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啊、哈啊……哎哟我的妈呀……累死我了!”
“……呼、呼、呼啊,唉,这都什么鬼地方,好像进了深山老林似的……”
“呼、呼、呼,……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哈啊、哈啊……”
“大家快看,那、那边!”
“嗯……?”
“嗯?……啊!看见了!那里……是个小镇吧?!”
“……嗯,对,没错!是个镇子!”
“是镇子,是镇子!……应该就是达姆柏森了吧?!”
“嗯,我看是达姆柏森!以前我到过那儿一次的……对,看来不会有错!”
“真的吗?!……太、太好了!”
“好啊!好啊!我们总算到了!”
“哈,哈哈……终于到了……达姆柏森镇!拿沙勒!!”
自打由海岸登陆、与小渡船上的人们告别以后,我们大伙儿沿着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往内陆进发。在海边层层叠叠的茂密树林中,大家按着推测中的正确方向,摸索着往前走了好几公里路,最后才来到一处位于一个小山丘顶部的开阔地上。很幸运的是,站在这里向远处看去,我们终于发现了一片整体呈棕色的、看着像是小镇的人工建造群,从满眼黄绿相间的树冠丛中显露出来,隐隐约约地映入我们的眼帘。队伍中有一些人以前可能来过拿沙勒,他们远远看了两眼,就确定了那里就是我们的目的地——拿沙勒地区的达姆柏森镇。
大伙儿顿时激动不已,队伍中洋溢起一种安稳且愉快的气氛——是的,不管怎么说,达姆柏森镇已经确确实实位于可见的前方,相信我们不需多久就能抵达那里。
不知怎么的,这个时候,我的心里禁不住涌起些许兴奋,不过很快,占据身心的又多出了一股不安和紧张。——这是一种颇为矛盾复杂的心情。
兴奋的是:我们历经了重重艰险、生死一线——这么说应该不算夸张吧——终于看到了预定中的下一站目的地;而紧张的是:从踏上拿沙勒的土地,并看见达姆柏森镇的这一刻起,会不会、将会有更加凶险和无法想象的事情在前方等待着我们一行人呢?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看了看其他人。不出所料,此时此刻,温德、凯琳,还有埃尔叔和珍姨,大家的脸上也都不同程度地挂上了一副严肃和凝重的表情。尽管温德这小子的表情中还多夹杂着些许兴奋和期待——大概跟我差不多,而凯琳的脸上还能看到更多的紧张,但基本上,惴惴不安恐怕是大家心中都共有的心情。在潘丁启程时的那种轻松和愉悦,现在已见不到一丝一毫。——看起来大家心里都很明白,黑渡船一战,或许、仅仅只是一个开始,或者说一个前奏,一段充满未知、惊奇与刀光剑影的艰险旅程的前奏。
忐忑不安中,我将目光停留在身旁的埃尔叔身上。埃尔叔转过脸来看看我,似乎也看出了我心中的不安和紧张,他没说什么,只是慢慢地露出一丝非常祥和的笑容,用有力的大手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放轻松点,不用想太多。我们大家都在呢。”
埃尔叔的声音总是那么的慈祥和令人安心。
不得不说,听到埃尔叔这句话,我的心里多多少少又涌起了一丝不畏的勇气。
于是,我也微微翘起嘴角,尽力地挤出笑容,朝着埃尔叔用力地点点头:“嗯!”
接着,埃尔叔也转过头去,先后看了看温德、凯琳,还有珍姨,脸上依然不变那副祥和、安稳而又坚定的笑容。
最后他将视线转回到前方的达姆柏森镇上,大声地向所有人说道:
“新的一站!大伙儿,是时候了,让我们出发吧!”
……
随着越走越近,透过枝繁叶茂的层层树冠,达姆柏森的外围结构也越来越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从外表看,与其说这是一座镇子,倒不如说这更像一座山寨,或者一座据点要塞更为合适。一根根圆柱形、硕长粗壮、且顶部都被削尖了的巨木树干被用粗绳索、钢板和铆钉结结实实地、牢固地铆合成一排,在外围排列形成一堵高大严实、几乎密不透风的防御墙。这堵防御墙就好像城墙一般向两头延伸了大约一公里多,把整个小镇围在里头,将镇子与周边的茂密树林隔离开来。而紧贴在防御墙之后,每隔五十来米,就能看到一座同样是木制的岗楼高高耸立,每一座岗楼上都布置了一到两名全副武装的哨兵,不,看那副装束,应该说是佣兵才对。是的,远远看去,那些佣兵也都跟正规军队的士兵似地,有模有样地在岗楼上站着岗、放着哨。这些家伙当中,有一脸正经和认真的,也有打着哈欠懒洋洋的。
乖乖,看这阵势和景象,怎么总有一种来到了一个严密把守的军营前的感觉?在那高大结实的防御墙背后,真的是一个普普通通、居民们过着日常生活的小镇子吗?——我的心中禁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所罗门阿姨,弗莱明叔叔,这里……真的是达姆柏森镇吗?”同我一样,走在一旁的凯琳也向珍姨和埃尔叔发出了疑问。很显然,眼前的景象也令她非常诧异。
“是啊,我怎么感觉好像来错了地方似的?”温德还补充了这么一句,刚好这也是我的心里话。
旁边,跟我们一同赶路的旅客之中,有些人或许也是初到拿沙勒的。他们听了凯琳和温德的疑问,也禁不住纷纷附和着:
“嗯,确实,这年轻人问到的事儿,我也很想问啊。”
“那堵高大的防御墙真是咋看咋别扭,这十足像个寨子,哪像个镇子呀?”
“我倒觉得更像是哪支军队的据点。呃……总之就不像个镇子!”
“对对,确实是……”
听到不少人都发出这样的疑问,埃尔叔和珍姨相互间对视了一眼,便开始向我们道出其中缘由。
“你们都不用怀疑了。那儿的的确确是一个小镇子。硬要说的话,像这种被武装得跟要塞一样的城市和小镇,其实可以算作拿沙勒的特色之一。”珍姨面无表情,只是用平淡的语气作出了肯定的陈述。
“哦?”听到珍姨这句话的初来乍到者们,都不约而同地睁大了好奇的眼睛。不用说,其中包括了我、温德和凯琳。不但如此,即使是队伍中那些曾经来往过拿沙勒的人,听到这些话也都禁不住竖起了耳朵。
“珍妮尔说的没错。”埃尔叔接过珍姨的话,一边走,一边跟我们解释道,“大家想必都知道,拿沙勒地区现如今是由大大小小的佣兵会占据的地方,也就是说,这里的主宰者就是各路不同的佣兵会,对吧?”
“嗯嗯。”我们点点头。这些是我们所有人都已经知道的事情。
“这就是了。”埃尔叔于是继续往下说道,“既然这片地方没有国家和正规法律的管束,而主宰这里的佣兵又分为许许多多的佣兵会,那么,这里的土地被各路不同的佣兵会毫无顾忌地瓜分为各自的地盘,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儿了。”
“哦~~~!”听到这里,有的人开始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凭着在初级学院学习历史课时所积累的知识和练就的思路,我也大概能推测出埃尔叔接下来的意思了。
“是的,就是这么回事。”埃尔叔看到我们的反应,赞许地点了点头。接着,他更进一步给大家做出了详细的说明,“事实上,拿沙勒地区虽然处于无政府状态,但这并不代表它是一块无主之地。大大小小的佣兵会势力割据并控制着这里的每一片土地,就好像大大小小的国家统治着各自的领土一样,每一个佣兵会都占有自己的一块地盘。在拿沙勒,佣兵会就好比国家,佣兵会与佣兵会之间的关系就好比国与国之间的关系一样,各个佣兵会之间也会产生类似于国家政治、军事联系那样极其复杂的社会关联,比如友好啊、敌对啊、同盟啊、争斗啊、侵略啊,还有互不干涉等等。唯一有所不同的是,由于绝大多数佣兵会奉行的是那种“武力至上”,或者“谁的拳头硬谁说了算”之类的好战准则,所以,佣兵会的争斗在所有这些关系中就表现得最为突出。为了利益,佣兵会之间经常会打得死去活来;为了抢夺地盘,他们会频繁地爆发冲突和争斗。争斗规模也有大有小,有时是小打小闹,有时却能比拟国家战争的规模。也因为这样的原因,这里的每一块土地,每一座城镇,它们的归属常常是很不稳定的,今天或许还是属于这个佣兵会的地盘,但到了第二天很可能就已经改旗易帜,换了另一个佣兵会做主人了。所以,为了稳固自己的属地,为了在觊觎他人地盘的同时保住自家的地盘,各个佣兵会都会想尽一切办法,千方百计把自己占领的那块土地、或者城镇武装起来、严密地保护起来,以防对方攻打过来的时候,自己能够随时做好准备迎战。”
说到这里,埃尔叔指了指达姆柏森的那堵高大的防御墙:“因此,在镇子和城市周围拉起防御墙,搭建岗楼,布置防御设施,在拿沙勒是司空见惯的事情。近三百年来,这里的佣兵之间的明争暗斗和武装冲突,从来就没有完全停止过。所以,你们哪天要在哪个地方突然遭遇到一场佣兵势力间的冲突,千万不要觉得奇怪,在拿沙勒,这几乎就跟吃饭一样稀松平常。作为踏入这片混乱之地的人,大家最好得有个心理准备,把这里当做一片局势很不稳定的不安稳地带来看待,随时保持警惕,这样,对于保住自己的这条命,或许会更有帮助些。”
“哦哦~~~!!原来是这样啊!!”听完这番话,众人顿时发出恍然大悟的感叹。
“真不愧是传闻中的混乱之地啊!”
“嗯,看来从现在起,还真不能放松警惕呢。”
“小心为上,看来在这个地方绝对适用!”
“听……听着我都有些害怕了……”
“怕什么!既然有胆来到这儿,这点心理准备也早该有了!”
“嘿嘿嘿,真有意思啊……”
“妈的,听得我都有点亢奋起来了……!”
听了埃尔叔的讲解,每一个人的感想都不尽相同。有害怕,有平静,还有期待的。不管怎么样,埃尔叔的这番话,让不少人第一次了解到了一些有关拿沙勒的真实情况。至于等进了镇子之后,前方的路该怎么走,那就得看每个人自己的想法了。
关于拿沙勒的这些情况,我也是头一次听到。要知道,这些东西以前在维辛拔可是基本听不到的。——南联和拿沙勒相隔太远了,比起去探究千里之外的佣兵们如何刀光剑影、搏命厮杀,小城维辛拔的居民们还是更愿意关心自己的一日三餐、地里的收成和工作的收入。因此,现在听埃尔叔这么一说,我的心里不由得再度涌现出紧张和害怕,手和脚都跟着变得很不自在起来,以至于身上的伤口都感觉有些发疼——或许,这就是人类对可能即将面临未知的危险所自然而然产生的、本能的惧怕吧。
看看凯琳和温德。只见温德抬着头,两眼直勾勾盯着前方那堵越来越近在眼前的高大防御墙,脸上依然是紧张与兴奋并存的表情……不,相对于紧张,看来兴奋和期待才是这小子现在最主要的心情——埃尔叔的一席话不但没有引起他的惧怕,反而让他的好奇心和探索欲较之刚才更加高涨起来了吗?不得不承认,在对未知事物的心理承受力和探究热情这两点上,臭小子可比我强太多了。而至于凯琳,她则是低着头,双手紧握着搁在胸前;娇嫩的嘴唇上能看到轻微的颤抖,脸上则写满了忐忑不安、疑虑重重;娇小的身躯紧紧地跟在珍姨和温德两人的身边,双腿似乎是在拖着很不情愿的脚步在向前走着——她现在怀揣着怎样的心情,看起来是一目了然。说起来,经过这些时日,对于这个感情细腻、平时沉默少言、异常文静的女孩,我心中越来越有一种好奇和难以揣摩的感觉。总觉得在她的身上,还隐藏着许多我和温德都未曾知晓的东西。
至于珍姨,她的脸上还是那样没有任何表情,双眼严肃,只是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前方,默默地、机械似地迈着步子,一句话都没有。自打黑渡船一战之后,她一直就是那么一副模样,连开口说话都少了很多,甚至比凯琳更寡言。之前那位和蔼可亲、笑口常开的珍姨,现在好像忽然换了一个人般,让我感觉一下子陌生了许多——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珍姨的内心,究竟出现了什么变化?究竟是什么让她变得这样的心事重重,竟至于不再言笑?
我不知道,也不好开口。总而言之,现在不管有什么话,有什么疑问,我都只能跟埃尔叔说了。
“埃尔叔。”我将视线转到埃尔叔身上,“听了你们的话,我感觉埃尔叔和珍姨,你们好像都挺了解拿沙勒的事情呢。”
“呵呵,是吗?”埃尔叔笑着转过脸来,眼神中还带着一丝讶异,“菲利欧,你这么觉得么?”
“嗯。”我继续说道,“埃尔叔你们对于拿沙勒的情况,似乎了解得比许多人都清楚不是吗?刚才那一通讲解,让我和大家听到了许多过去几乎听不到的东西呢。您也知道,拿沙勒这地方一直都跟其他国家没什么来往,所以有关拿沙勒的事儿,我们这些平民平时在课堂上和生活中很少能了解到的。就像我以前在维辛拔的时候,就很少听人提起过拿沙勒的事儿,所以每当听到‘拿沙勒’这个词,我脑子里除了联想到一大片人在群殴的地方,其它的啥都想象不出来。现在听您一说,才知道原来这地方要复杂得多了。我想其他人大概也是这么想的。您刚才不也看见了大家脸上的好奇和惊异,这不就正说明了这一点么?”
“哈哈哈哈,是这样吗?嗯嗯嗯……不过呢,其实我们所了解的,或许也没有你们想的那么详细。”埃尔叔将视线转回到前方,“我们之所以知道这么些,一来是因为我们在潘丁做了这么多年的教职研究工作,多多少少都能接触到有关于世界上许多地方的信息和情报;二来,也因为潘丁与洛斯维海盟在地理上相近,有许多小道消息都能轻易地从海盟传到潘丁,而那些来自海盟的各种信息,一向都是全世界最灵通和最与众不同的,所以我们从中也能了解到不少关于世界各地的东西,包括拿沙勒的;嗯,再加上以前我和……”
说到此处,埃尔叔不知怎的突然将话匣子关上了,来了个急刹车:“噢……说多了……嗯……总之吧,就是因为这么些原因,所以我跟你珍姨才能在有关拿沙勒这一方面,了解得比别人多那么一些而已。要真说起来,其实我们知道的也还不够多呢,没什么好夸耀的。呃……不说了,我们继续赶路吧。你看,达姆柏森的入口就在前面了。”
“啊?……哦,哦。”埃尔叔突然就结束了话题,让正听得津津有味的我始料未及,一下子反应不过来,懵懵懂懂地应了两声。
为啥一提到以前、或者年轻的时候什么的,埃尔叔总是不愿意接着往下说了呢?真不明白。
不过我也不好再继续追问,只有跟其他人一样,将注意力转回到前面的路上。赫然发现,一座庞大的木制大门不知不觉已经出现在了几十米开外的前方,竖立在高大的防御墙中间。两道门扇向内敞开着,大门口周围竟也像正规国家的城门似地,把守着十来个卫兵模样的查哨佣兵。
而在大门两侧的两座岗楼上,放哨的佣兵似乎已经远远发现了我们这群人的到来,正对着下方的人大声地吹哨子喊话,似乎在提醒同伴:注意了!又有一群外来人将要通过达姆柏森镇的正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