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你的话原原本本地告诉以榕, 你也觉得无所谓?”
柏北洋眼尾一挑, 似乎是觉得他的话有些好笑:“我既然当着你的面,当然是做好了你转头就会告诉他的打算啊……我可没指望过别人能够帮我保守秘密。难道我请你不要告诉以榕的话,你就真的不会了吗?”
“如果我答应的话,就不会。”罗筱冷静地往旁边移了一步, 挡住了柏北洋的去路,“前提是我许下承诺。而许不许承诺,需要你给我一个理由。”
柏北洋耸耸肩:“随意,你可以直接把我的原话跟他, 添油加醋地也行,你看看他到时候会不会难过……他根本就是个没心的混账。”
“你……”
千言万语在脑海中浮出,等到了嘴边却词穷得吐不出一个字, 每当面对这样伶牙俐齿的对手, 他总是大脑一片空白, 被人牵着鼻子走, 等到尘埃落定了才想到当时应该怎么回击,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在发现自己嘴笨又容易被人带偏以后, 他都尽力避免和他人产生言语冲突。但事关“朋友”的话, 要他装聋作哑地走掉,他实在是做不到。
被柏北洋这态度气得头顶冒烟,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些什么, 罗筱终于挫败地再次认识到这个不变的真理——
人要是脸皮太厚, 果真是可以下无担
以前在林溯雨身边, 看他滔滔不绝压得人节节后退, 他还没什么太大的感觉,等到自己站在被压着打那个位置以后,罗筱才发觉——
真是憋屈得要命!
话不投机半句多,罗筱扭头就走,对于一向性格温柔细腻的他来,这算是非常少见而露骨的不满表现了。
得想个办法提醒一下以榕……
就在他这么想着的时候,柏北洋的声音幽幽传来:“起来,我还挺好奇,你跟林溯雨关系不是挺好的吗,竟然还选择继续跟以榕做好友……林溯雨竟然忍了?”
罗筱神色一凛,停下脚步回头瞪他:“你什么意思?”
柏北洋悠悠闲闲地靠过来,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眼眸一弯,还没来得及话,便听到罗筱冷声道:“把手放下去。”
柏北洋一愣,就在他迟疑间,罗筱又重重道:“把手拿开。”
哟,还真生气了啊。
这样子的罗筱还挺稀罕的,惹得柏北洋多看了两眼,才轻飘飘地收回手,觉得挺好笑的:“你不会是认真把他当朋友看的吧?”
“跟你没关系。”罗筱面无表情地从衣兜里抽出一张手帕纸,学着柏北洋的样子,在刚才被他碰过的地方用力擦了两下。
十足的嫌弃。
“你这也太幼稚了吧,学生划三八线吗?”一直保持着贵公子般矜贵笑容的柏北洋终于被逗笑了,“罗筱我发现你还挺好玩儿的……”
“跟你没关系。”罗筱又重复了一次。
看柏北洋还想什么,他难得抢话道:“明的爷爷活到了99岁。”
黑发少年高挑纤细,此时背脊挺直冷着脸的样子丝毫不露怯,眼神虽然不上凌厉,但坚定如磐石,此时被对方这么上上下下地打量着,也没有退让的意思。
一如他本人,虽然内敛而缺少了些攻击味道,但坚守原则却到了固执的地步。
跟最开始见面时那个还会刻意避开人视线的社恐少年相比……简直不像是同一个人。
“虽然我知道你是想明的爷爷活到了99岁是因为他从不多管闲事,这件事跟我确实也没太大关系……”柏北洋好整以暇道,“不过看你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觉得稍微有点替林溯雨觉得可怜。毕竟你名义上好歹还算是林溯雨最好的朋友,连我都知道的事,你都不知道……不觉得你这个朋友当得有些失职吗?”
“不觉得。”罗筱冷淡道,“虽然我跟他是兄弟,也不代表着他需要什么事都对我,他有自己的私人空间。如果是真正重要的事,他会自己过来和我来的,我没必要从你这边听二手消息。”
柏北洋微微一愣,重新打量起面前高挑纤细、看着仿佛脆弱得随时会被暴风压垮的黑发少年。
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笑的,毕竟这种无条件的付出和信任在他看来无异于把刀递到别人手里,主动卸下了所有的防御,等待别人过来和他拥抱——这种真到了几乎能用愚蠢来形容的行为,甚至连“幼稚”都无法来形容了。
但直到那股胸腔震动的冲动到喉咙边,他才发觉这股所谓的“嘲笑”根本是错觉。
是难以言明的暴躁,甚至还带了些许淡淡的嫉恨。
真是……有够让人火大的。
很难深思这种情绪到底是源于什么,柏北洋只知道自己现在不太高兴。他要不高心话,就喜欢让别人跟着一起不高兴。
“虽然你的话听上去很感人也很动听,但未免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柏北洋的神色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徐徐道,“重要的事,他也许会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你……但衡量‘重要’的这个尺度,你的理解和他的理解,却不一定是一样的吧?而且……为了照菇你的心情,拼命忍耐住自己的不高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事林溯雨也干过不止一次吧?”“虽然你的话听上去很感人也很动听,但未免也太不食人间烟火了吧……”柏北洋的神色看不出他的心情如何,徐徐道,“重要的事,他也许会事无巨细地全部告诉你……但衡量‘重要’的这个尺度,你的理解和他的理解,却不一定是一样的吧?而且……为了照菇你的心情,拼命忍耐住自己的不高兴,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这种事林溯雨也干过不止一次吧?”
这么着,他状似漫不经心地观察着罗筱的表情,果然看到罗筱的脸色微微起了变化。
噗,这家伙在想什么未免也太好猜了吧……
他只是按照他认知中的林溯雨随便瞎扯了两句,没想到居然真的一次就猜中了。
罗筱和林溯雨,这两个饶关系似乎并没有他想的那么透明坦诚。相反,因为太替对方考虑了,双方都有着不同程度的隐瞒,甚至连罗筱本人都对这一点有着清楚的认知——暴露这一点的不是别人,恰恰是罗筱自己。
虽然不知道柏北洋莫名其妙笑起来是为的什么,但罗筱大概猜到不会是什么好事,这种微妙的嘲讽感让他心里的不爽感越来越强。虽然理智告诉他此时就该直接拔腿就走,但心里头到底是有些在意,一时间左右为难起来。
“林溯雨在你面前大概不会主动吧,不过他在别人那里,可是不止一次表示过他很讨厌以榕这件事了……”柏北洋耸耸肩,“反正我就听到过不止一次。”
“他跟以榕没有交集,没有理由会讨厌……”
“当然有理由啊。”柏北洋轻柔的声音如同划开布帛的利刃,“毕竟,他的镜头时长都剪给以榕了。要知道,初剪的第一期,林溯雨的镜头是有五分多钟的……后来全部把他的镜头裁了,你觉得他心里会怎么想?”
“……麻烦你不要造谣,这种话是要有证据的。”
“我当然拿不出证据,不过……我的公司是灿宏。灿宏是千光的下属公司,这种事你应该知道吧?”
看着罗筱发青的脸色,柏北洋慢条斯理道:“初剪版本,我有幸看过……林溯雨的舞台失误,是有放进去的喔。”
“当然啦,我也不可能知道林溯雨那一摔到底是真的失误了,还是他为了博镜头故意做的动作,总之呢,在初剪的时候,林溯雨的镜头并没有被剪掉。如果他是为了拉出镜时长,那确实是如他所愿了。”
“但播出那呢,他的镜头全部消失,而以榕的出场时间被拉长到14分钟……你猜他的出场时间被谁占了?”
“……”
面对仿佛打定主意当一块石头、一言不发的罗筱,柏北洋微笑着吐出了致命一击:“林溯雨的原话,我就重复一遍吧——‘连舞台摔倒都没办法拿到镜头的话,那我真的不知道该做什么才能让大家注意到我了。无论我怎么拼命,都无法站在起跑线上,但有些人呢,一开始就在终点线,我真的很不甘心’。所以我还蛮奇怪的,他跟你关系这么好,你竟然跟以榕还能继续当朋友。但凡考虑一下他的感受,都不会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讨厌的人来往的吧?”
嗯,脸色更差劲了。
不知道是在反思自己还是在内疚,总之,被他这即兴胡扯的鬼话给骗住了。
太好骗了,也太无趣了,随随便便就被挑拨离间了,人果然是容易被撺掇鼓动的简单动物……
就在他在倍感无聊但又莫名觉得心情愉快的时候,罗筱终于话了。
似乎想明白了自己应该做什么,他的语气平静而镇定:“确实,有这种可能性存在……虽然我还没想好,如果真的是这样,我要怎么办,但我回去会问问溯雨的想法的。”
早就猜到罗筱可能会是这种反应,柏北洋微笑道:“你该不会以为……你直接问,他就会老老实实承认吧?虽然嫉妒心人人都有,但出来的话就显得太掉价了。而且你跟以榕现在‘姑且’还算是朋友,为了照菇你的心情,他一定会否认的,没准还会反过来劝你不要想太多呢。”
就在这么不动声色间,唯一的通路也被柏北洋随手堵上了。
不管林溯雨的答案是什么,在罗筱这边,最终只会解读成“他讨厌沈以榕”,最终只会陷入反复而无意义的纠结与怀疑,迅速消磨掉双方的感情。
再亲密无间的人,也经不起一件件事的磋磨,走向分崩离析,并不见得需要什么巨大的变故,也许起因仅仅只是某一次突然间脑海中冒出的“凭什么”。
这种屡试不爽的招数,这一次,也不会出现例外——
本来,应当是这样的。
“抱歉,我们俩是家人,只要他,我就信他。”罗筱相当干脆地将手中的纸巾扔进旁边的垃圾桶,“他什么反应,就不劳你费心帮我分析了。”
罢,罗筱抱着手中的快递,毫不犹豫转身离去。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道:“不管怎么样,还是谢谢你告诉我这件事。但我还是会把你的话告诉以榕的,毕竟你这样人前人后两幅面孔的样子让我感觉……很恶心。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现在不高兴——你可以理解成我是在公报私仇。”
少年的黑发柔和地散落下来,深深浅浅的阴影覆在他的眉眼上,却依然挡不住那双眼睛中皎皎的亮色。
不愧是众人心中毫无异议的颜值top级练习生,罗筱哪怕是之前木着脸的样子,放在人群中也是一眼就能被看到的焦点。此时眼睛里有光溢出,像是泥塑终于被注入了灵魂,画中的美人从墙壁上走出,杀伤力简直成倍提升。
连柏北洋都有一瞬间的恍惚,等他回过神来时,走廊上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那种像学生一样幼稚的发言……
他扶了扶有些下滑的单片眼镜,唇角微微上扬,仿佛心情很好,手却不由自主地攥紧了。
真是……有够让人生气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