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灵看着皎洁的月色,清风凄凉,无端让人升起一股寒意。半晌,她又捏了捏三娘的手,轻柔道,“三娘,事情都过去了,您还有浅白和我呢。”
三娘目光平和,皱纹中挤出一丝解脱和向往,“是啊,我还有阿白,还有你,我深知自己的时日不多,但心中一直撑着口气想见你,奈何听闻你在北越国的巨变,我只好让阿白亲自动身去寻你。”
虞灵的眉头紧皱,一丝微凉的风顺势钻入她的体内,令其泛起阵阵冷意,她又道,“三娘,那您怎么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三娘摇了摇头,反过来握着虞灵的柔荑,微微叹息,“我陪伴了相公渡过他人生中最后一个月的时间,待相公死后,我便心灰意冷。神医世家也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可相公在临死之前力排众议,让我登上了家主之位,那些长老为了遵循相公的遗愿,这才一直容忍着我。不过四年时间翩然而逝,我因念着我相公,整日浑浑噩噩,后来四年前误尝了一株毒草,自那以后,我便开始急剧衰老,身子也大不如从前。现如今,我已经力不从心,那些长老最近也开始蠢蠢欲动,恐怕,神医世家即将有一次政变。”
“那您为何不让浅白继位?”虞灵半咬着唇问道。
三娘的眼眸黯了黯,“阿白在四年前为了救我,他……也学了毒术。”
虞灵眉头起了一个大疙瘩,神色也慢慢紧了起来,惆怅道,“可惜,我只学了您皮毛的医术。你可有寻到救您的法子?”说道最后,她璀璨的眸子亮了亮。
三娘暗红色的唇轻启,如斑驳般城墙,眼眸在黑夜中却生着无线光华,“无药可救,这样也好,我很快便能和相公见面了。”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浅坤用了一辈子去等三娘,换来却是三娘后半辈子的回忆。
虞灵心中泛起了酸酸软软的感觉,她用力的抱紧三娘,眼眶的红堪比夕阳的云彩,她喃喃道,“三娘……容我再抱抱你。”
一夜,悄然而逝。
翌日,虞灵一夜未眠,神色看着并不算太好,眼睛却如往常水润,透着细微的涟漪。大殿内,用过早膳的几人早已经等候多时,虞灵推着三娘的轮椅慢慢映入了众人的眼帘,神情却是淡然如水。
待虞灵退到一旁后,三娘才道,“莫公子,听灵儿说了你的症状,可否容老身问你几个问题?”
莫翎穿着一身月牙色的长袍,似青松一般笔直的矗立着,他微阖下巴,示意可以。
“你可有觉得自己的记忆缺失?”三娘的眸子骤然变得锐利。
莫翎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
“那你可曾遇到过什么重击或者说其他人的陷害?”
莫翎依旧摇头。
“你且过来,我替你诊诊脉。”
莫翎轻轻的走了过去,虞灵在一旁,略有些紧张的看着三娘。不知为何,她心中有种不详的预感。
一旁的浅白却是一声轻哼,似是有些看不惯莫翎这副温温润润的外表,转而低头逗弄那只浅酣的红嘴怪鸟。
大约过了半刻钟,三娘的神色依旧是淡淡的模样,半晌才收回了手,道,“莫公子体内一切无碍,老身在莫公子的房间内也放了一种特质的熏药,并未引起莫公子的不适,故而莫公子的身体是无恙的。只不过,如若是那蛊毒世家的蛊虫,那么辨别还需要些时日。眼下正是盛夏,蛊虫最为活跃的时刻,我需要找些药引,方才能试出莫公子体内是否有蛊毒存在。”
莫翎微微作揖,然后才慢慢退下,眼神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虞灵,幽深莫测。
虞灵心中一紧,还未等虞灵开口,三娘又道,“莫公子如若不嫌弃,那么便在鄙舍住下,等我寻齐草药,公子如若要走也不迟。”
莫翎默许。
浅白这才从逗鸟的乐趣中恢复过来,似是无意说起,“看来,又有些罪受了。”
三娘横了他一眼,随即变得严肃起来,“阿白,灵儿,今日你们都到齐了,莫公子和轩辕公子也在场,正好为老身的话做一个见证。”
众人纷纷侧目看向三娘,面露不解。
三娘咳了咳,瞧了瞧自己残废的双腿,随后又把虞灵拉了过来,并挥手示意浅白也过来,这才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可能随时都会随浅坤而去,我唯一放不下的便是我这自小不在身边的儿子。”说着,她抬头看了看浅白。
浅白的神色此时也是罕见的不悦,“娘,您好端端的说这些干嘛?不是告诉您我已经寻到了几味治您的药吗?”
三娘摇了摇头,“不必了,我知道我的情况,更何况,能追随你父亲而去,也算了了我一桩心愿。”
“我今日是有一件事想求灵儿的。”三娘的目光转向虞灵。
虞灵一怔,一股莫名的感觉涌上心头,再瞧见三娘那满脸的皱纹时,她的心不由一软,道,“三娘,你说便是,只要灵儿能做到,灵儿一定竭尽全力。”
三娘欣喜的点了点头,又道,“浅白现在是十九的年纪,而你也正好是十七,我看着你自幼长大,心里对你也是喜欢至极,浅白长这么大一直在为族中的事情操劳,这四年来也为我的病煞费苦心,如今,我只盼望着在我有生之年,他能娶到一位贤妻。”
接下来的话,虞灵不用她说也猜到了,顿时心中一阵冷汗,半晌,她才讪讪开口道,“浅公子一表人才,又文武双全,想必自然有不少女子心仪于他,而他也应该有了心上人。”
三娘打断了她的话,“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了解,他没有对任何人动过情,但是他有情也有义,无论是谁成了他的妻子,他日后定不会相负。我最喜欢你,也最放心你,如若你做了我的儿媳,我在九泉之下也可以安息了。”
虞灵面色犹豫不决,这桩婚事,她心里是断然不答应的,可是如若不从了三娘所言,三娘必定会抱憾而终。三娘对自己的教导几欲胜过半个亲娘,她怎么忍心让她伤心?
三娘见虞灵面露苦色,脸色也变冷,“难道你是怕阿白配不上你吗?你放心,阿白虽说有些顽劣,但他的医术和毒术,在这全天下,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而他虽说容貌不是俊美无双,却也是清秀养目。论武艺,我想,拥有白泽兽的阿白,恐怕连江湖上闻风丧胆的假面修罗也难以在他手中走出十招。”
虞灵紧咬着唇,僵硬的站着。
三娘见她不作声,转而又问向浅白,“阿白,你觉得这门亲事如何?”
浅白勾出一丝浅浅的笑容,笑容中带着深意,“儿子一切听凭娘做主。”
三娘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在一旁听了许久的莫翎,心中莫名升出一丝不悦,可又不知这种不悦从哪里而来。半晌,他便把这种不悦归结为是因为虞彐火成了他的女人。
不过,区区一个女人而已,他不愿把她放入自己心中多重要的位置,是英雄,就不应该为儿女情长所执着,所以他注定不会在意任何女人,可以肉.欲,却不会情深!
虞灵见莫翎没有丝毫反应,心中也是越来越冷,面对三娘的逼迫,她一时也不忍拒绝,只能硬着头皮道,“三娘,这事不急,我还想多陪您几天。”
三娘考虑到自己不应该把虞灵逼得太紧,得让她有几天缓冲的时间,便也顺着应了下来,语气缓和道,“那你也留在这,顺便可以和阿白培养培养感情。”
轩辕弧此时却站起身来,微微作揖以后,他的桃花眼闪了闪,勾出一个邪魅的笑容,“世主,恐怕这样有些不妥。”
三娘抬眸,眼神中迸发锐利,“哦?轩辕公子尽管说来。”
轩辕弧目光灼灼,柔和的看了一眼虞灵,再回到三娘身上时毫不畏惧的迎上了三娘锐利的视线,“三娘,我也问您两个问题。”
“说。”
“第一个,您可是真心喜欢虞灵。”
“是。”三娘有些不悦皱了皱眉。
“好,那么第二个问题,您可是真心希望灵儿幸福?”
“嗯。”
“好,我问完了。”轩辕弧浅浅一笑。
“你这是何意?”三娘一脸阴沉的望着轩辕弧。
轩辕弧轻轻一笑,顾盼神飞的桃花眼流转着无限的光华,“既然你喜欢灵儿,并且希望灵儿幸福,那么您就不应该逼她,因为她已经心有所属了。”
这一句话,无疑似一颗深水*一般震惊了三娘的心海,三娘急促呼吸了几口,才有些惊疑的问道,“什么?她心上人是谁?”
轩辕弧不急不缓的说道,“想必世主在寻找灵儿的时候,也听闻了我四哥……也就是北越国国君与灵儿大婚之事。”
“胡说八道!灵儿怎么可能心系于他?!明明就是那个轩辕弋直接抢人!”三娘的脸色顿时变得涨红了起来,她从小便教了虞灵许多本事,如让她学会了使用寒针,如教她辨习草药,她怎么能容忍自己溺爱的孩子爱上了其他人?!
轩辕弧对三娘直接呼叫轩辕弋的名字略有些不满,却也没有露出破绽,这才又款款道来,“这其中的纠葛一言难尽,您不信,可以亲自问一下灵儿,看她是否依旧心系圣上。”
三娘惊疑不定的看向虞灵。
虞灵见狐狸眨了眨眼,便心领意神的点了点头。
此时的莫翎,脸却毫无预兆的沉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