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阿尔文带着焦虑的神情,不由自主地从椅子上站立起来,在本就狭小的房间里来回踱了好几趟。“麻烦了、麻烦了”,“怎么办、怎么办”,嘴里反复念着这两个词,显得束手无策的模样。
“小哥,这位小哥。那个……不介意我直接叫你阿尔文吧?”珍姨看阿尔文急成那样,便张口搭过话去,提议他先冷静下来,“你还是先不要太过焦急了。过度的焦虑只会严重影响正常的思考,有什么事都要冷静下来才能好好想的。还是先坐下来,放松放松吧,好吗?”
“前辈……”阿尔文转头看了看珍姨,停下了踱步。
原地仰头想了一阵之后,他舒缓了一口气,对珍姨点头道:“唉……没关系,您只管叫我的名吧,我的伙伴们都这么称呼我的。而且,嗯……您说得对。就算我现在急得挠破头皮,踱来踱去,麻烦的事情也还是发生了,再焦急也是无济于事……是啊,我们还是好好静下来,想想要怎么对付这个已经发生的状况吧。”
说完,阿尔文低头坐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旁边的迈乐凯拍了拍阿尔文的肩膀,将一杯斟好的清水递给他,让他喝两口压压惊。
珍姨和埃尔叔都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等待阿尔文镇定下来,等待他再度开口。
阿尔文将杯子里的水一饮而尽,又转头过去跟其他团员们对视一眼。须臾,他摇了摇头,再度开口。
“两位前辈,虽然这个消息对你们来说,来得十分地唐突,但是……真是非常抱歉,我们旅团的大部分人……现在应该都在前往大陆北部的途中。而且,说不定可能已经越过了蝴蝶虫走廊,进入到北部区域了。”
珍姨点点头:“嗯。说实话,刚才听到你们突然爆出这么个消息,我们确实感觉挺突然的。之前你们说旅团的其他成员都不在亚德尔堡,原来,都是去大陆北部了吗?可是……为什么呢?之前你们也说过,你们的老团长在前往南联之际,曾经是再三嘱咐过你们不要私自提前去大陆北部的啊?那么,现在情况为什么又会变成这样呢?能给我们稍作说明一下么?”
“唉……或许……”阿尔文想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才好,“怎么说呢?现在想来……或许我们下了一个很蠢的判断,才导致作出了这么一个决定。不过,在当时……我们团内有很多人都认为……我们在等待老团长的过程中确实出现了很不一般的特殊状况,以至于大家在心理上开始出现动摇,作出了有违老团长事前嘱咐的决定……唔……这么说好像还不够清楚……我还是展开来,更详细地说一说吧……”
“嗯,也就是说,你们在岩岭村等待维南的过程当中遇到了一些状况?这跟你们没有等到维南前来会合,便提前离开了岩岭村这件事也有关系,是么?”
“呃,对的。所罗门前辈,您的思维真是敏捷啊……!”阿尔文惊讶的眼神当中带上了更多的敬佩——对于珍姨的敬佩,“是的,我们之所以在没有等到老团长前来的情况之下,在10月初便私自提前离开了岩岭村——那个我们和老团长原先确定好的会合地点,然后又把旅团分成两批人马分头行动,原因确实在于、我们在等待之时感觉到了某些不一般的情况,或者说……嗅到了一些不太寻常的气息……”
原来在6月底,旅团同坎伯雷大叔在洛斯维海盟分开之后,旅团的所有人便乘着海盟的一艘快船,很快来到了拿沙勒。到达岩岭村时,比较准确的时间是7月中旬左右。于是按照大叔所交代的,他们便在村里的一户农人家处借住了下来——同样是以外来谋生者的身份,并等待着大叔的到来。后来到了8月出头那时候,南联国内出事的消息也同样传到了拿沙勒,传到了正在岩岭村等候的苍松旅团众成员的耳中。而坎伯雷大叔在费申港遭遇黑衣刺客,以及在海上遭遇海盗这两件事,由于被官方低调处理,苍松旅团则并未知晓。因此,尽管苍松的成员们从那时候起,就开始非常担忧远在南联的大叔的状况,但是因为得不到更多的消息,旅团其时也无法做出什么明确的判断,唯有继续遵从大叔在海盟那时对他们的嘱咐,继续留守在岩岭村,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对于当前形势的确定性,旅团成员们的心理上开始出现了一丝动摇——隐隐中,他们开始感到事情有些不确定了。
“为了尽可能掌握到各个方面的消息情报,我们在两位老人家的家里一面低调地寄住着,一面几乎每一天都打发两三个团里的成员走出外面去,到岩岭村周边的几个乡镇去打听消息,搜集一切能搜集到的情报——当然,这些事情也都是低调地在做。可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除了只知道南联那边的局势没有任何的变化,一直都维持着戒严和紧张的态势之外,老团长也仍旧还是没有半点音讯。这个时候,我们心里就开始变得更加不安了。”
阿尔文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然后又一边搓着手,一边往下说去。
“本来按照我们的估计,老团长如果乘坐的是一般的客船和车马,即便是去了南联再去潘丁,最后才往拿沙勒来,那么一路算下来,到8月底也早应该能跟我们会合上了。就算8月底到不了,那9月初到也绝对是绰绰有余了吧。可是,直到9月初我们都没有见到他……不但如此,时间进入到10月份,我们竟然还是没有等到他……!这就很不对头了!事情显然已开始变得不确定起来,这种情况,叫我们怎么能不急,心里边不疑虑重重呢?”
“嗯……”珍姨仔细地听着阿尔文的话,边思考边回应道,“的确。从7月份就在岩岭村等,一直等到10月初。按南联到拿沙勒的路程来看,等了足足有三个月都等不到人,这确实不得不令人心生疑虑。”
“是啊。而且,我们旅团里所有的人都很清楚,老团长他从来不是那种做事拖沓的人,向来都是雷厉风行,迅速果断的。况且这一次去南联做的还是一件十分机密的事情,容不得迟疑,没有任何理由要拖到三个月那么久都不见人……!再加上……在我们等待的这三个月里边,我们从外面打听到的其它一些消息,也令我们感到更为不安。这些消息也都在影响我们的判断。”
“哦?”
“首先就是9月中旬发生的那件边境骚乱了。前辈,你们说你们本来是想从千水帝国那边经陆地边境过来的,对么?”
“嗯,对。原本我们从潘丁乘船到千水,是打算穿过千水西北部同拿沙勒交界的边境线,进入拿沙勒来的。这本是最稳妥的路线,而且,从那里穿过边界就可以直接进入到拿沙勒东南部来,距离你们当时所在的岩岭村也比较近。可是碰巧我们抵达千水南部的法恩提德港当天,就听说千水和拿沙勒的边境骚乱开始了。弄得我们在千水境内折腾了好几天,没法子了,最后只好决定绕一条远一些的路线,搭乘偷渡船从海上、经由拿沙勒西部海岸进到腹地来。而且非常倒霉的是,在这一趟搭乘偷渡船的过程中,我们一行人遭遇了刀锋会的佣兵。料想经过这一次,我们可能是要跟这个佣兵会的人结怨了。而且,想不到他们现在还占据着拿沙勒东部和东南部那么大的一片地盘。所以……不瞒你们说,我们这一趟来亚德尔堡,打从进城门口那一刻起,都一直是在小心翼翼,提心吊胆的。”
“嗯,原来如此……其实两位前辈,说到这个刀锋佣兵会,你们知道吗?他们身上似乎存在着许多的猫腻。这三个月里,我们从外边打听到的情报里面,有不少、总能从中发现这个会的身影。这其中,从9月份以来,千水帝国西北和拿沙勒东南边境上所发生的这一件严重的边境骚乱,我们怀疑、他们就有份掺和在其中……!”
“嗯?!真的吗……?!”
珍姨说出这句话时,语气明显相当吃惊。不单是珍姨,从埃尔叔的眼神当中也能看出,两位长辈对阿尔文爆出的这个消息很是关注。
对面,阿尔文的神色却依然很严肃:“我们认为是的。要知道,如今的拿沙勒东南部整片区域,基本全都在刀锋会的掌控之下。而拿沙勒的西南部虽然跟千水也交界,但由于那里的边境上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边境丛林,常年荒无人烟,都没几个人愿意去那里,所以基本上不会有什么人为冲突发生。可是,东南部就大不相同了。在那里,拿沙勒和千水之间,就只有很狭长、而且比较平坦的一片山林地带相隔。而且,那里常年生活着大量的人口。拿沙勒有好几个边陲城镇就坐落在那里,而千水那一头,也有着列维内、卢绍这样的城市和市镇位于边境或边境附近,全都有许多人在那里居住生活。拿沙勒和千水两头,虽然表面上说是没有外交关系,不相来往,但是,其实民间在这条边境上,早就源源不绝地相互往来了好多年。加之相较于海外殖民和开拓,千水对于陆上边境的边民及其相关事务向来不怎么上心,所以说,那一段边境的社会情况其实是相当复杂和微妙的。”
“嗯……的确,的确……”这回,是埃尔叔在一边思考一边回应。
两位长辈听得非常认真。
“事实上据我们的消息,就在几年以前,东南边境上、拿沙勒境内一侧那一大片区域,都还不是刀锋佣兵会的地盘,而是属于其他的佣兵会的。当时刀锋会还只有地跨拿沙勒东部及中部的一块、不算很大的地盘。但后来,听说刀锋会内上来了一个新的会长,在那个新会长的统领下,刀锋会很快从过去比较普通和松散的那种佣兵行会,转变成了一支高度有序的、类似军队一样结构严密的组织。每一支佣兵团队都被按照一定的标准分门别类,每一个门类下的所有团队,都由一支地位比较高的上级团队来统领,这样从上往下形成一套完整的编制。然后,下层佣兵团队没有权力自由选择所要执行和完成的任务,这些都由佣兵会的上层统一分派和管理。佣金也由上层统一按照所完成任务的份量和比重来发放。除此之外,据说他们会里还专门设置了一支特别的‘纪律处理团队’——这是由会长和几位会内的核心最高层直接管辖的佣兵团队,平时极少外出做任务,大多数时候所做的都是监督和处理整个佣兵会体系内的纪律问题。说白了,就是专门管制佣兵的佣兵。虽然拿沙勒其他佣兵会里,多少都有一些负责处理和协调佣兵会内部事务,解决会内矛盾的团队,但刀锋会在新会长统领下所设置的这支‘纪律处理团队’的权力和实力,在性质上都是大不一样的,就如同……是维持军纪的、会长直属部队一样。”
“哦?那就是说,他们向着一支有高度纪律性的军事化组织转变了?”
“是的。那个新会长将整个刀锋会的结构改组之后,就朝周边开始了侵略一样的行为。虽然拿沙勒地区在几个世纪里,佣兵行会间的争斗从没有断绝过,但是像这样明着大举侵略和吞并其他佣兵会地盘的事情,还是非常少有的。后来只过了大概两年,刀锋会的地盘就增加到了今天的这个样子,比过去新会长上任之前的刀锋会地盘扩大了近两倍。拿沙勒东南部的一大块土地连带边境线,也在这一次争夺战争当中全被他们收入囊中。”
“嗯……看来这个会,在几年之内变得很不简单嘛……不过,感觉从本质上说,这似乎已经有点超出普通的拿沙勒佣兵会的范畴了……貌似那个新会长,野心不小啊。”埃尔叔一边听,一边思考着说道。
阿尔文也点头表示同意:“是啊,前辈也看出来了,不是么?”
“可是……”珍姨看起来有一点疑问,“几年之内,就能让一个普普通通的佣兵土霸王,变成一支如同国家正规军一般结构严密的队伍,而且居然把自己的领地扩大到原来的近三倍……这么短的时间里,让行会的实力突然爆发性地增长了这么多,还势如破竹把周边的其他佣兵会全数击败并大肆扩张,单凭那个新会长一个人,能做到吗?这样的突变如果没有某些背后的因素在起作用的话,那怎么想也太不合常理了点吧?个中……是有些别的什么原因么?”
“唔……其实这一点我们也想不通。但是能打听到的消息仅止于此,我们也没办法得知更具体的细节。”阿尔文回应,“不管怎么说,刀锋会现在在拿沙勒整个佣兵界中,的确正呈现着如日中天之势,虽不能说已经一家独大,但是也绝对没有一个佣兵会敢于贸然跟他们正面对抗。许多其他的佣兵会私下里都很清楚刀锋会的野心勃勃,只不过表面上不说出来而已,但暗中无一不在提防着他们。不过,据闻近年来,刀锋会的战略意图似乎正在发生转向。他们似乎已经不再把心思放在拿沙勒本地的地盘争夺上了,从近两三年刀锋会在其新占据的东南部边境所做的事情,以及最近两个月在那里所发生的骚乱来看,有人暗暗猜测……他们可能慢慢地将触角伸向了拿沙勒地区以外的地方。”
“哦?这听起来很有意思,请继续说。”
“嗯。刀锋会自从击溃了原本占据着东南部边境的其他佣兵会势力,并将其占为己有之后,便在这片地方做了一些很令人费解的事情——他们虽然得到了这一片土地,但却似乎根本不想将这片土地管起来。换句话说,他们占得了土地,却又好像无意去治理这片土地。这很奇怪,按常理,每一个佣兵会占据了拿沙勒的某一块地盘之后,应该都是想尽方法将这片地方管辖起来,利用起来,并让这片地方为自己的行会创造尽可能多的财富和收益的。本来,刀锋会在自家地盘里的其它地方倒也没有跳脱出这一条常理,但唯独在东南边境这一块,他们的做法却是异乎寻常。听闻几年以来,他们从来没有对那片地方施行过任何有效的治理。除了在边境线附近,以及那几座边境城镇周围布设必要的防御力量之外,对那里的社会状况和产业状况却几乎不闻不问,好像完全把生活在那片地方的十几万人口都当成了遗弃品一样,任由那里的人自生自灭。不但如此,这几年来他们同其他佣兵会所进行过的地盘争夺战,也多多少少造成了他们领地内的一些地方因战争破坏而出现许多无家可归的难民。他们凭借武力,也一律把这些战争难民统统驱赶到了东南部边境上,把难民们跟那些居住在边境城镇的人们全集中到一起。把难民驱赶到那里之后,他们也同样再也不闻不问,几乎管都不管了。”
“什么?!把难民和边民全都搅到一块儿,而且几年来完全不加安置和理会?!”埃尔叔一惊。
“这么做,不就是等于要把原本就很复杂的边境状况往更糟糕的方向弄么?!”珍姨不由得将心中疑问脱口而出,“被从其它地方驱赶到边境上的难民,同原本就在边境上生活了多年的边民同处一处,如果两边不加以协调安置的话,双方之间必定很容易产生不计其数的民事矛盾!如果一直对其不闻不问,任由这些民众间的社会矛盾发酵扩大,那么边境上的社会状况就一定会变得十分恶劣和糟糕!整条边境会变得极不安定!刀锋会这么做,难道从来没有想过后果么?!……难不成,是有意为之……?!”
“究竟是没有想到呢,还是有意为之,这个先不说。但是刀锋会这些年来就是这么做的。听说他们一直以‘稳定领地内的中部产粮区的安全为先’这个理由,只对其领地内的中部——产粮区域,以及东部——王城区域加以稳定和建设,唯独对亚德尔堡以南的东南边境线上的几座边陲城镇几乎不予关注。”
阿尔文继续非常详细地讲述着。
“因此,仅过了这短短几年,边境上的状况确确实实变得极为糟糕,那里的民众的生存生活状况非常差,几乎可说已经到了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的地步。虽然没有人去统计过,不过据说那几座边境城镇里,当地犯罪率和民众的死亡率在这几年中都很明显在急剧地升高。到了这个地步,刀锋会却还是没有半点理睬,反而通过加强边境的防御力量,来阻止边境上那些实在生存不下去、想要往别处求生的苦难民众,不让民众往自己地盘内的其它地方流动。”
“嗯……?!”埃尔叔似乎从阿尔文的这段话中听出了什么,“堵着民众,不让他们往拿沙勒内地一侧流动?!要是那样做,那么,那些无处可去的边境民众不就只能……想方设法向千水那一侧去寻求活路……?!”
“是,是的。正如前辈您所想的,后来事情的发展正是如此!”阿尔文一脸敬佩地不住点头,“无法在拿沙勒一侧找到生路的边境民众,就偷偷地通过许多非正当的途径越境,进入到千水一侧的边境城镇里谋生。千水帝国陆地边境上的那些城镇,一直都是黑道分子和黑帮异常活跃的地带。由于千水皇廷一向较少关注边境上的事情,以致边境上的城镇的安全和治安状况很不好,不但给了黑道活动在那里滋长并壮大的机会,甚至就连边境戍守军的内部,都被黑道的人给渗透和腐蚀得千疮百孔。于是,边境线两头的来往诸事,几乎被千水的黑道分子们牢牢地掌控在手中。在那些黑道分子们的干涉和牵线搭桥之下,拿沙勒一侧的民众几乎可以不受阻碍地进入到千水一侧来,而黑道分子也基本可以不受阻碍地进入到拿沙勒东南部的几个边境城镇去。”
“嗯,嗯。”
“其实,黑道分子们哪会有那么好心,让你拿沙勒的人白白进来千水谋生?要知道千水一侧的边境就等于是他们黑道占据着的地盘,他们当然是会抓住你偷越国境的把柄,想方设法叫你乖乖地为他们做各种见不得人的勾当的。所以,许多偷越边境进入千水的拿沙勒边民和难民,表面上看是去谋生,但实际上,这几年来他们全被千水的黑帮完全控制在了手里,被当成棋子一样被迫暗中为黑帮服务,做各种违法犯罪之事。抢劫、偷窃、走私、拐卖人口等,边境上许多犯罪活动,有许多就是千水黑帮叫那些越境的拿沙勒人干的。拿沙勒越境难民和边民干完这些非法活动所得到的收益,还会被黑帮抽走大部分的分成,只能剩下不多的一份油水让他们维持生计。但是即便如此,几年以来,还是有大批大批的拿沙勒边境民众通过千水黑帮的中介涌入千水一侧来,在暗中为黑帮卖命的同时为自己谋生,且多是用的违法手段。于是这就造成了千水一侧的边境城镇,犯罪率也同样迅速飙升,到了严重危及公共安全的地步。千水一侧边境上的民众自然也开始怨声载道起来,对拿沙勒人、以及千水上层都开始产生不满甚至怨恨的情绪。”
“嗯,社会状况变得这么糟糕了啊……那么,接下来必定就是……?”
“是的,局面发展成这样,自然是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一定会牵一发而动全身。就在拿沙勒和千水边境上的糟糕状况开始逐渐引起千水皇廷的注意之际,还不等千水当局有什么具体的应对,这边境骚乱,就在上个月中旬的时候突然被引爆了。这件事情的详细起因,千水官方那一头现在还说得比较模糊,可能是还没彻底调查清楚吧。根据我们从岩岭村周边,也就是拿沙勒这一头所打听到的说法,是这样的:9月中,千水一侧边境上的某个小镇子和周边的几个村庄被人秘密举报,说那里潜藏着几个仿制和走私贩卖火器和其它一些兵器的黑窝点。在那些窝点秘密进行火器制造并进行贩卖的,绝大多数是从拿沙勒偷越边境来到千水、没有合法证件的拿沙勒难民。于是千水的治安警自然闻风而动,顺着举报的线索顺藤摸瓜,找到并证实了那几个窝点的存在,然后就是一轮抓捕。果然抓到了一大批仿制和走私贩卖火器的嫌疑人员,而且这些嫌疑人的身份的确均系拿沙勒人,很明显就是越境的难民。本来抓捕行动应该就这么结了,接下来就是将所有嫌疑人带回治安署。令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在带嫌疑人回署的途中,治安警队遭到了不明身份的武装人员埋伏和袭击。据说这些武装人员个个精明善战,竟把千水的治安警队打得落花流水,几乎全部殉职!在杀死千水治安警之后,那些武装分子把被治安警抓捕到的拿沙勒难民全部释放,并自称是拿沙勒人的同胞,然后他们就开始鼓惑和怂恿那些难民,说拿沙勒民众这时候应该团结起来,用行动向千水表明拿沙勒人在千水境内也应当享有生存的权利。为了让千水能够感知到他们的存在,他们应该起来战斗!”
“妖言惑众……这个煽动的理由怎么听都非常扯淡啊!”珍姨听到这里,不由得冒出这么一句。
“是啊,虽然凄惨的生活境遇令人同情,但本来就是非法越境的拿沙勒难民,又在千水的境内做了违法的事情,理所当然应受千水的皇家律例处置,哪来的歪理还要向千水讨要生存的权利。但是那些被刀锋佣兵会忽视了好几年、一直为困窘的生活所迫的拿沙勒难民,他们为了活下去哪里还顾得了那么多。既然在拿沙勒活不下去,在千水也活不下去,那不如干脆就在自称是自己人的武装分子怂恿下,起来斗争吧。那些难民于是头脑一热,还真就跟着武装分子干起来了。短短几天,聚集在边境上的拿沙勒难民们就这么被不明的武装分子一波一波地煽动了起来,在千水一侧境内开始了大规模的骚动,一个一个城镇地开始搅和。一些难民还应合武装分子的要求,跑回到拿沙勒一侧去,很快把能聚集起来的人手全都集合起来,一批一批涌入千水来闹事。于是,这骚乱规模就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哦……竟然是这样啊……那后来呢?”
“再后来,随着难民骚乱的扩大,那些不明身份武装分子的人数也开始莫名其妙地变得越来越多起来。在边境上的一大片混乱之中,开始一批一批地、趁乱跳出来大量不明身份的搅局者从中作怪。那些搅局者——很奇怪——就跟前面那些武装分子一样,全都是非常善于挑事和精通各种作战的人员,而且还有一点——他们跟千水一侧的那些黑道分子在行动上似乎非常地有默契,就好像……他们跟千水黑道是串通好的一样,一并在利用那些被煽动起来的难民来做掩护和挡箭牌,然后给边境制造各种混乱事态。在那些搅局者的捣乱之下,骚乱规模在这一个多月来持续扩大,慢慢地竟然把千水的整条陆地边境都烧起来了!弄得现在……听说最近千水皇廷已经决定派出本国的几支精锐作战部队,前往边境镇压骚乱了。”
“嗯,骚乱扩大,千水皇廷决定出兵平乱这一段,我们最近在达姆柏森镇也已经有所听闻。”埃尔叔捋着下巴,搭过话来,“不过,关于那些不明身份、却自称拿沙勒同胞的武装分子,还有那些骚乱的搅局者,他们的真实身份到底是谁呢……?唔……考虑到拿沙勒东南部边境是刀锋会的地盘……难道……?小伙子,莫非你们是想说……?”
看到埃尔叔这样分析,珍姨貌似也有了什么眉目。但她没有出声,只等阿尔文继续说下去。
而至于我,联想起前些日子,我和埃尔叔在达姆柏森镇的酒馆里探风时,从那些铁刺佣兵会佣兵们口中所听来的情报,再跟现在阿尔文所说的这些信息加以比照,一个推论、也从我的脑海当中闪现了出来……
“在拿沙勒,有一些家伙总是不怎么安分的……他们想要更多的东西。”——铁刺会某佣兵的这句话里所说的那些“不安分的家伙”,难道就是……?!
“是的,虽然并不确定,但是我们觉得……那些武装分子、搅局者,有可能就是刀锋会的佣兵!他们这几年扩大自己的地盘,为自己积存了极大的资源和实力,同时却对边境疏于治理。我们猜测,这或许是他们故意为之的。他们几年来处心积虑地将难民全部聚集到那里,让边境社会状况恶化,或许……等的就是制造冲突,让边境爆发骚乱的这一天!他们好趁乱从中搅局,伙同千水境内的黑道势力一道将事情闹大,跟千水对着干!”
“嗯……果然……吗?”
埃尔叔和珍姨都深深地点了点头。
——同样,阿尔文的这个观点,跟我心中的推论也不谋而合。
“大型的拿沙勒佣兵会跟黑道有所勾结,这一点平常我们都是有所耳闻,却不曾实际见过的。想不到,现在……竟然活生生地就出现在拿沙勒和千水的边境上了吗?刀锋佣兵会和同其勾结的千水黑道势力,就是骚乱的幕后黑手……虽然不能肯定,不过……当下确实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珍姨非常严肃地表述着自己的看法,“本来生活就极为困难、吃穿都不保的边境民众,是不大可能有能力掀起如此规模庞大的骚乱的,而且冲着实力强大的千水帝国去,还能搞得帝国这么头疼,背后要没有别的势力在起作用的话,这件事根本就说不通。看来,果真是刀锋会在背后搞鬼吗……?他们真的在尝试将触角伸出拿沙勒,而且……还伸到了千水帝国境内吗?唔……不过……好像……?”
说着说着,珍姨似乎又起了一点疑问。
“唔……也不太对啊……?就算这次骚乱背后有刀锋会和黑道势力在起作用,可是……虽然,佣兵的实力也的确是不容小觑的,不过,如果要真是他们引爆了这次的骚乱,那……那他们要面对的,可就是里特兰第二大的国家啊……!千水帝国实力如此雄厚,只凭一个佣兵会加上千水本地的黑道的力量,即使顶了天,给千水国内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可是到最后等千水皇廷发觉到、并集中全力来对付他们的时候,他们也还是敌不过强大的帝国吧?应该绝逃不过被帝国给完全抹掉的命运……!千水绝不是个能轻易撼动的对手——这个道理,刀锋会难道不明白吗?他们的新会长难道想不到吗?那么,他们为什么还要这样做呢?为什么、还敢于将触角伸到千水头上去呢?”
“唔……”
珍姨的发问,让大家顿时陷入了思考。
这个疑问的确也挺切中要害——刀锋会就算这几年变得非常有野心、有强悍的实力,又能外通黑道势力,但是,为了实现野心而想要拿里特兰第二大国来开刀,终究也还是蚍蜉撼大树,实在太不理智了点。
……
所有人想了好一阵子,都没有人能对此给出一个很好的释疑。
阿尔文只得摇了摇头,继续开口道:“确实,经前辈这么一说,我也有些想不明白了。如果这骚乱的确是刀锋会策划实施的,目的是针对千水,想要打千水的主意的话,那么……这也实在是太自不量力了。但是不管怎么说,我们当前也只能想到、刀锋会和千水黑道是这场骚乱的幕后主使这个推论,而且,经我们打听过的,拿沙勒本地的其他佣兵会里,有不少佣兵暗地里都是这么认为的,只是都不明说出来而已。或许……这场骚乱可能有别的原因……骚乱的制造者也可能另有其人吧……唔……算了,千水那一边迟早也会弄清楚这场骚乱背后的整个真相,到时候可能就会有定论了吧。”
“……”大家还是沉默地听着。
“呃……总而言之,让我们把话说回来吧。这场边境骚乱的发生,一定程度上打乱了我们旅团的计划。原本,我们预计,如果老团长要从潘丁那边来到岩岭村的话,那么,从海上乘船进入千水境内,再从千水西北越过边境,进入到拿沙勒东南部来,然后又从东南部边境一直进入到内地,经亚德尔堡往西走就能到达岩岭村了。这条路线就如前辈你们之前说的,是一条来到拿沙勒的、最稳妥的路线。但是,自从9月中旬边境骚乱爆发之后,想想也能知道,这条路线肯定也随之变得危险起来了。那时候起我们就禁不住开始担心,如果老团长还是按照这条路线进入拿沙勒的话,他会不会在穿越边境的时候,遇到不可预知的危险?毕竟这可是一场规模庞大的社会混乱事件,很容易就把人牵涉进去的。要是被卷进了这场骚乱,想要脱身必然就十分困难了,别说要过境,恐怕就连个人安危都难以保证。所以,那些天我们真的是日夜都在为老团长的情况而忐忑不安,吃不下,睡不着,萨莲娜一天到晚都在不停地为老团长的平安跪地祈祷……”
“……”
听到萨莲娜的名字再度出现,珍姨又禁不住阴郁着脸低下了头去。
见此情景,阿尔文带着些许歉意地顿了一顿,然后才接着说下去:“唔……所以说,边境骚乱消息的传来,让我们在心理上也变得越发焦躁了。旅团中开始有人发出疑问,说到底是不是还要继续留守在岩岭村,是不是应该要做些什么。但是除了继续留守,我们那时候还能做什么呢?当时也没有人能给出个确定的主意。于是,我们只能继续外出探听各种消息。然后……在骚乱爆发之后,我们发现,各种乱七八糟的、均缺乏确证的小道消息就开始随着事件的发展在拿沙勒漫天飞舞,到处疯传起来。甚至有一些在平时听不到的、这里的人随意不会往外说的消息,乘着这次骚乱事件的风潮也一一被人捅了出来,传到我们的耳中。”
“哦?”埃尔叔好奇地应了一声。
“听有人说,刀锋佣兵会在边境骚乱爆发之后,一直都在秘密地召集他们整个行会内的得力人马,还集结了大量的物资和储备,并将所有这些人马和东西源源不断地往索斯汉姆王城的方向集中。”
“嗯?集中人马和物资?这是要干什么?送到边境上的骚乱区去么?”埃尔叔对此产生了疑问。
——的确,根据之前大家所得知的有关边境骚乱的情报,做出这种猜测自然而然。
“不知道。我们连这条消息是否真的准确都不清楚。毕竟我们在岩岭村及其周边,根本就感觉不到刀锋会那边有任何正在秘密转移人马和物资的迹象,即使现在我们身处亚德尔堡半个月了,也还是一点痕迹也感觉不出来。而且,就算刀锋会的确是在聚集和转移人力和物资,好像……也不应该往索斯汉姆王城的方向转移吧?索斯汉姆城位于拿沙勒东部,距离骚乱的东南部边境挺远的呢,两地之间还隔着一个亚德尔堡。如果要往边境输送人员和物资,怎么着也应该先集中到亚德尔堡来才是,而不应该是索斯汉姆啊。再说,前辈你们刚才也提出了疑点,对于边境上那些操纵骚乱的幕后黑手,其真实身份目前确实也只能是处在猜测阶段,连千水官方,现阶段也不敢肯定就是刀锋会勾结黑道干的。况且,即便我们的猜测是正确的,真的是刀锋会在幕后干这个事儿,现在你往边境运送这么大量的人员和物资,那运送的规模,难免浩浩荡荡,那这不就等于是在明着告诉所有的人,边境骚乱这事儿就是你刀锋会在背后干的么?要送,也不该挑这个敏感的时候啊。刀锋会、恐怕不会冒那个傻气,做这种让自己露馅的事情吧?所以,我们暂时觉得这条小道消息可能是假的,或者误传的。”
“嗯……是这样吗?唔……”
听到阿尔文的说法,这一次,埃尔叔却没有点头了。他依旧不停捋着下巴,进入了深沉的思考。
“虽然是条难以确证的小道消息,不过……嗯……难说……难说……如果是的话,那……”
埃尔叔自己在暗暗地嘀咕着。一边想,一边……好像……好像是在回忆着、那天我和他在达姆柏森镇酒馆里所打听到的一些信息。
“如果往骚乱的边境送去人马,按这个思路……再联系一下当前骚乱蔓延的方向,这样的话……沿着边境一路过去,从拿沙勒东南,千水西北……蔓延到罗真国边境……到雅各比公国边境,再到……再到……”
嘀咕到这里,埃尔叔忽然轻轻地“啊”了一声。
“嗯?”坐在埃尔叔旁边,我自然注意到了埃尔叔的这一声,“埃尔叔,您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只见埃尔叔转过脸来,看了看我,还有另一边的温德。
“菲利欧,温德……你们的故乡……!唔……不,不……没什么。”
说到一半,埃尔叔却没有再说了,扭过了头去。
“哎?”
奇怪,埃尔叔究竟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