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若宁从林府离开后,只身一人踏上了去支月国寻父的慢慢长路。她跟随一个常年走商路贩货的商队,付了些银钱,同几个裹着面纱的番邦女人坐在队伍后面的马车里。
商队沿着前人开辟的丝路,越过崇山峻岭,穿过西北游牧之地,最后进入了漫天黄沙的沙漠荒芜之境。
若宁身上的盘缠在路上用去了大半,除了她阿娘留下的那对鸽血红手镯,身上的首饰也在沿途的小镇上换成了金银,放在贴身的荷包里。临走之前买的那把匕首被她用布片裹了绑在腰间,以作防身之用。幸而她腰肢纤细,塞了那么个鼓囊囊的东西,看起来也只不过跟常人无异。
同行的那几个女子不通汉话,若宁无法跟她们交流,一路上,她只能看着外面的景色打发时间。她生平第一次出远门,对沿途的风景很是新奇,当她看到一碧无垠的草原,牛羊阵阵,羌笛悠远,心里是止不住的惊叹。
商队在进入沙漠之前把马车存放在最后经过的那个小镇上,若宁跟其他几个女子每人各乘一匹骆驼,她一直用一块浅紫纱巾裹面,这时用来挡风沙是最好不过。骆驼是行走沙漠的好手,若宁坐在两个驼峰之间,将包袱跨在肩头,低身拍了拍骆驼的脑袋,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
热浪扑面,驼铃悠长,商队像一条蜿蜒的长龙穿行在广袤的大漠中,在他们身后留下了一串长长的印记,一阵风吹过,便再也寻不到踪迹。
行了两日,若宁已经疲惫不堪,其他人也有些受不住,领头的商人在前面一声吆喝,说很快就能走出去,不远处就有客栈可以落脚。
果然,在日头西斜的时候,商队进入了一片长着沙柳梭梭的戈壁滩,再往前继续走了个把时辰,终于在太阳落黑之前,赶到了领头人所说的那家客栈里。
这座客栈全由木头搭建,大门上方连个名字也没有,外面的木料因常年被风沙侵袭,显得无比沧桑。商队里的伙计把他们安顿好,就牵着骆驼到客栈后院去了。
若宁去楼下打热水的时候,碰见几名高大魁梧的壮汉,为首的那个人年纪稍长,浓黑的眉峰下,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如鹰隼般锐利迫人,右边颧骨上有个一指宽的疤痕,看似狰狞,却丝毫不影响他通身不凡的气度。
脸上的面纱被穿堂风掀起,若宁伸手理好面纱,看了他们一眼,就赶紧低下头,提着木桶上楼去了。
商队的几个伙计围坐一桌,要了温酒烤肉,就划拳行令豪饮起来。
酒过三巡,其中一个伙计压低声音道:“这次的货不错,尤其是那个穿蓝色布衣的妞,我一路上留意她几回,她虽然蒙着脸,但那双眼睛生的实在好看,肯定能卖个好价钱。”
另一个人一拍大腿,也道:“今晚就动手,老规矩,先往她房里吹些迷药,咱们兄弟几个尝尝鲜之后,再把她转手卖了。”
“好!”余下几人都扬声附和,酒也喝得更加起劲。
若宁已经几日没有洗澡,用热水擦过身之后浑身舒爽,躺在床上很快就睡着了。睡梦中她迷迷糊糊地听到桌椅翻倒和刀刃碰击的声音,她想起床看看,但是头很昏很沉,眼睛怎么也睁不开,后来便没有意识了。
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仍然躺在客栈的床上,心里踏实了些。她坐起来,敲了敲疼得发胀的额角,正要掀被下床,却看见一道黑影出现在他面前。
“你是谁,为什么在我房里?”若宁慌乱之下用被子裹住身子,手放在腰间的那把匕首上。
那个男人俯身看了她一眼,吓得她连忙往后挪了过去。
良久,那人才开口道:“姑娘切莫惊慌,在下并非坏人。我在楼下的时候听到几人说要将姑娘欺辱之后,再转卖他人,在下看不过,就把那些人制服,现在他们都被绑在楼下。”
“你为什么要救我?”若宁瞪着一双如水杏目,疑惑地问道。
这人看起来不像是中原人士,一口汉话说得地道,举止还算斯文有礼,但是他说的事情把她吓得不清,这个时候,不能轻信任何人。
那人道:“我只不过是厌恶这些宵小之辈的无耻行径,姑娘就当在下是多管闲事好了。”
说完他就往门外走去,在门口停下道:“姑娘中了他们的迷香,还是多歇息一会吧。”
若宁哪还歇得安稳,等那人身影消失后,她就拖着沉重的身子下了床,扶着桌椅门框走出房间,在走廊上往下一看,商队的那些人都全被绑在柱子上,口中塞了布团,地上还有未干涸的血迹。
突然大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外头刺目的日光照进来,让人有些不适。那光亮中走出一个人,那人白衣胜雪,俊美朗目,与她的心里那个熟悉的面容渐渐重叠。
她这不是在做梦吧。
若兰掐了一下手背,使出所有的力气向下面喊去:“夫君!”
林昱抬头看见了她,急忙跑上去拥她入怀,“娘子让我找得好辛苦。”
若宁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夫君,我……”
林昱拍了拍他的背,“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拉着若宁下了楼,经过那个人身边的时候,林昱顿下脚步看了他一眼,然后拉着若宁离开了客栈。
林昱将她抱上马,自己一跃而上,夹了夹马腹,往前方走去。
马儿没跑多久就停了下来,任由林昱如何鞭打就是裹足不前。他鼻翼翕动,闻到了一股清甜的血腥味,他从马背上跳下,围着那马看了看,才发现它的后腿内侧被利刃划了一道伤口。
他将若宁抱下马,撕了一块布正要为马包扎,却看见不远处的沙柳丛中,一群沙狼正在向他们逼近。
马儿似乎察觉到了危险,扬起四蹄似发疯一般跑开。狼群很快跑到眼前,瞪着猩红的眼珠望着他们,林昱拔出腰间的佩剑,挡在若宁身前,对她道:“娘子,那边有个石丘,我们快退到那里去,以防腹背受敌。”
二人往后退去,狼群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待到他们在石丘那处停下,便蜂拥而上朝他们扑去,林昱挥剑杀死了两头狼之后,狼群向后退了一丈,头狼仰天长叫一声,其他沙狼便四散开来,从三个方位一起往他们扑去。
林昱只能守住两面,另一面的狼群扑面飞来时,若宁抽出腰间的匕首甩过去,精准地刺中沙狼的脖颈,那头受伤的狼从半空中摔下来,挣扎了几下就不动弹了。
狼群死伤惨重,仍然不退,停顿一刻后又开始了新的攻击。这次它们不是分头攻击,而是前仆后继地向林昱扑来,他双拳难敌四手,又要护着身后的若宁,很快便被狼群拖得力竭。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随之而来的还有几支羽箭,狼群察觉大事不妙,呼朋引类离去。
若宁抬眼一看,正是在客栈中救他的那个男人。
那人翻身下马,走到他们跟前,目光一直停留在若宁的身上。
林昱向那人拱手一礼,“多谢壮士相救。”
“多谢恩人再次相助。”若宁向他福身行了个礼,道了谢,将心中的疑问道出:“我与恩人萍水相逢,不知恩人三番两次救我是何因由?”
那人看向若宁手腕上露出的手镯,沉声道:“姑娘长得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位故人,我赶过来是想请问姑娘,你的娘亲现在何处?”
林昱与若宁皆是一愣,若宁道:“我阿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离世,恩人难道认识我娘?”
“只是长得相似罢了,多谢姑娘坦言相告。”那人听到她的话后似乎有些悲伤,转身上马离去,
那人走了没多远,突然停下来,斥声道:“是谁动的手脚?”
不多时,有个随从在他面前跪下,用他们的语言道:“主人,我是怕他们泄露我们的行踪,所以……”
“自行了断吧。”那人饶过他,愤然打马离去。
马丢了,又被狼群折腾许久,两人俱是疲惫不已。沙漠中的夜晚非常冷,包袱里没有厚实棉衣,水也快喝完了,他们必须在天黑前找个地方落脚。思及此,林昱话也不说半句,扶着若宁继续往前赶路,一刻也不松懈。
不知道走了多久,若宁觉得双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眼睛也有些迷蒙,突然她看见前方出现了一片浓重的碧色,葱茏的草木之间闪烁着璀璨的金光。
她咬了咬干涸的嘴唇,虚弱地指着前面,惊喜地道:“夫君,你看前面,那里好像有水。”
林昱也看到了那片绿洲,但没抱什么太大的希望,因为他在书中看到,在沙漠中遇到这种奇观多半是虚幻的海市蜃楼,只会让疲乏的行人更加绝望,“娘子,或许那不是真的,只是蜃景。”
“不管是不是真的,我们过去看看吧。”若宁揉了揉眼睛,肯定道,“我觉得那很像是真的。”
“嗯。”林昱点了点头,弯腰背起她向那边走去。
走到近前,那片绿洲没有消失,若宁从他身上下来,走到那条小河旁边掬了一捧清凉的水抛向河面,转头对他道:“夫君这水好清澈,应该可以饮用。”
林昱从包袱里取出一根银针试了一下水质,自己也用手舀着喝了一口,放下心道:“娘子快喝些,这水没有毒,很是甘甜。”
“嗯。”若宁听言就低下身子痛快地喝了个够,之后将他们随身带的鹿皮水囊灌满了水。
林昱则是在四周巡视一圈,回来向她道:“娘子,那边似有房屋,我们今晚在那边歇息,明日再继续赶路。”
若宁站起身,随他走了过去,发现那处只是三面由土石砌成的断墙,且没有屋顶,不过比起幕天席地,这里已经很好了。
“这里有两堆烧过的灰烬,许是赶路的商队留下来的,看来此处应该安全。”林昱将一块毯子铺在地上,收拾了一处还算干净的休憩之地。
林昱忙完之后,在河水边找到了正在宽衣的若宁,他走过去,接过她脱下来的粗布麻衣,轻咳了一声,“娘子可是要沐浴?”
若宁将秀发用木簪挽起,露出了后背白皙盈润的肌肤,和两扇精巧的蝴蝶骨。
“夫君不要偷看。”若宁低声说了句,将最里面的里面的亵衣也褪下,皓体呈露,肌若美瓷,**修长,纤足轻吻水面,而后慢慢踏进水中。
林昱并未转身,而是走过去在她旁边的沙地上坐下,在她发上落下一吻,“此处的水源会引来饮水的猛兽,为夫在这里为你守着。”
水面碧波荡漾,蒹葭丛翠,河水被日光晒得温热,泡在里面十分舒服。
若宁转过身,趴在岸边,扬起脸细声道:“夫君,我,我不该一言不发离家出走的,父亲母亲该气坏了吧。”
林昱不敢往下看,只伸手捏起她的下巴,在那樱唇上一吻,“其实我原本打算处理完水云寨的事务,就带你一起去支月国寻找岳父的,我不该扣下那封书信,是我不对。”
若宁的眼中盈满泪水,林昱为她抹去泪痕,安慰道:“等我们找到岳父,再回扬州向父亲母亲请罪。”
“嗯。”若宁重重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一事,“夫君,你觉得救我们的那个人是什么来头?”
林昱眉头微微一皱,详思片刻,才道:“从他们的样貌举止来看,似是辽人。”
“辽人?他竟然说认识我阿娘。”若宁摇摇头,“对了,沁姨说我阿娘或许仍在人世,阿爹去支月国是为了寻找一个叫玉鸣沙的女人,只要找到阿爹,就能一问究竟了。”
“好。”林昱应了一声,便为她理起秀发来。
若宁洗完之后,林昱也宽了衣衫泡进水中,洗去一身的尘埃和疲累。
日头西沉,断墙边生了一堆篝火,两人就着泉水吃了些干粮,若宁跟他讲起了她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却只字未提客栈中的那件事。林昱托着头专心倾听着,这样的她神采奕奕,自在烂漫,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
天上一轮荒月寂寂,地上篝火温热,人影交叠。
林昱靠在土墙上,若宁跨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庞亲吻,一遍遍叫着他的小名。林昱从未见她如此热情,愣了一刻,立刻反客为主,将她压在身下……
作者有话要说:感冒了,迷迷糊糊的,好难受,发完这章我先去睡了,晚安各位。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