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装饰小说网 > 玄幻魔法 > 旅人的星光 > 卷一 〇一六 是敌是友(中)(其二)

卷一 〇一六 是敌是友(中)(其二)(1 / 1)

少年波图用模糊无力的声音,给我们讲述了他和列布罗两人被贩奴船掠为奴隶,后来被押运至奴隶市场,最后又如何从奴隶贩子的囚禁中逃脱的大致经过。

由于身体状况不佳,波图讲述回忆时的语速很慢,中途为了换气,还不得不停顿说话好几次,但是,这却是他和列布罗在被我们大家所救下之后,首次亲口向我们直接描述他们二人的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

两名少年原本是中洲海某一个小岛上的土著居民。这个小岛距离洛斯维航海联盟大约数百海里远。

波图说,因为距离海盟不算特别远,所以不时会有来自海盟的各种事务船来往于岛屿之间。通过这些船带到岛上来的消息,贩奴船这些年在中洲海上的活动变得异常猖獗,奴隶贩子洗劫了诸多小岛并掳掠岛民为奴的事情,在他们所居住的小岛村子里其实也早已传播开来。而大家也的确有思考过,该用什么样的办法才能够避过这一场可能会到来的危险。为此,他们甚至曾考虑过让全村人都转移到与海盟邻近的离岛上去,以图在海盟的保·护·伞下暂避风头。

但是事情的变化快到超出了他们的预料。数月前,就在他们还在为避险的方法迟疑不定的时候,贩奴船队和凶残的奴隶贩子在某一天猝然而至。对于波图、列布罗和他们的乡亲们来说,这场可怕的劫难、终究避无可避。

关于奴隶贩子如何践踏了他们的岛和村子,贩奴船怎么把他们从中洲海上运到拿沙勒地区来的,波图似是有意地作了回避,在叙述当中忽略掉了很大的一段。

不过,还是有只言片语,留下了一点能让人捕捉到的线索:

“我、列布罗和一部分大人们因为看起来壮实,恶狠狠的王八蛋们就没有杀我们,而是捆起我们的手,用棍棒打、皮鞭抽,把我们这部分人驱赶上船,扔进甲板下一个昏暗的船舱里。那里像个鱼舱,又像个牢房,反正潮湿、腥臭……很恶心。我们俩跟大人们就挤在这个难受的地方……一直待,不知道待了多久……船在海上一直摇晃。每天从舱盖口扔下来一些吃的,泼下来几瓢水。因为出不去,我们把屎尿拉在一个角落里,臭气熏天。前前后后、好多人生了病……发烧、呕吐,又吐不出什么东西……根本动不了了……那些狗·娘·养的,把病得动不了的人一个个用绳子吊出去,然后……就没见回来了……等到舱里剩下不到一半人的时候,船靠岸了,他们才把我们从那里弄了出去……”

刚从贩奴船的船舱里出来不久,奴隶贩子们就又把他们锁进了一辆辆铁笼马车里——据波图所描述的车子形状,应该就是我们一行曾经在亚德尔堡的城门大街上见过的、那种专门用来囚禁和押送奴隶的铁笼板车。在被锁入铁笼之中的那个时候,波图才发现,原来除了他们村子的人,还有许多被从其它岛屿上掳来的人。

十几辆铁笼车里挤满了被掳掠到拿沙勒来的海岛居民。然后在奴隶贩子的一支支武装押运队的押送下,他们被分批、从拿沙勒的海岸转运到内陆的各个奴隶市场去。奴隶市场似乎分布在很多个不同的地方,所以不同批次的车队也去往不同的方向,因而从那一刻起,两个少年就同大多数村里的乡亲们分离了,彼此之间再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中间几乎没有停顿的舟车颠簸一路下来,两个少年亲眼目睹了许多人由于经不住这样剧烈的折腾,以致身体极度虚弱而死在半路上的惨象。

他们俩跟余下的几位同乡大人们、和其他被掳来的人一起被押运到了一座不大的城里。跟亚德尔堡一样,那座城里也有一个地下奴隶市场。奴隶押运队将他们运到奴隶市场之后,就在那里给他们的手脚戴上了沉重的金属镣铐,并用烧红的烙铁、给所有人烙上了某个特定的标记图案——对于波图、列布罗和所有掳来的人们来说,这就等同于给他们刻上了沦为奴隶的印记。他们就这样成为了低贱的奴隶,成为了他人手上可以随意处置和买卖的一批商品。这个印记的疤痕、现在还留在两位少年的右侧臀部上。

所有人都被皮鞭抽打着,赶进市场一角、俨然监狱一样的奴隶囚仓之中。谁的步子要是敢慢下来,不听话的,奴隶贩子就会用比鞭子更厉害的家伙把他折磨得皮开肉绽。而后,他们在那个阴暗拥挤、空气浑浊的奴隶市场囚仓里又被关了大约两个星期。

从那些囚仓看守在闲聊时、所无意中透露出的星星点点的信息,他们慢慢得知:自己已经被抓到了距离中洲海非常遥远的拿沙勒地区来,这个奴隶市场以及市场所在的这个城、是位于一个叫做刀锋会的佣兵行会的地盘上。

几乎隔个两三天,他们就能见到囚仓里有人因承受不住恶劣的囚禁环境而死去,要么病死,要么身体脱水致死——死亡几乎成了举目可见的事情。尸体被那些看守叫人一具具抬出去,同样再也不知所踪。后来,也是从囚仓看守那里听来的信息:不知是在奴隶市场里,还是在城郊外的某处,有奴隶贩子们用来处理尸体的焚化炉……

吃的东西?按波图的原话:“我一直怀疑……那帮狗·娘·养的……是不是在拿猪吃的泔水来给我们吃的。”

但没有人敢反抗这些狗·娘·养的王八蛋,因为反抗的结果就是极其恐怖的酷刑,死得更悲惨。

也就是从这个时候起,两位少年终于开始同一起被关在同一个囚仓里的几位同村大人们、在暗地里秘密地进行商量:要是再不想点办法、做点什么的话,如此下去,摆在沦为奴隶的他们眼前的、只能是一个完完全全见不到光明、径直落向黑暗和死亡的绝望深渊!

经过了不知多少次的商量,共识就在他们这几人之间达成了:他们必须要想尽一切可能的办法,抓住一切可能的机会来让自己逃出生天。就算是为此豁出自己的一条性命,也绝不能干等着奴隶贩子把自己当商品甚至是消耗品一样残酷地、地狱般折磨至更甚死亡的地步!

两个星期后,他们所在的囚仓、连同其他好几个囚仓里的奴隶、被一起出手卖给了一个买家。他们并不知道那个买家是谁,也不知道买家买下他们打算要做什么,仅仅听说那个买家的来头非常大。总之,他们要再一次被奴隶押运队锁进铁笼板车,从阴暗的地下奴隶市场转运到另一个地方去了。

直到他们被押运队五花大绑在车上,离开奴隶市场去往下一个地方的那天,他们也没能知道、那个关了他们两个星期的奴隶市场所在的城叫什么名字,不过在接下来被押运的路途中,他们却听说到了自己将要被押送至的下一个地方的名字——北安德鲁士城。

光是听名字就大致知道,作为目的地的这座城市可能位于拿沙勒地区的北部。而从车队连日行进下来所判断出的前进方向,他们也能明白,自己确实是被奴隶贩子们押送着,迂回地往北边一直走。

然而,两位少年和他们的几位乡亲、最终并没有抵达这一趟押运的目的地——如果不是这样,我们一行现在就不可能在这里聆听身卧病榻之上的波图的讲述了。

在被押运的途中,尤其是在走长途的时候,押运车队时常会行经蜿蜒的山林道。如果走的是那种比较宽的、距离城镇村不算太远的人工山林道,这些道路通常会被修整得比较好,通行也相对地顺畅;但是,也有走的是那种远离城镇村、方圆数十公里之内不近人烟的野道的时候,这种野道就很不好走。不但是因为这样的道路长期缺乏修整,坑洼不平以致走起来费劲不已,而且由于靠山坡的缘故,所以总会遇到有山上滑落下来的土石挡道的情况。每每碰上这个情况,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押运队又不想退回去或绕别的路的时候,车队就要被迫在山道上停留个半天,押运队里的那些奴隶贩子就只得不情愿地下车来,用铁锹、铁镐头等工具去清理堵在路面上的泥土石块,不然走不了。因此,走长途的押运车队里,总会额外备有一辆装载着清道工具之类的、用来处理路途中各种路面状况的家伙什儿的小马车子。

如果遇到的滑坡堵路规模更大一些,清理道路的风险更大的情况,那些王八蛋就不会自己动手了,而是会把铁笼车上的一部分奴隶暂时释放出来,用哭丧棒和皮鞭赶着他们去干这个活儿。干完之后,再把人锁回笼子里。

押运队的奴隶贩子们在长途押运过程中这一惯有的举动,被两个少年和同乡大人们看在了眼里——毕竟被从海岸运到奴隶市场,再从奴隶市场被运往北安德鲁士城,这么长一段路下来谁都多少看得出来。他们几人意识到,这就是逃脱的机会……

车队果然又一次在一条盘山路中段,被滑坡的土石堵在了途中。道路的一侧是高大的山坡,另一侧则是丛林密布的山沟,土石堵住了挺长的一截路面,而道路堵塞的地点不近城镇——从奴隶贩子们的咒骂声中听得出,距离该处最近的城镇还在道路前方十多公里处,可是时间又偏偏将近天黑了。如此状况如何是好?果然不出大人们和少年俩的预料,车队停下来之后,那些王八蛋把其中几辆铁笼板车上的奴隶们全给放了出来,在一部分武装人员的驱赶和监视下,从那辆装载着清道工具的小马车上拿下各种家伙什儿,开始清理道路上堵塞的土石——两位少年和几位乡亲就包括在内。

艰苦的清理作业直持续了大半个夜晚。等到他们终于一锹一镐、手挖肩扛地将路面清理到马车可以通过的程度之时,时间大概已经是凌晨三四点钟。包括负责监视奴隶的武装人员在内的那些奴隶贩子、一个个都困得眼皮直打架,许多家伙都一屁股赖在大篷车里打盹去了;有些还喝了酒,在篝火边烂瘫得跟死猪一样。而干了大半夜的奴隶们此时也都极其疲惫,每个人大汗淋漓,本来在押运路上就被折腾得身体虚弱的他们,这时更是累得手脚发软,几乎要躺倒。

但这正是奴隶贩子的监视最松懈的一个时刻。对于少年俩和乡亲们来说,逃脱的最佳时机便是此刻!

乘着夜色,他们豁出了性命孤注一掷的逃脱行动开始了。

按照早已偷偷商量好的逃脱计划,几个人先是不动声色地聚集到那辆装载清道工具的小马车旁边,然后趁着周围的奴隶贩子们在困顿中一瞬间的走神,马上拖起疲惫的身体,以最快的速度翻身上车——这车子便是他们赖以逃离魔掌的关键工具!

几人当中最会驾车的一个同乡一坐到马夫座上,便奋力地驱赶马匹将车子拉动起来,两个少年和其他大人则翻上车斗之后立即将身子伏低。车子在奴隶贩子还未及反应的时间里飞快地向前跑了起来。待两边负责监管的武装人员发现情况,大吼大叫着操起家伙朝小马车围拢过来的一刹那,车子已经冲出了人群,沿着刚清理完毕的山道往前疾驰。

奴隶押运队怎么可能轻易放过想要逃跑的奴隶,一辆搭载了武装人员的大篷车也在后边加速跑了起来,追着少年和乡亲们的小马车而来。

凌晨时分的夜幕下,一场激烈的生死追逐就在蜿蜒狭窄、漆黑一片的山道上,惊心动魄地上演。即使这样做非常危险,一前一后两辆马车仍然拼尽各自的所能在飞奔。全力奔逃着的那一方若是在这场追逐战中败北,等待着他们的、将只剩下恐怖的死路一条!

可是,奴隶贩子的大篷车跑得非常快。任凭驾车的那位同乡将手中的马缰绳甩得噼啪作响,后边那辆紧追不舍的大篷车、还是距离小马车越来越接近。紧接着,那帮狗·娘·养的用最恶毒的词语鬼吼着,咒骂着,对准少年等人和他们的马车端起了长管火枪……

乱枪之中,驾车的同乡身中数颗弹丸,依然坚持着握紧缰绳,让载着逃生众人的马车多跑出了好长一段路。但终究因失血过多,他再也没能坚持下去。已无生气的身体直挺挺地从马夫座位上倒了下去……

他们毕竟是常年生活在小海岛之上的居民,除了那位已经倒下的同乡,再也无人会驾驶这辆奔逃的小马车。在后边奴隶贩子疯狂的射击之下,纵然有人从车斗中挺身而出,拼命地想去抓住那条无人掌控的缰绳,然而还是成了火枪的活靶子,血溅当场。

受到火枪攻击的拉车马匹惊吓过度,在奔跑中慌不择路。马车完全失控,在一片黑暗中贴着悬崖边又乱窜了一段,终于连人带马,整架车子翻进了悬崖下黑幽幽的山沟。

两位少年没有想到的是,在车子翻下山崖、所有人被从车子上甩出去的那一刹那,有两位叔伯辈的同乡、用身躯和有力的臂膀分别把他们两人紧紧地搂住,护在怀里……

剧烈的翻滚,沉重的撞击,各种植物枝条被折断翻搅时所发出的清晰声响,天旋地转、感觉快要颠出五脏六腑的坠落。波图回忆说,他当时只能无助地紧闭双眼,任凭自己的身子在滚落中被狠命地甩,却莫名能看见一阵阵白闪闪的光在耀动,大脑在那一刻完全空白……

他们最后滚落到灌木密布的山沟底部。马车的车体也坠落在距离他们不远的灌木丛里,周围全是碎片,车斗上载的工具散落一地。拉车两匹马的尸体惨不忍睹。然而,在大人们的拼死保护之下,当少年俩从长辈一动不动的臂膀之间艰难地爬起身来时,十分惊奇地发现,自己除了手脚有轻度的擦伤和划伤之外,在这场魂飞魄散的坠崖当中竟然没有受到其它严重的创伤——这真是奇迹!

但是……换来这个奇迹的代价、沉重得令两位少年至今心碎不已——本来应该一同从奴隶贩子手中逃出生天的同乡长辈们,再也不能跟他俩一起走了。

大人们都死了。

少年俩哭了。但是他们只能继续迈开腿脚,奋力拨开茂密的植物,从车子坠崖的地点用尽全力向着远处奔跑,奔跑,不断地奔跑……直至山道上从大篷车周围的火把和魔导照明灯发出的亮光越来越小,那些奴隶贩子的叫嚷声越来越远……

在奔逃的间歇中,两人用一把从小马车散落出来的工具斧把手脚上的铁链砍断了,然后扔下沉重的斧头继续奔跑……

后来,身心疲惫的他俩就毫无方向地、在荒山野岭中一路摸索前行,直至去到了亚德尔堡……

再之后的事情,我们一行都知道了。

……

波图说完这段经历的时候,原本便无甚精神的脸庞看起来更显憔悴了,还蒙上一层忧伤之色。

——单是躺着讲话,便让他如此疲累。不知道其他的人怎么想,总之我的心底里不由得生起一阵歉意。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再继续让他去回想那些不堪回首的经历了,这对目前身上有伤的他来说百害而无一利。

大家的想法果然是不谋而合。埃尔叔和费德里奥司礼先后开口,用温和的言语将波图从痛苦的回忆当中拉了回来,并开始慢慢地安慰他,叫他不要再往消极的方向上去想了;几位旅人大哥也时不时插进两句,鼓励波图并让少年俩放平心绪,今后好好专注疗养;温德并没有说什么话,但他一直牢牢握着波图的那只右手,看得出握得非常有力——臭小子也在以自己的方式、默默地表达他对于波图的鼓励和支持。

“年轻人,你们俩的同乡长辈们是一群勇敢的人,我们所有人都在内心中向他们致以最高的敬意!在缅怀和铭记住他们奋勇之举的同时,波图,还有列布罗也是,请你们两人也一定不要忘记,你们的获救,你们的这一次生命,是他们拼尽了全力,牺牲了自己,才从恶人的枪口之下杀出血路,为你们换取来的。你们两人、一定要好好地珍惜自己的生命,擦干眼泪,活下去!只有这样,才能不辜负自己千辛万苦换来的这次新生,也才是对你们的同乡长辈们最好的报答。加油吧,男子汉们!”

埃尔叔这一席激励之语,或许便是我们给予两位少年的心情寄语之中、最具代表性的了。反正我心坎里是完全同意埃尔叔的话。

“嗯……嗯!谢谢……!”

少年波图泛黑的双眼中泛着一丝泪光,但却用了自打睁开眼苏醒过来之后、最为有力的声音,向我们大家作出了最清晰的一声回应。

该让波图继续休息了,这次谈话已经够久了。大家相继跟波图送了声祝福,悉悉索索地退出了房间。一边病床上的列布罗,他在探望期间一直没有醒来,我们也让波图代大家给他捎个好,祝平安康复。

回到医院大堂处,费德里奥司礼又跟那里的医护人员打了声招呼,并好生嘱咐了几名护理人员,请他们继续好好地照料两位男孩。

……

从医院里出来,我渐渐注意到,我们这群人中间、有几个人脸上的神色、跟探望男孩们之前大有差别。

温德和凯琳二人就是其中两个。

温德这臭小子的神色打从进入小燕镇之后,就一直不怎么好看,现在只不过是变得更难看了。之前在馆子里吃饭时,面前摆着那么美味的饭菜,看他嚼起来就跟没味道似的,表情木讷——这不是一个性格开朗的吃货在吃到美食之时该有的反应,平常的他绝对不是这样的。记得当初刚从维辛拔跟他两个人出来,到达涂班城那会儿,这小子在旅馆里安顿下来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不就是拉上我,跑出外面去吃馆子么?就这么个吃货,现在遇到好吃的米饭美食反倒没胃口?不可能。之后来教会医院探过波图和列布罗,波图的一番讲述、便让他的脸色变成这个阴云密布的样子。联系起臭小子变脸的前因后果,我是能明白他现在为什么这样的——八成心里揣上了一件解不开的事。至于这件事是什么,其实很明显……

说到凯琳……老实讲我是真不明白她怎么也是这个表情。她对臭小子很有亲密感,可能还揣有比亲密感更高一点的感情,我和两位长辈都是知道的。所以有时候对于臭小子的喜怒哀乐,凯琳在某种程度上也能做到跟臭小子差不多的感同身受。只是,光凭这一份“密友再往上……那个还未满”的感情,光凭着能跟亲密的好友做到二人感同身受的自然反应,真的就能让她现在的表情也难看成这样吗?不对吧,我觉得这不仅仅是与温德在心情上有共鸣的反应而已,她的心里是不是还揣有别的、能让她觉得很不好受的事儿?至于是什么事儿,这个我心里就没个准儿了。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这姑娘身上一直还有成堆的谜团、是我看着不对劲、却到现在也没搞明白的呢。弄不好,她心里揣着的心事儿比臭小子还多也不一定。

——不过,我搞不明白而已,埃尔叔和珍姨搞不搞得明白呢?也许两位长辈……?

除开了温德和凯琳,这表情有变化的还有一位——就是费德里奥司礼本人。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之前还跟埃尔叔和昆廷口若悬河、娓娓而谈的,现在一转变成了一副沉默的模样,对比明显。他又在想些什么呢?为什么一时间无言了?

果然,能察觉到变化的总是不止我一人……

“费德里奥先生,费德里奥先生?”

埃尔叔朝费德里奥司礼打起招呼。

喊了两三声,司礼才回过神来了。

“嗯……嗯?噢!弗莱明先生,您在叫我?”

“是的。我看您像是想事情想得入了神,都顾不上说话了的样子。您现在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说话的?我们有没有打扰到您呢?”

“啊,啊,没有没有,那倒没有。”费德里奥司礼摆摆手,“只是有些东西令我开了一下小差,其实也没在想多大的事情。呃……好吧,我就不瞒着了。就是刚才在医院里波图小兄弟讲述的经历,里边有个地名,让我产生了一点小小的关注。”

“哦?哪个地名?”

“唔……就是两位小兄弟和他们的乡亲被运往的那个目的地——北安德鲁士城。”

“啊啊,那里啊。如果我们一行身上带着的地图没标错,那座城市、在拿沙勒地区里应该是很靠北的一个城市了。”

“是的,一点没错。而且如果我这个济会中人也没记错的话,大概直到两年前,那座城里应该还没有出现奴隶市场或者是奴隶交易的才是……”

“但是听波图小兄弟的讲述,那里现在似乎已经出现了,是么?”

“唉……是啊。”司礼无奈地摇摇头,“要是这样,就说明这两年拿沙勒本地奴隶贸易的扩大速度、已经超出了我原来的预期。而且也说明、对于北部区域那些城镇的奴隶贸易状况,我自己这两年实在有点太缺乏了解了……”

“哦哦。您觉得自己身为济会的一员,忽然发现自己在关于北部城镇的奴隶贸易状况上如此缺乏了解,所以现在感到有点……?”

“嗯嗯,是啊……不太好受。北部那一大片地方的城镇、不属于我负责的正东教区的范围,济会在那里一个驻地机构都没有,甚至,那里也不是鬼骑佣兵会的地盘。也就是说,不管从我的职权范围上,还是从我的工作关系以及其它社会关系上,我都没有权利、也没有什么门路去详细及时地了解那一片的具体现状。唉……想一想真是无可奈何,即使身为枢机司礼,在工作上也还是没有足够的权限,不是自己负责和全权管理的地方,就很难掌握到那边的有关信息,更别提能去管。只是没想到,短短两年,那些地方上的奴隶贸易扩张、竟然已经如此迅速……怎么会这么快呢……?噢……所以您不要见怪,弗莱明先生,我现在真的感觉心里有些堵。”

“啊啊,不会,不会。只是从与您的交谈当中,我还真看不出,以费德里奥先生您在教会中如此高的教阶,以及在拿沙勒这么多年的任职时间,在对于混乱之地中的其它教区土地的了解上,竟还是如此知之甚少啊。见怪倒是不会的,我只是有点惊讶。”

“是啊,不会见怪的,因为我们都知道,见怪了也没什么用嘛。”冷不丁地,珍姨接着埃尔叔的话、在一旁插上了几句,“只要迦德海教廷那边施加一下压力,您这位枢机司礼就算在这里有天大的权限,既能看得清、又能管得到拿沙勒的每个角落,到了处理奴隶问题上面,您还不是一样得罪不了那些佣兵会和旧贵族么?哼,所以我觉得,您也别堵心了,司礼阁下。不然在这么个鬼地方当差,还不得天天都是堵心的事儿,堵出内伤也没个完啊?”

“呵、呵呵,所罗门女士的言语还是那么不依不饶啊。”司礼笑得有点尴尬,“是的,有些方面、我的确无可辩驳,但是,也还请您真的无需忧心至此。在处理拿沙勒的奴隶问题上,我们济会虽是以遵循圣域所明示的行动总方针为大前提,可也并不意味着完全的束手束脚、无能为力。艰难是艰难,但我们也绝非只能被动地、眼睁睁地干看着。具体的我不能透露太多,不过还是那句话,只求您对我们有一点信心,所罗门女士。”

“哼……”珍姨又不说话了。

见大家不再对此说什么了,费德里奥司礼于是顺势转移了话题。

“啊哈哈哈,真是奇怪,我们之间的谈话怎么总是说着说着、就不知不觉陷入到沉闷与尴尬中去了呢?就连我自己也是,呵呵呵……好吧好吧,让我们大家再次收拾收拾心情。”

说到这里,司礼从衣兜里掏出一只怀表,看了看时间。

“时间就快到下午4点了。再过不久,天色就该暗下来,晚饭时间也该到了。客人们,那么接下来,如果你们还没有决定好今晚的住处的话,就请允许我先行为各位安排一下吧。不知意下如何?”

埃尔叔跟珍姨、阿尔文对了对眼。

然后他代表我们一行点了点头:“嗯嗯,那敢情甚好。那么就继续劳您安排了,费德里奥先生。”

而昆廷四人则单独由带头的昆廷来作回应:“我们也是,劳烦您了,司礼阁下。”

“呵呵,那好的。”司礼于是爽快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请各位继续跟我来吧。请这边走。”

……

费德里奥司礼领着我们又是一阵10来分钟的穿街走巷。随着往前走,街道上的行人又渐渐变得跟之前刚进镇子时那么多了。接着,只见道路的前方变得开阔起来。

当从林立的楼房民居中间走出来时,我不由得感觉眼前豁然一亮——噢噢,好宽阔的一个地方!这里看上去像是镇子中心的一个大广场,视野非常清晰和开阔,四面高高矮矮的建筑就好像群山一样、远远地将这片场地环抱在正中央。

空旷明亮的广场上,路面都由一块一块青色的大石砖铺砌,走在上边很平坦,很结实——一个平原小镇,能见到这种广场和路面的可算少有。这里已经聚集了蚂蚁那么多的人,有疏有密地分为几大拨,这边一拨人,那边又一拨人。大概因为开阔的缘故,相对于镇子正门那边的道路拥堵,这里虽说也是喧闹,但还算没有给人憋得难受的感觉。

偌大的露天场地当中,只有一座拔地而起的人工建造物,耸立于广场中间线上大约位于黄金分割点处的位置——嘿,这个也是让人意外哈,我们竟然在混乱之地上的这一座小镇里、第一次看见了罗莎莉卡的雕像!雕像上罗莎莉卡的形象和姿势、跟我们以往在别的地方所看见的没什么不同,就是雕像尺寸可能要小一些,但算上基座的高度,这尊像已经是比周围的许多房屋都高的了。

雕像的正前方有一个面积颇大的木架大台子,像是个临时搭建起来的舞台——不,应该就是舞台。因为台子的周围都装饰得金光闪闪,还有盆栽的鲜花排列在边缘上作装点;后面大大的布景板上缀满了金色稻穗形状的饰物,还有金色和红色相搭配的花边衬托,就宛如秋日中一片美丽而又稻谷丰盈的田野景象。这怎么看都是一个庆典时用来进行歌舞表演的大舞台嘛。有不少小孩子还爬到这座舞台上追逐打闹,跑过来跑过去,一些大人也站在上边,指着布景板上的这里那里谈天说地。

距离雕像较远处的广场一隅,可以看见一大堆人在那里扎彩车,好不热闹。一辆辆的牛车被人们用木架、彩布和彩纸精装打扮成一副副鲜亮夺目的模样。从金色和红色作为主色调的彩车上,我看见了象征着作物丰收的谷堆的模型;一只很大的手提篮子的模型,上面盛装着面包、米糕、酒瓶子和各色水果,大概寓意生活富足吧;还有小镇的房屋和风车磨坊的微缩版模型,是不是蕴含安居乐业之意?就连带着一个亮银色的十字星标志、上书“赞美那可敬爱的”几个字的花饰拱门模型也都有,不用说,感恩神灵咯。各色鲜花的花朵花瓣被铺散在载着这些模型的车斗各处,更增添一丝浓浓的庆典喜意。当然了,还有更多的人则围在彩车的旁边驻足观看,顺便指手画脚一番。

“哎呦,装饰彩车的鲜花、好像都是用的真正的观赏花呀。”埃尔叔边看边叹。

“嗯,是真花。”珍姨接话,“一串红、万寿菊、大丽菊、旋覆花,还有几束月季……都挺应景的。”

“噢噢,完全正确。”旁边的费德里奥司礼称赞着搭过话,“看来所罗门女士也是一位爱花识花之人呐,您清楚地分辨出了上面的每一种花呢,佩服。”

“哼,那还用说。”珍姨只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

不像珍姨那般冷淡,埃尔叔则又向司礼提了问题:“费德里奥先生,话说广场上搭建这么大一个舞台,莫非今年的秋收庆典要有热闹的歌舞演出吗?”

“噢,没错,那将会是精彩纷呈的一场表演。”司礼笑着点点头,“不瞒您说,今年的庆典演出,还是经由鬼骑会的准许,由我们小燕镇济会支部同小燕镇一道共同承办的。开演时间就是明天晚上呢。”

“哦,是吗?”

“是的。除了小燕镇居民们准备的那部分演出节目,这场演出当中还有另一部分节目,是由我们济会的兄弟姐妹共同协作,一起精心设计和排演的。大家为了演出,人人都相当卖力地在准备呢。个别演奏类节目、我们济会还特地从外地邀请了特殊的嘉宾,明晚那位嘉宾将会到现场来,当着广场上所有观众的面进行抒情的表演。在表演的过程中,我们还将特别运用一种平时十分少见的表现方式、来给演出增加令人意想不到的舞台效果和气氛嘞。哈哈哈哈,我相信,这场表演一定会很精彩,一定会给观众们带来莫大的惊喜的。”

“呵呵,真的是那么精彩和惊喜吗?”

“哈哈哈,一点不假。所以弗莱明先生,我诚挚地推荐各位明天晚上一定要前来这里,同广场上的每一个人共同去欣赏这场表演,真的不容错过哦。”

这时,珍姨又插进话来了:“司礼阁下,您说的这些、怎么就像在打夸张广告似的?这场演出就算确实编排得很好,也用不着吹得这么大吧?还惊喜?”

“哎呀呀,所罗门女士,我可真没有在吹牛啊。”司礼一脸笑容地耸耸肩,“只要来到现场亲眼观看,你们就会明白我所说的节目到底精彩在哪,有何惊喜。难得各位贵客来参加小燕镇一年一次的庆典,明天从早上的彩车游行开始、直到晚上的广场表演,这场庆典中的大部分喜庆和精华的内容、可几乎都凝聚在这美妙的一天之中了。因此我觉得,各位贵客到时候要是不亲临现场、不亲身去体验一下庆典里每一个环节的趣味,那可真是殊为可惜呀。”

“对对,司礼阁下说得有道理啊。”

这时,挺稀罕地、昆廷四人中的马蒂开口了,他应和着。

“两位前辈,我也觉着,你们是应该领着几位小学徒,跟阿尔文兄弟几个明天出来好好游玩游玩一番。我和维戈提前各位两天到这里来,听镇子上的人都说,外来访客想要体验节庆的氛围,明天可是最为主要的一天了。要是错过了,那可就跟没来参加过庆典一样了,那可怎么行。”

说完,马蒂还笑眯眯地看了我们三个小年轻一眼。

埃尔叔微微一笑,又跟珍姨和阿尔文相互对视了一下。三人共同点了头。然后,埃尔叔也看了我们仨一眼。

我感觉我们仨之中、现在只有我是对于参加庆典活动最有兴趣的那一个,温德和凯琳、现在都跟吃了苍蝇似的,完全看不出有想玩的闲心。

“嗯……”埃尔叔只是发出了这样的一声,让人不知是何用意。

……

罗莎莉卡像的背后,沿着中间线对过去、就是费德里奥司礼担任负责人的圣星济会教堂——原来就在广场的一边。相对于罗莎莉卡像的高大,这座教堂的外观真没什么可说的,比小城市里的普通二层旅馆大一点吧。不过小镇子嘛,要那么华丽的大教堂干啥子。

从教堂旁边的另一条小街道走进去,原来教堂后边的一处院落就是神职人员和骑士们的住宿区。一共三栋楼,大小不一,院落大门附近还有警卫岗,有车棚,还有马厩。我们的马车都已经好好地停放在了这里。

司礼带我们走进这片住宿区,并走进三栋楼中最小的那一栋里。司礼本人平常就居住在这栋小楼里,他说每当有外来拜访的贵客,自己也会招待他们在这栋楼内住宿。小楼的二三层都有宾客房。

司礼分别安排我们一行住进了二楼的三间客房:臭小子和我跟着埃尔叔住一间,凯琳跟着珍姨住一起,阿尔文四人则同住一间——本来想给他们四个每俩人安排一间的,但他们执意都住一块儿,司礼也就顺着他们了。莫非他们这样是因为警惕?

至于昆廷四人,司礼安排他们住的是第三层。之前马蒂和维戈两人先我们一行来到镇上时,也是住在第三层的。

“那么弗莱明先生,所罗门女士,各位贵客,请各位暂且在房间内好好休息一阵吧。我陪同麦尔斯通先生几位上三楼去,为他们打点一下他们的房间。待会儿到了晚餐时间,我还会再来招呼各位前去食堂用餐。先失陪了。”司礼很得体地对埃尔叔和珍姨说道。

“啊啊,没关系,没关系,您请便,剩下的我们自己来就行了。有劳您了,费德里奥先生,十分感谢。”埃尔叔也客气地回应他。

“两位前辈,阿尔文兄弟几个,大家回头见咯。”昆廷笑着也打了声招呼。

“回头见,小伙子们。”埃尔叔也以微笑回应昆廷四人。

……

房间内看起来无任何异常,大家各自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

三楼。室内。

“马蒂,维戈,话说你俩提前抵达这里两天,及时通知到他了没有?”

“你个鸟人,我和维戈办事你还不放心?早就通知到了。前天晚上我们就用联络器联系他,他也回了我们。他说他今天晚上就能赶到小燕镇这里。不信你问司礼阁下,司礼阁下,您说是不是?”

“啊啊,是的是的,赫丁顿先生说的没错。这个请您放心,麦尔斯通先生,今晚你们就能与他会合了。而且,我们也已经按照他在前晚联络时、所提出的临时方案,把我们济会明晚要在广场演出上表演的节目做了一些改动。事情大致准备就绪,只要目标对象明晚会到广场上去,我们就依方案行事。”

“哦哦……!司礼阁下,原来您和马蒂刚才在走过广场的时候,那么盛情地邀他们明晚去观看表演,就是……!”

“是的,麦尔斯通先生。我和赫丁顿先生都是在按照方案来做的。不过,说真的,麦尔斯通先生,诓骗他人、真的是让我心中很有一种负罪感啊。唉……愿主与星神宽恕我吧……”

“嗐,司礼阁下,您完全不需要对此心怀愧疚啊。不管怎么说,既然是他出的方案,我们就都照足他说的来做就行了,反正有什么差错,锅也基本是他来背。”

“鸟人,你这话说的、真个忒不是兄弟了。”

“哈哈哈,说个笑都不行啊?总而言之,今晚上跟他会合的时候,注意不要让二楼的目标对象发现,大家明白了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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