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考结束后顾泠阮在房间里关了一天,任王妈怎么叫唤也没有起床。
不止是疲倦…更多的是惊惶和无措,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中考的考题,百分之八十她都在那套被寄过来的包裹里,做过了。
整整一天,她都在房间里翻看那套题,那里面被圈画或折叠过了的题目,被写过草稿的解答,一一都在中考中出现了。
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如果周慕寒不带着她住在外面,她在家里,就一定能做完。
这套从来都号称绝密无泄漏的卷子,为什么…偏偏在她考试之前就见过了偿?
到底是...谁呢。
顾泠阮想不出是谁给了她或恩惠或责罚的机遇,但唯一知道的是,她手上的这套卷子,也该被毁掉了。
碎纸机在周慕寒房间里,她不论如何也不会去用,想来想去,还是在傍晚时分,周慕寒还没回来之前,费了老大的功夫,把一箱做过的卷子在后院烧掉,灰烬也细细的撒在了灌木掩映的土地上。
只有她和寄件人知道她曾窥到中考考题,现在,物证全无,没有人能拿这件事威胁她。
她也不会允许,自己在这样的事上出了差错。
顾泠阮处理了那一堆的试卷,这才擦着手,施施然的走回前院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听到了周慕寒的车声,她就索性等在一旁,等着他一起进去。
“呦?”
周慕寒挑挑眉毛,看见了等在自己面前的小姑娘,“怎么在这儿?”
“出来迎接你啊~”
顾泠阮上前去挽住周慕寒的手,笑的极为妍丽,“我在家也是很无聊啊。”
“无聊?有没有什么想要的?半个月后不就是你生日了。”
生日?
顾泠阮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突然间被问懵了,接不上周慕寒的话。
但她毕竟是小姑娘,对于生日这个可大可小的问题还是有很多不可说的期待的,她眨巴眨巴眼睛,“要惊喜点儿的吧…”
周慕寒早有预料的点点头,没说什么,和顾泠阮一起进了家门。
刚一进去,顾泠阮就遭到了王妈劈头盖脸的指责,“你看看泠阮,这一考完试就憋在房间里,这这这…中午饭也不出来吃,身体坏了怎么办?”
顾泠阮自知理亏,趁着周慕寒还没责备她,就先急忙上去挽住王妈的手臂,撒娇一样的蹭了蹭,“王姨王姨…我中午不饿,考试太累了就多睡了会儿,我以后一定好好吃饭。”
老人家也不是真的要告状,只是心疼她的身体罢了,见到她这么乖顺服帖的认错,气也消了大半,刮了刮她的鼻子,就进去端菜了。
眼见周慕寒上了楼去换衣服,顾泠阮自以为逃过了这一劫,脸上心里都还十分乐呵的帮着王妈端饭去了。
然而,周慕寒的不满和指责常常不是用语言表达的,而是用实际行动,‘身体力行’出来的。
晚饭刚开始吃了那么十分钟,顾泠阮碗里已经堆叠成小山,各种营养价值丰富的鱼肉食蔬一次架在她的碗内,像小孩堆积木一样齐整的摞在她的碗里。
呜呜呜….她根本就吃不完好么。
碗上又被夹进来一朵西兰花,顾泠阮心有余悸的望向对面淡然吃菜的叔叔——明明她已经把碗挪到了桌子边缘靠男人最远的地方,怎么着他还是能平平稳稳的给她夹到菜呢?
“我…”顾泠阮我字就出了一个音儿,就被男人打断,“都是我的心意。”
周慕寒说这话的表情神态都说出的不容拒绝,硬是要她将功补过,吃掉这一碗满满当当的饭。
即使内心再是拒绝的,可是她的表面上依然要装的非常听话乖巧,吃下这一碗周慕寒‘爱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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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十八日,顾泠阮的十五岁生日。
以前爸爸妈妈对她的生日办的都不怎么隆重,妈妈那天会化上更加好看的妆容,爸爸会给她买蛋糕和礼物,除他们两人之外,也就只有江月白和梁遇会记得给她送礼物了。
哦,不对,还有楚瑟。
虽然和楚瑟在她生日这天并没有要好到通知生日,但是她早就已经默认那串乌木念珠,就是楚瑟送给她的礼物了。
这一天她起得很早,这有一半的原因就是江月白在零点给她发了短信,祝福她生日快乐,而另外一半的原因呢,则是梁遇因为时差的关系,在早上七点也给她打了跨洋电话,希望她长大一岁更加快乐。
到了毫无作业的暑假,她的生活就过的异常闲散和单调。
八点多起来了去瞿老那里画画,顺便和历北渊那个傲娇货斗一下嘴。如果不是瞿老做饭,她就在瞿老家吃了,下午去看看书逛逛街,约一下江月白。晚上如果有好看的电影上映,就和周慕寒一起去看,如果周慕寒和他的好友有聚会,就一起去赴约。
但是今天…怎么也要有一点变化,不是么?
顾泠阮找出MiuMiu还未在中国上市的,那条富有中国古典气质的白色短纱裙,她记得昨天周慕寒好像嘱咐了她今天的活动,好像是去骑马,有马术装可以更换,那她穿这个应该不会影响吧?
不过这几天周慕寒好像都很忙碌的样子,他好几天都没按时回来了,大概是上半年快要过完了,他得进行上季度的总结和下季度的规划吧。
昨天他好像说…他早上要先去一下公司,直接马术场见面。
顾泠阮把长发扎成半丸子头,提起浅棕色鞣皮小包,努力回忆着周慕寒昨天说的地址,走出了家门。
德贤路五十五号。
顾泠阮并不熟悉这个地址,也不敢贸然坐地铁,走到路口,看见刚好停了一辆出租车,她就直接上了车,报出了这个地址。
长的非常端正威严的司机听到这个地址后愣了一愣,有些不可思议的瞄了她一眼,专门打量了她的年龄和穿着,皱起了眉头。
“德贤路?小姐,你知不知道那里最近发生了好几起的绑架案?”
呃…顾泠阮摇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而且…是她对京城的社会新闻关注的太少了么,她从来没有听过这回事啊。
司机郑重的盯着他,点头,“就是你这样的,好看的,有钱的,小姑娘。”
顾泠阮被司机的善意给吓到了,十分窘迫的谢过了好心的司机叔叔,坐着这辆车,去了和周慕寒约好的德贤路五十五号。
距离周慕寒家真的非常遥远,已经靠近南苑机场的部分了,顾泠阮在德贤路路口下了车,开始寻找那个周慕寒说的五十五号。
这里却实是有几分马场的意味,附近的高级娱乐场所非常多,但各个占地面积都大,所以并不密集,反倒有些落魄贵族的疏落尊贵感。
看到了高尔夫球场、半山鱼社、桑拿中心,她的号码已经数到了五十一号。
再往前看,五十二号是一家客栈式酒店。
顾泠阮只是从他们面前走过,看了几眼这过分古色古香的建筑,门口迎宾的店小二就大声的吆喝她进门,“这位姑娘,是打尖还是住店?”
客栈前是一个院落,大概是为了让里面老板听到他有在努力的招揽生意,店小二脖子的青筋都爆了出来,声音大的出奇,隔着好几里地都能听得到。
顾泠阮歉意的对着小二笑了一笑,摆摆手,加快步伐表示自己要赶路,就走过了那见客栈式酒店。
“嘿!客官好走,欢迎您下次光临。”
小二又非常大声的欢送了她,让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下一个…是五十三号。
客栈虽然只有一层楼高,但估计是附带着好几个院落,占地面积太大,她走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五十三号。
走过一个小巷道,前方,终于出现了另一个较为高耸的、现代化的建筑。
顾泠阮揉了揉自己走的酸痛的腿,有些埋怨周慕寒为什么不能开车带她一起来。
她还穿了一双有跟的鞋子,脚估计已经磨出泡来了吧。
唉…顾泠阮轻轻叹了一口气,想着马上就要到了,这才打起精神,又向前走去。
身后忽然传来急速的脚步声。
顾泠阮疑惑的回头想要看个究竟,一只粗壮的大手顺势伸向她转头的方位,一条气味刺鼻的湿毛巾捂住了她的口鼻。
眼前的世界已经一片混沌。
顾泠阮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想起了那位好心的司机大叔,想起了他盯着她说的的那句,“就是你这样的,好看的,有钱的,小姑娘。”
早知道…早知道就穿的朴素一点了嘤嘤嘤。
顾泠阮醒来时正在那件古色古香的客栈里。
双手被绑,双脚被绑,嘴里还塞了一团纱布,不过还好,她的身体没有什么中毒的反应,身体肌肉还是很有力的。
之所以说是那间客栈,一是因为这间客房里面的古韵十足充满烟雾的装饰装修,二是因为…她听到了那个小二的说话声。
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洪亮,即使此时,在她的门口压低了声音说话,依然比正常人说话声音大一些,依稀可以听到他们的讨论声。
怪不得他那样热情的招待她呢,原来是看中了她这个‘肉票’,想要提醒后面埋伏着的同伴呢。
顾泠阮动了动手脚,这绳子绑的十分有技巧,既没有勒到她,可也不会让她轻易脱逃。
绑架人无非三个目的,一求财,二求色,三求性命。
而顾泠阮自认没有得罪什么好走险路的人物,就有个唐飞雪,可唐家还被叔叔捏在手掌心里呢。
话说叔叔到底在干什么啊…没发现她没有去马场么?
解不开绳子的焦急、对周慕寒的不满、以及外面逐渐减小的声音无不让她烦躁起来。顾泠阮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不解开绳子,双脚并用的跳到地上,在室内摸索起来。
客栈只有一层,说不定她可以找到窗户逃出去。
可能是为了营造古风的效果,落地的四脚香炉里燃起了很浓重的熏香,烟雾弥漫,顾泠阮被这种奇异的香味熏得有些恶心,而室内的轻纱和屏风摆的眼花缭乱,她心里的烦躁更是压抑不住的涌出来。
靠近落地香炉的木质置物架上,竟然摆放着一把看起来上了年头的古代短匕首!
那匕首已经锈蚀的不成个样子,但是,它也曾经是刀啊。
蹦到香炉边,忍受着极其浓重的熏香带来的恶心欲呕的感觉,顾泠阮被绑在一起的两只手伸向了匕首。
才碰到匕首柄上的红色宝石,那匕首竟然发出一阵红色的,直线型的光芒,虚虚的穿过了她的身体。
顾泠阮的头脑模糊起来,身体也瘫软无力的倒在了地上,这一次,她连最后的想法都没来得及产生,就已经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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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醒来。
顾泠阮躺在一张更加奢华的锦缎大床上,刚醒来,意识还不太清醒,可她已经被头顶的、镶着夜明珠的镂空沉香木床顶给震慑到了。
现在的绑匪…都给肉票这种待遇了?
她动了动身体,发现自己的身子虽然还是软弱无力的,但手脚已经没有被绑着了。
顾泠阮总觉得这次…她睡了很久,还非常颠簸。
但没有被捆着就已经很好了,说不定她还可以和绑匪谈一谈,拖延一下时间,周慕寒肯定能救她的。
她相信他。
顾泠阮掀开搭在自己身上的薄薄锦被,立马皱起了眉头。
这绑匪还带给她换衣服的?
想到那些五大三粗的歹徒换了她的衣服,看了她的身子她就直泛恶心。
还是不要让周慕寒手下留情算了。
可…可是这衣服…怎么那么像…古装?
里面是一件绣着鸳鸯的素色肚兜,外面是月白色齐胸襦裙。
顾泠阮皱起眉头,撑着雕花木床,寻找自己的鞋子。
床下雕花的木质脚蹬,以及一双绣着蔷薇花的白色缎布鞋。
犹豫了一下,顾泠阮还是踩在脚蹬上,穿上了那双布鞋,站了起来.。
“啊…”顾泠阮轻声叫了出来,赶紧扶住床框。
她的腿还是软的,站都站不稳。
‘啪嗒——’,木门开了,一个穿着碧青色,梳着双丫簪的小姑娘跑了进来,极为惊喜的看着她,眼里还泛出了激动的泪花,好一会儿才嗔怪的要过来扶她,“王妃呀,您可算是醒了,我们王爷都担心了好几天了呢。”
顾泠阮颇不适应的被她扶回了床上,怔愣的盯着她,说不出话来。
刚刚她是在…叫我王妃吗?
是我听错了,还是我疯了呢?
或者是…我…穿越了?
顾泠阮尚不知道如何回应她,明知自己此时应当收回黏在小姑娘脸上的视线,却控制不住般的一直盯着她。
小姑娘脸上泛起了桃花一样的粉红色,十分扭捏的看着她,“您一直盯着碧桃做什么?”
顾泠阮仍旧没有收回目光,念出了她的名字,“碧桃?”
“您吩咐。”
“这是哪儿?”
“王妃您忘了么?这是端王府啊…王府,就是王爷的家….哎呦,瞧我这记性,光顾着和您说话,我都忘了通知王爷了,王爷知道了肯定很开心,您等着,我去叫王爷。”
碧桃说完,给她掖了掖被角,急匆匆的出去找那个所谓的‘王爷’了。
顾泠阮此时的脑袋里完全是空白一片的…这这这…这也太扯了吧?
不不不,不可能是真的。
“阮阮?你醒了?!”
一道熟悉的、清越的男声从门外传来,随着雕花木门的吱呀声,男人出现在了房间里。
只见那个男人穿着黑色云纹金边外袍,腰身被紧紧束起,更显得他的身材猿臂蜂腰,腰上玉坠莹白如月光,内侧的佩剑通体金黄,穗子红的像血,整个人气度非凡,一看就是深宫大院里养出的好风致。
可可可…可这个人为什么会长着周慕寒的脸啊?
她从未见过这样打扮的周慕寒,头发被发冠高高束起一团,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美人尖,而脸上…脸上竟然是带着笑的。
那她能是真的穿越了….吧?
顾泠阮内心受到的冲击太过剧烈,一时之间真觉得自己是回到了某个朝代的某个王府里,而自己就该是周慕寒的王妃。
那男人在她的床边缓缓坐下,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声音温柔的近乎滴出水来,“你终于醒了。”
怎么办怎么办?
顾泠阮只恨自己穿越小说看的太少,此时此刻竟不知道如何反应。
她第一次真心的希望江月白在自己身边,以她博览群穿越小说的头脑,一定能告诉她,当你的梦中情人温柔的抚摸刚穿越的你的时候,是该从了还是该从了呢?
好吧,这个问题不需要江月白她自己也能解决,当然是要从了啊!
顾泠阮失忆的借口已经放在了嘴边,可那不争气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了。
王府里竟然有人敢打扰王爷王妃亲热?
穿着粉色短裳的娇俏少女跑了进来,看见床上的顾泠阮吃惊的捂住了嘴巴,很快就流下泪水来,冲到顾泠阮床边,靠在床脚,扑到她的腿上,“我的好姐姐啊,你终于醒了!”
….她和江月白长得…也一模一样…
顾泠阮的脑子简直要爆炸了,难道她开了金手指,想谁穿越谁就能穿越?
那她要不要想一想小天王金络啊…
顾泠阮此时很想说点什么,但扑到她腿上的那个…不知道是不是叫江月白的姑娘一直在她腿上颤抖,好像哭的很厉害。
她要安慰一句吗?可她叫自己姐姐,她是自己妹妹还是周慕寒的某个小妾呢?希望不是小妾…她一点都不想和长得和江月白一样的人争夺周慕寒啊。
咦?
她好像看到王爷虎起脸,瞪了刚进来的少女一眼。
少女终于缓缓抬起头,脸上果然满是泪痕,说话都是哽咽的,“姐姐,我是你妹妹泠卓啊,为什么那样看我?你不记得我了么?”
顾泠阮:她明明只是看她身上那随着她说话一颤一颤的两个毛球啊…
自称泠卓的粉衣小姑娘突然站起来,一只手痛苦的捂着自己心口,另一只手指着她,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姐姐该不会是那次落水之后…失忆了吧?”
原来这姑娘是她的助攻啊…
顾泠阮点点头,对上王爷周慕寒犹疑的眼神,柔声唤他,“我…是真的,忘记了。”
王爷的脸上三分落寞四分疼惜,剩下的三分也全是‘原来如此’的理解和宽容,他握起了她的手,声音依然是柔软的,“我不在意…以前的那些回忆,我会一一让你想起。”
周慕寒从来没这样看过她,也没有这样柔声的说过话,她很是不习惯的点头,同时,肚子里发出一声饥饿的空响。
也不知道她是多久没吃过饭了,肚子一响起来就收不住,顾泠阮整个人都很是尴尬,直想猫在被子里不出来了。
这一阵一阵的叫声当然也被房间里的两个人听到了,王爷很自然的指使自己的小姑子去看菜准备好了没,自己扶着无力的顾泠阮,慢慢的走到了吃饭的地方。
若是在房间里,顾泠阮还有些许的怀疑,可是到了外面,她就完全的相信了这是一场真的穿越。
整个王府是典雅的明清风格,其内雕梁画栋,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她住的大概是是后院,穿过后花园时还能看到枝枝蔓蔓,修建完好的园景,爬山虎的绿叶如瀑一样爬在几栋宫殿背后,园子里的、某种顾泠阮叫不上名字来的红花开的正艳。
而且,附近全无车声,甚至连游人的嘈杂声音都听不到,不可能是京城里的某座王府。
走过抄手游廊,顾泠阮觉得自己算是完完全全的见到了宫殿的雅致和大方,连侍从都真的十分有礼,遇见她和王爷都会低着头恭敬的叫人,然后小心避让。
王爷一路上都在给她讲解她和他以前的事情,说话风趣幽默,极讨人喜欢。
这可不像冷冰冰的周慕寒,半天都不说一句话,好容易说了一句还是损你的浑话。
视线里,前面那座朱墙琉璃瓦的宫殿,好像就是他们吃饭的地方了。
---题外话---谢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