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纪婉心如约到了奢香苑。
一身素色绞绡带狐狸毛领披风,里面穿着碧青色的平纹锦衣,袖子里藏着的就是杜金山那块黑色的腰牌。
门开了。
陈三娘娇俏的小脸探了出来,一看到她,那张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仿佛一下子来了精神,立刻抓住了她的袖子,却不急着让她进门,只是压低了声音问道。
“你可来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那个老男人其余的小**都是谁,在什么位置?”
“多亏三娘昨日容我见了杜先生,我才能如愿找到我妹妹,现在当然是该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纪婉心浅浅一笑,却又想到了什么,低声嘱咐道。
“我把这些人的名字位置都告诉你,实属当时情况下的无奈之举,能不能请三娘对她们客气点。”
“客气点?这些狐狸精抢我的男人,我还要对她们客气点?难不成还要我一个个接回家里,好吃好喝地伺候着?想的哪门子的好事,我当然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
不料,陈三娘却竖起眉头,恶狠狠地骂了起来。
她原本生的小巧娇嫩,声音如莺啼般清脆,就算是发狠怒骂,也显得可爱。
只是这可爱落在纪婉心眼里,却让她后背发凉,因为她看到了陈三娘眼中的恶毒和痛恨。
同为女子,虽然她也不喜欢和别的女子分享同一个爱人,可是历来男人三妻四妾,未必是女人主动献身。
杜金山人在江湖,势力雄厚,身边女人众多,却互相不知道对方存在,这里面究竟是女人的错,还是杜金山本人的过,一眼就看得出。
陈三娘却口出恶言,要对付的竟然是那些女人,还要赶尽杀绝,一个不留,何等残忍。
她暗暗心惊,收回了取怀中书信的动作,低声道。
“原来三娘要这样对待自己的情敌……也好,只是我现在就算把名字地址都告诉你,三娘你也未必记得住,不如我先见过杜先生,把腰牌交付过后,再细细地把这些都写给你,可好?”
“写下来……也好,那就这样吧,我先带你去见老男人。”
陈三娘拿眼睛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点头答应了一声,转身刚准备带她进去,却又猛然转过头来,冷冷地盯着纪婉心。
“纪小姐,我那个老男人是个买卖人,买卖的是人命,我不买卖人命,可是如若你食言,我可是会找到你府上去的,就算你死了,我也会拉你妹妹给你陪葬!所以你,最好是想清楚,别耍什么鬼心眼!”
“请三娘放心,婉心说到做到,决不食言。”
纪婉心慌忙答应,心中却又是一阵发凉。
果然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呀,陈三娘原本不过是一个卖胭脂的小丫头,如今跟着杜金山久了,竟然也学会了用暴力威胁。
她暗暗想着,待会儿恐怕要撒点谎了。
杜金山身边的女人很多,有一些不过是苦命的弱女子,无依无靠才会激起这个闹人的保护欲。
可是有一些却不是,比如说,家中财力雄厚,势力庞大的陆洲丁子义之女丁紫秋。
且让陈三娘去赶尽杀绝,看看她如何有这个能耐。
心中思量着,二人已经到了前厅,陈三娘安排纪婉心坐下喝茶,不过一会儿功夫,杜金山的身影就走了进来。
“纪大小姐果然守信,这么早就前来送命了?”
“多谢杜先生昨夜给了腰牌,让我能够顺利找回我妹妹,我今日赶早前来,不仅履行约定送命,也是为了送回杜先生的腰牌。”
纪婉心折下腰去,双手捧着腰牌,郑重道。
“多谢先生救命之恩。”
“救命之恩?”
杜金山愣了愣,随意地坐在她身边的椅子上,随意地掂起了鎏金边青胎瓷杯抿了一口茶水,突然笑了起来。
“这可不是救命之恩,我杜金山从不施恩惠与人,你误会了。你用你的命换了你妹妹的命,这是一种交易。”
“在先生看来是交易,可在婉心看来,就是救命之恩,先生的腰牌奉还,婉心再送上命,此事就了却了。”
纪婉心微微一笑,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把腰牌轻轻搁在了桌子上。
“杜先生江湖闻名,去年在灵山杀了知府王志龙,又将他贪污的五十万救济款尽数散于难民,这对于灵山难民来说,如何不是恩惠?”
“唔?这事情你也知道?”
杜金山笑了起来,茶杯在唇边停了停,眼睛里透出了一丝亮光,盯着女孩子脸颊边被风浮动的白色绒毛。
他开始对这个女孩子有兴趣了。
纪婉心将他的反应尽数看在眼底,却不动声色地笑了起来。
“先生在杀手榜上排名第三,却能把其余的八人收为自己所用,若非功夫厉害,就是品行令人钦佩,婉心虽在深闺,却也知道先生名头,不仅仅是官府通缉的杀人犯,也是江湖上威名远扬的道义志士。”
“原来我在你心里不是杀手?”
杜金山又笑了,放下了手里的杯子,拿起桌子上的黑色腰牌,指腹轻轻地摸索着上面的包浆,突然眸光一闪。
“可是我收了钱,要取你的性命,只是个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