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十年来,每当杨开想起方家村,父母孤零零地埋葬在黄土之中,杨开总是感到深深的酸楚,心如刀割。每每这时候,他都有一股强烈的冲动,恨不得立即回到方家村跪在父母坟前谢罪。
如今回是回来了。
看到的却是两座空坟。
那种震惊,那种由震惊带来的深深迷惑,便是一种难以名状的纠结。杨开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控制,还是感觉身躯才瑟瑟发抖。
“都怪我,杨开,这都怪我…我每年都来祭奠杨大哥杨大嫂,竟然还没看好杨大哥杨大嫂的遗体,竟然遭贼人盗尸…我对不起杨大哥,对不起杨大嫂…我拼了这条老命,也要找到那盗尸的贼子,我跟他们拼了…”
方柳文哽咽不断,悲愤不息,满脸自责,用一种强烈的力气宣泄着,说到最后,已是老泪纵横。
杨开连忙将方柳文扶了起来,“文叔,你别这样,这件事不怪你,这不是你的错。你每年都来祭扫我双亲,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恩德,何况,这里面应该有误会。”
“这是什么误会…这还有什么误会,我每年都来,几十年来竟没发现杨大哥杨大嫂的遗体被挖出,这就是罪,我的罪…”方柳文异常悲愤地怒吼,那苍老的身躯,颤抖得越发的厉害了。
“不不不…文叔,你先别激动。这里面应该是误会,您老先别急,别急坏了身体。”
或许是苦日子过了不少,方柳文虽刚过花甲之龄,身躯却如八十岁似的风烛残年。杨开实在有点担心,他在这么激动下去,会出现问题。便暗暗输了几缕仙力,悄悄地流转于方柳文身躯之中,这才让方柳文稍稍平复了下来。
“文叔,你听我说。我刚才以修炼者的秘术查了一下,发现这两具空棺,从一开始就是空的,根本没埋过人。你每年过来祭扫的本身就是两座空坟,所以你没发现异常,这也是正常的。这事并不怪你,你不必自责。”
“什么…这不可能!”
方柳文听到杨开说出的真相,顿时大惊失色,神情再一次激动起来。比起刚才更加剧烈,几有一种要气结凝滞的趋势,杨开连忙再次以仙力平复方柳文的情绪。
方柳文并没觉得异常,只是神情相当焦急地说,“不可能是空坟,当年我可是亲眼看到杨大哥杨大嫂入土为安的。不止是我,还有老村长一家…”
杨开眼前一亮,似乎想到了什么,“文叔,你说当时你是亲眼看着我父母被装入棺中的,除了你还有老村长一家?”
事实上,杨开双亲亡故之时,杨开才五岁。当时他什么也不懂,双亲的慈祥和蔼,只是在他脑子里留下了稀薄的印象。而双亲当时是怎么入土的,他也没印象。如今经方柳文这么一说,他便留心了。
方柳文的话绝对是不假的,他既然说当时看到了双亲入土,那便是真有这事。可是如今这一双棺木,除棺木本身稍微腐朽了一些外,并无留下装过人的痕迹。这就是说,极有可能当时双亲在埋入地下之后,又在极短的时间里,被人给挖了出来。
“对,没错,我记得当时杨大哥杨大嫂是同一天病逝的。因为去得突然,也没留下只言片语,这才让你无依无靠。当时就是老村长做主将杨大哥杨大嫂埋掉,并主持的葬礼。”
“是老村长主持的葬礼?那…老村长呢?”杨开对老村长已经没什么印象,只是依稀记得老村长是个胡子白花花的老头,拿着跟拐杖,有点像土地公。
“老村长十年前也去了…唉,杨开我看这事应该去问问铁狮大哥,不管怎么说都得问问他。”
“铁狮大哥…他是谁?”
“你不记得了?方铁狮…就是老村长的儿子,也是现在的村长。当时杨大哥杨大嫂下葬的时候,铁狮大哥也是忙里忙外的。”
杨开沉吟了一下,说道,“那好吧,我们就去问问他。不过现在这么晚了,他应该歇息了吧。”
“没事,铁狮大哥精神足着,而且这事也太离奇了,就不等天亮了。”方柳文此刻也着急了,对他来说,今天所看到的事已是他一生中最诡谲的事了。
好端端的两个死了几十年的人,坟墓被打开之后,居然是空坟。这事如果不弄清楚,整个方家村都不得安宁。
随后,杨开便在双坟边上设下了一座幻阵,将空坟遮掩起来,这样即使有人误闯,也会觉得这里跟平常没有两样。
杨开再扶着方柳文飞出,却是直接进村,敲开了村长方铁狮的家门。方铁狮竟然还记得杨开,见是杨开回来,觉得万分惊奇。然而,当方柳文说出空坟的事时,方铁狮也当场震住了,直说不可能。任凭方柳文如何说,方铁狮就是不相信。
直到杨开带着两人再回到坟前时,方铁狮才彻底相信了空坟的事实。但这件事也让方铁狮一头雾水,说不出所以然。当初杨开双亲下葬之事,千真万确,丝毫不假,为什么会变成空坟,方铁狮也想不出任何一丝头绪。
静夜里,天空的明月不知何时被乌云挡了起来,夜色变得有些昏暗。杨开三人都沉寂了,三人都被空坟的事搅乱了心绪。方铁狮、方柳文尽力在回想,当初下葬的事,越想就越觉得空坟之事,非常的匪夷所思。
蓦地,杨开突然问道,“铁狮叔,文叔,你们方才说,我父母是同一天病逝的,他们是什么病?”
两位老人相视一眼,由方铁狮说道,“杨开,说起这事我也觉得莫名其妙,至今仍是悬在心头每日静思难解。你父母其实并不是方家村的人,在你刚刚满月的时候,你父母带着你来到了方家村。当时我的父亲,见你父亲杨文清气度不凡,神采奕奕,又是读书人,博学多才,便请你父亲做了方家村的教书先生…你父母看起来并不健壮,但他们在方家村呆了四五年,却也没见他们生病过,要说他们突然病死,我实在不敢相信,尤其是他们在同一天病死我更是不信。”
杨开眼里忽然掠过一抹厉色,“那铁狮叔,您既然不认为他们是病死的,您的看法又是什么?”
“毒!”方柳文接口道。
“不错,是毒!”方铁狮也说。
“你是说,我父母亲是被人毒死的?”几乎在一瞬间,杨开满头发丝像是灌注了锐利的力量一般,猛的张扬起来,一股强烈的凌厉气息不由自主地迸发。
两位老人骇然得倒退了两步,惊惧地看着杨开,恍若看着一尊黑夜里的魔神!
杨开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激动了,吓到两位老人了。这才迅速平复心情,收摄气息,温和地说,“文叔,铁狮叔,不好意思,刚才我失态了,您继续说。”
“唉,也难怪你这么生气。不过杨开啊,方家村虽是山野小村,村人粗鄙,却都淳朴健正。即便是以前那方财主,也是不敢下毒杀人的。何况,你父母自来方家村后,就与人诚和相待,与人无仇无怨,是不会有人下毒害死他们的。”方铁狮道。
“那您的意思是…?”
“可能是误食…你可能不记得了,咱们方家村靠近大王山南边的野人坡上,开满了各种各样的鲜花,看起来艳丽,实际上却都是凶厉剧毒。一点香气飘散出来,都能毒死几十个人。早年的时候,村里人就因为不知道野人坡的凶毒危险,常有人死在那里。后来是因为死的人多了,村里人才渐渐远离了野人坡。我记得你母亲生前素来喜爱鲜花,我怀疑她可能不知情,去过那里,误将毒花带回家中,这才导致你双亲突然在同一天病故。”
“那照您这么说,我父母死后,可曾发现野人坡带下来的毒花呢?另外,既然毒花可以毒死我的父母,为何我却幸免于难?”杨开狐疑地说。
“是啊,这就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你父母死后,我专门请了一个大夫过来验看。结果大夫却说没有中毒迹象。我也没在你父母身边看到野人坡的毒花。”
“这可真就奇了…”杨开抬头看着天空,喃喃地说道。时过境迁,这么一个巨大谜团笼罩在他的心上,不啻于徒遭利刺横亘于喉咙之中,不吐不快。
“还有,我后来听说了一件事。”方铁狮见杨开沉默了,意兴阑珊,突然又说。
“您听说了什么事?”
“大约是你失踪的三个月后,方财主被修炼者灭门,村里人心惶惶的。忽然有人提起当年你父母的事,有人说,在你父母死的前一天晚上,有一个陌生的老人来找你父母。当时那人对这事并不在意,也就没放在心上。可发生了方财主被修炼者灭门后,那人把这事提出来,便令我对故去的怀疑产生的动摇…”
杨开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您是说,我父母也是被修炼者害死的…是了,可能就是这样。你们都亲眼看着我父母下葬,如今这却是两座空坟,只有修炼者才能做到如此完美,不留痕迹。”
杨开愤怒了,彻底的愤怒了,眼神杀意狂卷。他不知道父母到底是不是修炼者,也不知道父母与修炼者有什么瓜葛。但这事既然牵扯到了修炼者,父母双亲是否真的死了,都值得重新推敲了。
修炼者比起凡人,厉害了太多太多。修炼者有无数种办法能轻易骗过凡人的眼睛。
杨开相信,父母病故的前一天晚上,那个找上门来的陌生老人,才是关键。只有找到那个老人,才能真正确定父母的下落。
“不管怎样,我也要找到你们。生,我要见人;死,我要见尸!”杨开心里一咬牙,神情坚定无比。
“对了,铁狮叔,那个见到陌生老人的村里人还在吗,如果还在的话,我想见见他可以吗?”
“在,他叫大柱,现在还在。你是想要问问他那个陌生老人长什么样子是吗?”
“对,我也不瞒你。我现在必须找到那个陌生老人。我有种预感,那个陌生老人一定知道空坟的秘密。”
“嗯,天快亮了,等天亮的时候我就带你去找大柱。在这之前,你先随我回去,我给你看一张画像。当时我听大柱提起陌生老人,我就留了个心眼,请村里最擅长画画的人,按着大柱的描述,把那个陌生老人的样貌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