刻上前见了礼,将斗篷拿出来给游慕橦披上,这才有空悄悄将和游慕橦站的距离稍微有那么一丢丢近的郎君打量了那么一眼。
然后就情不自禁愣了一下。
这不是……那天在金山寺半山腰上,偷看——嗯,或许用光明正大来描述可能更恰当一些——的那位郎君?
立秋心里立时没忍住就产生了各种各样的联想。
不提大开脑洞的侍女,游慕橦这会儿也确实觉得冷了,索性也逛的差不多了,剩下那些这会儿人太多,她委实没兴趣挤进去凑这个热闹。
故而她才正在心里斟酌着和文昭明开口告别来着。
文昭明实际上是个很会察言观色的人,要不然那会儿朝堂上有才华的寒门学子那么多,没道理官家就只能选择他这么一个亲手把家族送去流放的人。
他确实是个天才做事有手段入了官家的眼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满朝堂就他第一个察觉到了官家内心深处的想法。
能机灵到将官家这种喜怒无常的堂堂天子的心思都把握的这般好,他哪里会看不出来这会儿游慕橦的心思。
要让他善解人意起来他是挺善解人意的,但基本上除了官家之外,这世上也没几个人有资格让他有那个善解人意的念头。
但这一刻文昭明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姑娘大抵确实于他而言是特别的。
特别到在无意间注意到一阵风吹过的时候小姑娘似乎有不明显的瑟缩了那么一下,他心中竟然产生了那么一些细微的怜惜。
这样的情绪最初让他惊讶了那么一下,并忍不住四下里张望了一眼想要看看周围有没有布庄成衣铺子之类的好让他买件斗篷给小姑娘。
但下一秒他想起来小姑娘们总是对私相授受之类的事情在意的很,许是会觉得不合适也说不定。
他本不是会在意这种小事的人——或者说在他看来,从当年选择毁了江家的那一瞬间起,名声于他就已然是浮云了。
所以这么多年下来,他会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全然不在意旁人看法的选择一些正常人觉得过激的手段。
——倒使得他的名声更加雪上加霜了。
但你知道,当你心里真正在意某一样事物的时候,你会不由自主的多考虑一些。
像是你养了一朵花,浇水的时候会考虑多了或少了,晒太阳的时候又会在意太阳是不是太烈风会不会有些大?
但对于路旁的花朵,你大多数时间就不会产生上面的那些小纠结。
你看,这就是人之常情。
文昭明原以为自己已经不会被这样的人之常情所支配了。
当立秋捧着游慕橦的斗篷出现的那一瞬间,文昭明本人竟也不知道自己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稍微有那么一些遗憾了。
稍微。
游慕橦穿上斗篷,立时暖和了许多,旁边张晗和立秋站着,她也没有了可纠结的地方,于是仰头干脆利落的表示自己该回家了。
文昭明顶着张晗和立秋十分类似的好奇目光,慢了半拍才点头应了一声。
游慕橦笑了一下,似乎将之前的正事都忘了干干净净,毫无留恋的转身就跟着张晗和立秋走了。
文昭明注视着他们走出去几步后,听到张晗小声问她说那位郎君是谁?
小姑娘就笑着拖长了声音说。
“是一位好心的郎君。”
……
文昭明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望着天边挂着的一弯弦月,想起来那会儿小姑娘用她那清清脆脆的声音对别人说,他是一位好心的郎君。
好半晌,全程围观着自家郎君自回来之后就开始坐在那里发呆,衣服也不多加一件的文采终于忍不住了,在旁边酝酿了一下,就要开口,却见郎君突然回头,幽幽的目光看过来,问道:“我好心吗?”
文采:“???”
啥玩意儿,郎君虽然是你很优秀没错,但人还是得有些自知之明比较合适啊。你用这个词语形容自己,对得起你手下折戟的一众对手吗?
文采内心一时间各种崩腾,努力控制着自己不要让自己的表情过于狰狞,然后才打算回话,却见郎君又转回去盯着月牙儿开始沉思了。
文采:“……”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有一种预感,他感觉他家郎君即将要搞一出大事情。
……
文昭明真的搞了一番大事情,他第二天一早,官家都给自己趁着这个机会放假不上朝了,他跑去宫里,请官家给他赐婚。
官家:“???”
大清早被喊醒来困意尤在还在心里埋怨着文昭明怎么这么会挑时间的官家立刻就清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