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丈夫的话，那李志青的母亲对他说道：“喂，咱都分开家了，我看你是吃了胡萝卜闲操心。不管是谁出的主意，孩子们只要肯过日子咱就放心嘛！”
“放心？放啥心？怕婆子还有好果子吃啊？”
“他真要怕婆子还好呢，俗话说，‘怕婆子不缺饭吃’，这是上辈子传下来的一句话。你看我，天天吃这窝囊气！”
“咋啦？缺你吃的还是缺你喝的啦？”
“嗯，从来没缺吃的。饭不够，气来凑嘛！”
“你看，你看……”
这李志青，被那父亲吞吞吐吐的话语，憋得是实在难受，他走出大门之后，就直用右手拍打那鼓鼓的肚子。他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说道：“唉，俺这个爷呀，还真是个爷！”
李志青的父亲没有猜错，这主意确实是儿媳妇高玉兰出的。就在前几天，那公爹给了他们那块吊挂在山坡上的，像根韭菜叶儿一样的，三天不下雨，就能把庄稼旱个半死的山坡地。
这高玉兰自己去那里考察了两趟。从哪儿运石头，在哪儿垒堰；从哪儿运土，在哪儿填坑……样样考虑得很周全。这高玉兰本是农民出身，也是种地的一把好手，不用丈量推算，她早就胸有成竹了。
这周六下午，教师们没有教研活动。这李志青到父亲那儿推来了一辆小木车，借来了一张锨，一张镢。他和高玉兰，先把学校厕所的地面上，那些浸满尿液的粪土铲出来，堆在了外面，然后又将附近山坡上的那些干净的沙土，推进了学校的厕所里，再均匀的撒了开来。
这厕所是露天的，周围是石墙，地面是沙土。与其说是厕所，倒不如说，是在半人高的石墙里面，摆放了几块方正的石头更合适。这厕所最怕下雨，那雨水直灌进厕所里，与屎尿混在一起，那是难舍难分。这时候，谁也别想进得去，孩子们只好到山坡上的地里去方便。
不过，这厕所也有个好处，尽管春夏秋季惹来的苍蝇多的是，但与别的学校的厕所相比，臭味还是比较小。因为它是露天的，又设在山上，那臭味儿被源源不断的南风，随时都给吹走了。
那时候是村级办学，村里还不富裕，条件不允许，就得迁就着来。要不，还能让孩子们成文盲？
这厕所里的土既黑又臭，可以说是上等的有机肥料。当地农民有句口头禅：“野菜比那家菜香，家土比那野粪强。”这李志青和高玉兰，把那些挖出的粪土装上了车子，便一推一拉的运到了地里。幸亏路途不远，但由于山路崎岖难行，整整一下午的功夫，他俩才运了四小车。这块地不算大，有这几车粪土就足够。
在星期天的早晨，天还朦朦胧胧的，这李志青就扛着锨镢，带着砍刀和绳子，先去把地边的那几棵死去的花椒树给砍掉；那高玉兰在家里做饭菜，烧开水，一切准备停当之后，才能带着水菜饭，到属于他俩的那份儿自留地里去劳动。
这李志青放下锨镢，先把那些死树的枝儿砍掉，再一根根地码起来用绳子捆好，放在了地头上。他再把靠近树身的那些石头，一块一块的放在地面上，等把那些死树彻底的刨掉之后，重新把石堰垒起来。
可是，由于石堰太高，这活儿不能在堰下操作，只能跪在地面上。李志青左手扶着树身，用右手一块一块的去拆那些石头。等拆到用胳膊达不到的地方，只能用镢一块一块的往上钩。可是，那树身总是不躲不避的挡在那里，不方便操作，时常会有石头和坷垃掉下石堰去，堆在那堰根的山坡上。
三棵花椒树被刨掉两棵，只剩下那棵最大的。这李志青先在地里挖个坑，再趴在地面上用砍刀把树根一条一条的砍掉，然后站起身来用两手晃一晃，他发现那树身在动。
李志青心里猜想道：这是只剩主根了，再用刀砍，那是事倍功半，不如用膀子扛出来，反正自己有的是力气。是啊，“十七八岁力不全，二十四五正当年”，这可是民间的俗话呀！
这李志青今年正值二十五岁，他自己觉得走起路来轻轻松松，好像在飞；他干起活儿来，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像头公牛。他把右肩靠住树身上边，两手紧紧抱住树身下边，身子最大限度的倾斜着，就好像一条电线杆的拉线。
李志青两腿叉开，左腿尽量伸直，右腿弓成马步，两个脚尖都做了一个较深的坑儿。他心里清楚，那树身一旦全身而出，他就用两个脚尖死死地插进坑里去，拖住自己那射向堰下的身体。这应急预案已经想好，他觉得绝对不会出现安全问题。
这李志青将树身来回晃了两下，口里小声的打着号子：“一、二”，等那“三”字从嘴里一出，他全身的力气都爆发了出来。
“啊！”这“啊”字还余音未尽，这李志青就抱着那棵死树射向了堰下，那头不偏不斜的，撞在了那堆硬硬的坷垃上面，然后身体向前一翻，那整个后背，都硬硬的砸在了山坡上的那些酸枣树上。
这李志青一骨碌爬起来，他什么都不顾，两手紧紧地抱住那颗剧痛的头颅，在山坡上不停地转着圈儿；他那两排牙齿使劲的咬着，让那全身的气力都冲向头顶，好赶走那些难以忍受的剧痛；他那两只大脚，是一个劲儿的往山坡上跺着，他想用这个方法来缓解现在的头痛。
这李志青在山坡上，大约转了二十分钟的圈圈，这才觉得头痛消除了许多。然后，他回到事发地点一看：呀，自己是从近三米高的地面上掉下来的，那些从上面滚落下来都没有被摔碎的土坷垃，已经被他的头颅击得是粉身碎骨，早就变成了细细的土粉儿。
在那堆土粉儿的周围，都排满了从上面一起滚落下来的大大小小的石头。假如这李志青的头顶，再稍微的偏差那么三五公分，那现在被击得粉碎的，可不是什么土坷垃，而是他的人头！